薛峰:行走在确定与不确定中的“地理测绘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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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蜡笔头 2018-09-25 19:38:09

来源:ARTYOO 文:若琳


“我们实践所呈现出来的东西要早于我们的说法。”──薛峰

薛峰,《流动的形状》布面油画,59.4 x 99.1 cm2017年


午后,北京798博而励画廊旁的咖啡厅里,我匆匆找着座位准备和薛峰关于这次画展开幕的采访。这是他第四次和博而励的个展合作,一眼望去地理叙事。门开处,薛峰走了出来,慌忙跟我说乌利希克先生今天到访,也来看看他的这次个展。耐心询问我可能需要稍等片刻,并帮我要了杯拿铁。我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准备在等待的片刻再稍加思索。正在我们准备开始这次尽情畅谈时,希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一同迎了出来,预要加入我们的“谈话”,还没等我解释希克先生便看出我正在工作,笑着和朋友走向了旁边的一桌。此时,希克先生和他的朋友正坐在薛峰的一张“地图”前。

薛峰,《地盘2018-1》,布面油画,110 x 160 cm,2018年

薛峰,《流动的形状 2018-3》布面油画,160 x 240 cm,2018年


我初识薛峰是在2017年博而励的那次群展“朋友之间”。当时展厅入口放置着他的二件装置《工作室》和《杯子》,方寸之内是薛峰布置的一间木屋。这和水泥墙的灰白画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地板上被铺满了学院应试所使用的那种颜料盒,而散落的刷子和颜料罐子又是构成这些地面墙面的颜色之源。作为观众“颜色”成为了薛峰作品中一个非常醒目的符号,但“颜色”却不是他创作中用来构成“美”那部分。正相反“颜色”在这里实则是一种实验,一种批判。当观众走进脚踩颜料盒的这一行为发生也就标志着艺术家对学院制度的质疑发声。

薛峰,《笔触覆盖的立体地图 2013-1》,丙烯、塑料,2013年

薛峰,《笔触覆盖的立体地图 2013-2》,丙烯、塑料 ,2013年


此次展览《地理叙事》是薛峰自2011年以来与博而励画廊合作的第四次个展,艺术家作品中曾经构建的“颜色”被减少被削弱,转而走向了回归内心的一次重构。薛峰从未停止思考。在第一个个展《延伸的风景》后,他就在想“延伸的风景到了尽头还是风景吗?再往前我该走向哪里?”最终,地图、地貌与疆域成为了此次展览全新的视觉材料。这个形式的选择不仅是前三个展览的延续,在它的背后还保持了薛峰创作开始的初心。“如果不做艺术家,我可能第一个工作就是地理测绘师。”

薛峰,《流动》,布面油画,50 x 60.4 cm,2018年


在1998年,刚毕业一年的薛峰创作了一张具象的法国地图油画,那也是他的第一张“地图”。尽管在08年至12年中他使用地图和拼贴的方式完成了《一个地图爱好者的业余工作》系列创作,但那并非是单纯的笔触构建。98年的法国地图、《一个地图爱好者的业余工作》系列、《地理叙事》在薛峰创作中是层层递进的关系。前两者“地图”的延续和尝试是形成今日我们所见《地理叙事》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它们各自成为了艺术家成长根茎的一部分,也进一步说明了薛峰在自己创作历程中的思考与质疑。虽然社会生活不断变化,艺术家的周遭不断变化,但“地图”就好似薛峰创作生命中的元细胞,由它不断分裂出新的思想并嫁接出薛峰未来的那部分。

薛峰,《一个地图爱好者的业余工作-4》,拼贴绘画,2008年


《地理叙事》的创作本源选自具象存在的地理地貌,建构的却是虚拟抽象的非自然景观。薛峰在寻找的正是抽象与具象之间的这条“路径”。薛峰的“地图”有两个很重要的观点:其一,它来自具象地貌有意的选择,而非仅把地貌视为创作的一种可选择材料;其二,最终完成的结果是由具象地貌上升至抽象笔触的集合体,这个完成的结果是从地貌选择升华与抽离出的另一部分,它在画布中所呈现出的节奏和具象地图中的构图效果已截然不同。所以在薛峰整个地图系列的创作过程中同样存在早年杭州风景中的“底本”。薛峰用一系列仔细严谨的绘画技巧将表现主义作为一种风格展示出来,使得这个事实变得愈加明显:与它(底本)相关的并不是形式层面的直接和完整的记录,而是通过它的一系列实验让看似抽象中的表现性以最好的方式被感受到。

《一个地图爱好者的业余工作-1》,绘画装置2013年组合,绘画1998年年完成


撰文:若琳

图片提供:艺术家及博而励画廊



薛峰的地图 | 探索抽象与具象的边界


ARTYOO:此次展览是你和博而励合作的第四次个展了,为什么想要来准备这次个展《地理叙事》?它和前面三个展览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薛峰:这次和博而励合作时我就一直在想我的第一个个展。也一直在思考,不能和博而励合作完了第一个展就不再思考了。因为第三个个展《寂静》它是一个抽象的展览,是从前面几个展览的路径中拐出来的。三个展览分别是第一个《延伸的风景》,第二个《包围》,第三个《寂静》。第二个和第三个个展可以说是一个从主线中拐出来的插曲,随着即兴和偶然继续追踪的两个过程。它是绘画过程中的意外形成,也是计划外的绘画补充。我喜欢这种意外情况,它让我继续探究风景的尽头之后是什么,以及能够带来更多意外的启发。


这次的展览很显然都是地图。我认为“风景”再往前走出现的就应该是“地域”、“地貌”,应该是一个地理与疆域的问题。这是我理解风景它最终的走向。而这个题材与内容也就跳出来了。因为风景只是地图里面一个具体的点,这在题材上就和前面几个展览发生了关系。中间第二个展,第三个展在我准备第一个展《延伸的风景》时就考虑它们应该是一个具象的、空间的。但第二个展,第三个展为什么要往抽象里走,其实就是在工作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需要去面对的问题。所以那两个阶段的展览就在抽象的语言上发生了。而第四个展览又重新回到了第一个展览,内容上它并非是有计划的而是在行走的过程里中不断调整过来的。

薛峰部分草稿作品


ARTYOO:那从形式上看这次个展包括之前你和博而励合作的群展中一系列作品有什么不一样的,进步的地方?

薛峰:对,前面的展览跟色彩有关。我会调很多种颜色让它们都出现在画面里。这种色彩的排比方式算是一种表达色彩的语言。所以观众看到可能觉得这种颜色是欢快的,缤纷的,它们建立了一种视觉上的特征。但同样也是这次展览,我把颜色做了减法就出现单色的、两种颜色的、三种颜色的。表示原来画面里已有的东西,建立起来的东西我已经开始放弃了,慢慢进入到另一个语言。在这两者之间我能否驾驭这样一种关系并找到一个色彩变化的支撑点。我觉得有了内容之后,色彩就会减弱。原来的色彩更多的是一种感性的表达,是随意的、即兴的、偶然的。它有很多不确定的东西,但总体它是表现的功能。这次是内容上的落地还有我对绘画语言的整体调整。它是一个新的阶段。


我现在更着重于画面背后的动机。就是为什么要画这个画内心里面的构建。我认为作品一定要有知识体系支撑。这个体系不是空想出来的,而是在工作当中一点一点地感受和有更大的需求时才决定了从哪个点入手。现在现场这些地图、地貌、格子,其中格子它看上去像经纬线,而在实际地图中它也没有标注地名。所以它们看上去是抽象的。但恰恰就是这样抽象的东西,使我把抽象跟地貌的外形组成了一种对应。我不是从科学知识的方面入手,而是从绘画的方式出发去寻找一些视觉上的新关系。所以,我觉得重要的不是在形式上发生变化,而是从工作的背后找到一个支撑点,可以使我的作品变得更加的具体、可说、厚实、立体。

薛峰部分草稿作品


ARTYOO:我曾看到鲁明军撰写的一篇文章,提到您的作品会有一个“底本”的存在。比如说杭州风景,它会有杭州的底本然后再在底本上进行创作。关于“底本”它和你创作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近期创作作品中还会存在这样一个“底本“吗?

薛峰:我觉得这个关系跟我现在作品有一致的地方。因为我之前是画跟风景有关的作品,这个底本来自于西湖。就是西湖保俶塔的湖面。我把这些具象的,大家所熟悉的形状转换成一个色彩很丰富又很有表现力的笔触去建立一个形式关系。这个是我当时比较感性的从对象到画面的一个转换。


现在的创作中我还有这个底本。首先我在画(地图)的时候一定是拿着地图册去画画面当中的形状。因为我一定需要这些准确的形状,而不再像过去是画一个虚构的、感性的或者随意的笔触。我想把这个笔触对应到一个准确的心理位置上,让大家能够感觉到这个东西既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熟悉是因为它的形状,陌生是来自我本人对绘画的理解。想把这些结合在里面形成一个“虚构的地图”,并把我过去抽象的那一块,感性的那一块让它结合在一起发声并在视觉语言上产生变化。所以这个“底本”对我来讲过去要有而现在也要有。恰恰“底本”又可以把我从前生活中的日常积累转换成视觉的。这也恰恰是当我要工作时进行描绘时看不到的那一面。

薛峰部分草稿作品


ARTYOO:在地图的选择上,你是刻意地选择哪个洲、哪个大洋还是随意的?


薛峰:肯定不是随意的。甚至还有刻意的。首先,选择地图不是我突然插入的事情。因为我一直对地图有一个很浓郁的兴趣。如果不做艺术家,我可能第一个工作就是地理测绘师或城市规划师。

ARTYOO:哦你原来是学这个专业吗?

薛峰:我原来上学时其他成绩一般,但地理特别好。还参加过浙江省的地理智能竞赛,当时老师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能这么好。因为我的很多地理知识都是教科书之外的。甚至我可以默写出中国整个铁路线和所有河流。因为我特别感兴趣这些图形,还有对矿石,城市的工业布局,海港等等。我当时就想未来的工作一定是和这些有关系。所以在我小时候就收集了很多地图册。自己也在画地图。中间没有在画地图时也一直在收藏全世界各地的地图,所以我一直很有兴趣把这个作为我创作的基础。

薛峰部分草稿作品


ARTYOO:那么你最初开始画画时为什么不直接从地图入手?

薛峰:因为我等待了很久。做地图的人太多了从古代到现代。我也一直没有想好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地图。甚至每年都在思考这件事情。我在2013年《包围》这个个展时专门做了一个地图房,其中有四个装置,其中一个就叫《地图房》跟地图有关系,里面挂满了我地图的一些收集和整理。这也是我当初为了做地图创作的一个铺垫。在1998年的时候我曾画过一张法国地图。因为那时候好多艺术老师都是法国来的,我看的更多也是现实主义的作品。这也是我第一次用油画画地图。在这张法国地图之前我画的都是写实的学院的东西。那时是我刚毕业一年,用油画画地图只画了那一张地图之后就再没动过。这次展览我专门把它拿出来,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用油画创作地图,也是我最初的一个念头。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可以继续画地图,这也就成为了我创作中的线索,穿插其中的一个个点。

薛峰部分草稿作品


ARTYOO:为什么我感觉这次展览相比你之前的展览更加具象了?


薛峰:这次的展览我觉得有两个可说。第一,它是一个绘画它不是一个地图。第二,它是一个抽象与具象的边界。为什么呢,它虽然是有形式在,但我们一般对地图的认识是它是有边界的,是政治的,是历史的。但这些画面里,它没有一个标注。它只是一个跟绘画材料有关系的一些表达。所以我觉得重要的不是在画地图。重要的是在画地图的形状和抽象之间的边界里找到一个点,去对它进行我所理解的一些绘画描述。总之,我们看到的这些形状它不是一个地图,但这些形状又确实是从地图里来的。我想表达的不是这个地图,我想表达的是这个形状和抽象和我之前画过的抽象的理解这两者之间,这个边界之间找到一个点,我想通过这个点来变成我的工作方式来进行绘画的呈现。一个个抽象的点形成了我穿过的路,它是我画的每一张画。每一张画连起来的这些就是我能够描述的这一段线。


你能看到,就是这条线的穿越,二楼是展示了从抽象转向到我地图创作中的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中是两张一组的画,每张作品中都有不同的面貌和思考。这思考所呈现出来的画都是我想在地图和抽象边界中找到那个能够说明这一转变过程的东西。这次的转变形成了一个新的线索,对我来说形成了一个很有必要的思考方向。让我接下去做的作品有一个更加确切的对应点。虽然我要绘画中那些不确定的东西但事实上在我构思的时候我还是需要一个确定的东西。

薛峰部分草稿作品


ARTYOO:你刚才谈到了这次创作是在一个抽象与具象之中的边界,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到抽象创作的阶段?

薛峰:这是在第一个个展《延伸的风景》之后,2011年。那一批作品里面有很多表现的东西。那时我想画风景,但又不想画日常的风景。所以就把风景的概念放在了室内的空间。而这个空间是一堵墙,风景是画在墙上面,墙上又开了一扇门。这里面就有一种视错觉的关系。我把它当作一种绘画的空间。所以当时我并不想用单一的风景来表现一个风景,而是想用绘画的方式表现一个风景。我觉得那种不确定、偶然性、即兴的东西给我带来的兴趣还是很大的。因为我当时在运营一个笔触的方式。但在画的过程当中,表现性中又有即兴在里面。那种即兴是一种开始,使我往前走,去发现抽象的语言。结果就走到了第二个、第三个个展。所以我觉得这种即兴给我带来了更长时间的关注。偶然比计划对我来说要有意思的多。

薛峰部分草稿作品


ARTYOO:也就是说从这时候倾向于“即兴”创作开始,你就已经会提前做一个类似“底本”的草稿吗?


薛峰:会,这是一个长时间的绘画工作。我的想法和画好那张画的过程当中,它们还是有一个“很远的距离”。而这个“很远的距离”我觉得是由草稿让两者间的距离拉近的。草稿可以让你把接下来的东西想好。所以我的全部作品都是有草稿的。因为你的东西是一点一点在增加的。草稿也会有变化,有了第一张草稿才会想到第二张草稿。它会有变化和延伸。

薛峰部分草稿作品


ARTYOO:在2017年我看到你和博而励合作过一次群展“朋友之间”,这次展览中你展示了几件装置作品,在你的装置作品与架上绘画作品之间是否存在着关系?


薛峰:有。做平面不代表所有的思考方式都落实在平面上。所以装置是我在平面之外的一个空间的思考。也是因为我觉得今天的平面不足以满足我对空间的需求。

薛峰部分草稿作品


ARTYOO:我注意到在你装置作品中选择了大量的颜料盒、大量的颜料的喷刷,而在你的绘画创作中“颜色”也是一个非常醒目的符号。颜料或者说颜色在你的创作中是一个很重要的元素吗?


薛峰:对。你看这个调色盒,它是一格一格的,地图也是一格一格的。这些我当时并没有刻意去想但你有没有觉得它是我工作中会反复出现的一个形状。这是我固有的审美之一。但并没有把它刻意的做联系,只是通过调色盒呈现。这和我们中国人学美术的基础有关。学院考试都需要拿调色盒画水粉是一种应试制度,所以我就把它当作最初的基础。但是当今天我们在做当代的时候,其实踩的那些东西正是那些“基础教学”。当时我在思考“美”这个东西是不是由颜色来建构,所以就想到这些就把收集的调色盒铺在地上,让人踩在上面。而墙上挂的那些东西(绘画作品)恰恰是我更实验性、更加感性的那一部分。

所以我觉的这里是在讲两种关系,而这两种关系也正是我刚才讲的那两个形态的边界。这种边界可能是我做了那些东西但却还不知道在哪里。但如果观众进去当他踩在调色盒跟看到墙上东西的时候可能他“踩”的这个行动正是我想表达的那个边界。以前我不会有这些说法,而是在现在在重新理解我那些作品的时候,我想到的就是要在两个形态当中找到我想找的那两个边界中的点。所以我觉的好多作品在已经做了多年之后也不一定能说的清楚,很多作品是说不清楚的,只是我正好能说清楚“这一点”就把过去的东西拉到这个点上就能说的通了。


展览“地理叙事”现场


图片提供:艺术家及博而励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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