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 | 杂志、桥、黑房间
发起人:蜡笔头  回复数:0   浏览数:1664   最后更新:2018/08/12 15:27:19 by 蜡笔头
[楼主] 蜡笔头 2018-08-12 15:27:19

来源:艺术世界杂志


《镜面》,田名网敬一,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NANZUKA


田名网敬一作品展

中国广州| 广州chi K11 艺术空间

2018年6月16日-9月2日


蔺佳| 文


警告般鲜艳夺目的色彩搭配,百鬼夜行般诡谲的形象组合,从画面呼之欲出的动势呈现构成了田名网敬一(Keiichi Tanaami近几年的画作。在粉樱吹雪的绿色天空,轰炸机伴随着美国漫画式的红色大写字母“CRASH!”,划破本该幽寂的时空。张皇的公鸡瞳孔缩小、颈毛蓬乱,仿佛下一秒就要发出啼叫。正在吞食金鱼的斑斓骷髅,盘踞在松树上的蟒蛇,穿女学生校服的多眼怪物……各种充满欲望与绝望的形象蠢蠢欲动。与其说是绘画,不如说这样的作品更肖似动画电影的截图。如果对这一定格仔细观察或稍作研究,就会发现艺术家并非简单地想要宣泄自己的情绪或制造观众的震惊。实质上,这些迷幻缭乱的图像凝练了艺术家历经战乱与疾患的82岁人生,并反映了其自由穿梭于数世纪的艺术史,游弋近百年的媒体世界而逐渐积淀形成的创作方式。


这位艺术家正是被誉为日本的“安迪·沃霍尔”,在艺术、设计、出版、动画等多个领域均建树的田名网敬一,其个人作品展正在广州chi K11 艺术空间举办。田名网敬一1936年出生于东京的一个商人家庭,祖父经营服装面料。学生时代起,田名网敬一便对视觉艺术怀有浓厚兴趣,大学时进入武藏野美术大学学习设计,毕业后在设计界大获成功。1967年,田名网敬一赴美国纽约后了解到以安迪·沃霍尔为代表的波普艺术对当代媒体文化、媒介形式的广泛吸收,他亦产生了冲破设计界职业人的身份,转型为更忠于内心表达的跨界艺术家的决心。


如果把田名网敬一视为美国波普艺术在日本的继承者,那么这种理解太过狭隘了。虽然田名网敬一与安迪·沃霍尔有过交集,他欣赏罗伊·里希滕斯坦的作品,并且不拒绝海报、版画、家具设计、商业产品等流行的、利于传播的作品形态,但他蓬勃的创作灵感始于青少年时期对漫画、电影等亚文化的渴求与浸淫,远早于波普艺术的盛期。田名网敬一回忆起学生时代,说自己一年要看500部电影,绝大部分是B级片,其余的时间就用来画漫画,孔武有力的超级英雄、魅力无穷的金发女郎、米老鼠、大力水手、贝蒂(Betty Boop)就从这时起扎根于他的脑海。

“田名网敬一作品展”现场,致谢艺术家及chi K11艺术空间


田名网敬一更多的灵感采撷于东西方古代与当代的艺术、文化、宗教、历史的视觉表征,他与战后日本前卫创作者的圈子亦有强烈的共鸣。当田名网敬一谈论起曾我萧白、伊藤若冲、格列柯、达利,或赞许亚历山大·索科罗夫(Alexander Sokurov)、手冢治虫、篠原有司男、荒川修作,他确实身体力行地贯彻着打破艺术流派、类型的限制,只遵从内心本能的驱使,去释放真正的创造力的人生信条。他直言不讳地表示,其作品中反复出现的红冠公鸡是对擅长花鸟虫鱼尤其是公鸡的江户时代画家伊藤若冲的致敬,而如流体般垂挂于松树上的升天之屋则是达利标志性的扭曲的钟表对他的印象植入。田名网敬一不拘一格地使用着脑中满载的形象,但这些形象并非来自刻意的搜集,而是他在直面现实的冲击和平整失序的记忆时的副产品。二战末期,东京受到美军空袭,年幼的田名网敬一随家人至新潟农村避难,望见农家饲养的鸡群抖动着红冠连成一片,令他瞬间回想起东京街道连绵的火光。45岁时罹患肺水肿令田名网敬一一度徘徊在生死边缘,服药后产生的幻觉,手边翻阅的达利作品集中的超现实主义画面,以及在病床上唯一可见的窗外松树投射于病房墙上的颤动的怪影,编织了他这一阶段唯一的视觉记忆。


变造图像、编纂记忆,田名网敬一创作的方式也是他为人的方式。曾从事杂志编辑并担任过《花花公子》日文版首任艺术总监的田名网敬一说:“杂志封装着人类满溢的兴趣与欲望,它的存在方式与我是怎样一个人如出一辙。我的人生并不是被控制着前进方向的直线球,它就像一本书,也许称之为‘杂志编辑般的人生’更为恰当。我不断地观察着周遭,从一个地方游荡到另一个地方,沿途涉足了五花八门的工作。”的确,绘画、电影、动画、漫画、设计,它们以元素或片段的方式进入名为田名网敬一的系统,与这个系统合一,再以层叠、拼贴、蒙太奇的方式重新变成上述媒介的作品,这种对失序状态最完美的一瞬的捕捉正是田名网敬一所谓的“编辑”,这一过程被打上了深深的个人签名。如今,波普或许已成为了过时的术语,但KWAS等年轻一辈的跨界艺术家和亚文化的拥趸依然将田名网敬一视为偶像,也正是因为田名网敬一对波普及复制品概念自有一番颠覆。

“田名网敬一作品展”现场,致谢艺术家及chi K11艺术空间


广州chi K11的展览展示了田名网敬一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至今的油画、丝网印海报、拼贴、雕塑、家具设计,其中包罗了“田名网敬一的肖像”“生与死”“拟景图鉴”“常磐松”“升天之家”等能代表艺术家重要创作主题的作品。唯一的不足是田名网敬一的动画作品未能来到现场。与田名网敬一在商业设计、流行文化、大众传媒等领域取得的成功不同,他的动画完全走的是独立小众的路线。孩提时,田名网敬一曾在黑房间中把一只活的小鸟放在投影仪的亮光前,观察扑棱翅膀的小鸟投影在墙上的动姿。1964年,当他听说动画三人会(久里洋二、柳原良平、真锅博)在草月会馆发起了日本首届动画放映会,便迫切地着手于动画这一崭新表现形式的创作。从1965年的《假面木偶》(Marionettes in Masks到1975年达达风格的《蜡笔天使》,再到2016年的《笑蛛》(The Laughing Spider,动画始终是阐释田名网敬一多面体般的创作格局的最好方式。


用来投射电影的黑房间、头脑中的工作室、图案铺满基底的绘画、曼荼罗、立版古、中国传说里的葫芦中的世界……田名网敬一总是以超现实的方式去构筑、组合、压缩、容纳流变的世界。展览中最夺人眼球的雕塑《身体装饰》以米老鼠、蜘蛛、骷髅、轰炸机等各种形体部件构成一个异形集合体,集合体的底座是一座高高拱起的日本桥。桥也一再出现在《镜面》《此岸空间与彼岸空间》《樱花绽放在夜幕降临时》等画作中。就像日本能剧演出时,演员必须通过桥才能登上舞台,田名网敬一也需要通过桥才能为观众制造此岸与彼岸、现实和超现实空间的区分。而当二十世纪以及更早前的时代已成为今天和未来的人们之彼岸的时候,我们还能通过凝固时间和捕获艺术家人生轨迹的艺术作品,从此岸去遥望彼岸,甚至穿越回那些已不再真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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