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锋:与马丁·路德的对话
发起人:宁静海  回复数:0   浏览数:1448   最后更新:2018/06/24 20:20:16 by sunfarstar099
[楼主] 宁静海 2018-06-24 20:20:16

来源:日常陈述 文:金锋


引子:与路德的对话,是最近对一些问题的思考自然进入到的一个环节,不是之前就有所设计的。我与丢勒的相遇也是缘于阅读之后的想象,有些巧合很是离奇与突兀,我是猝不及防而坠入其中的。由丢勒而德意志而宗教改革而马丁· 路德,在这个画面中,“文艺复兴”这个词反倒不是让我急不可耐地要在里面去寻找它的源头活水了。我觉得关于丢勒的有些话,假如由路德说出,这历史的画面将会怎样?我很好奇。下面的对话,就是对我好奇的了断。

马丁·路德(1483—1546)


金锋:金

马丁·路德:路德

丢勒版画《骑士、死神与魔鬼》


金:什么叫“穿越时空”?我们这样的对话应该算是了。史料中说,当年丢勒通过朋友给了你一些版画,究竟是他的哪些作品?他给你的作品应该是有所指的吧?

路德:我收到的是《骑士、死神与魔鬼》。我当时说过,我们既不惧怕人,也不惧怕魔鬼,我们只敬畏上帝。我与丢勒没有见过面,但我们的精神是相通的,我们对生命的基本观点是一致的。如果说这件作品有所指,那这种指向对我俩都是一样。这件作品是1513年创作的,当时他母亲已经病重,丢勒用这件作品暗含了对死亡与魔鬼的抗拒,希望母亲能战胜病魔,能安然地活过来。而给我的用意,是希望我在宗教的政治斗争中,像骑士一样,无视周围的一切障碍,穿越世间不公,走自己所坚信的宗教改革之路。这听起来像是说大话,但在当时是非常真切的。

金:丢勒非常支持你的宗教改革,当年他是否通过他的作品实际参与了你的活动?

路德:我其实不是很懂艺术。但只要艺术能用来对付罗马教廷,我倒是很需要的,我需要艺术为政治斗争服务。我知道木刻与版画对民众有宣传作用,是很好的宣传武器,对民众来说,它简明易懂,很有效果。但我始终没有把丢勒当成一枚棋子。我非常清楚,丢勒永远不会让自己的作品成为宗教斗争的工具。丢勒读过我的一些著作,他对宗教有他自己的态度。他超然于世俗,也能接受世俗生活的挑战。他是一个独立的有自己判断的博学者。在理想方面,我们都很相似,现实中,我则被历史推到斗争的前沿。

金:那是否可以说,丢勒面对斗争,面对革命,他是个过于谨小慎微的人?

路德:不是的。当年我被“劫持”,丢勒就挺身而出,为我的境遇而担心,说了一些在旁人看来过于激情的话,他甚至说到:如果马丁·路德真的死了,谁还能为我们如此清晰明白地解答福音?我只能说,丢勒是一个在他的理性思维里探讨问题的人,在世俗的生存层面上,有他自己的斗争与承受方式。

金:丢勒的作品即便今天读起来都充满着迷惑,当年真有那么多人能理解他的作品吗?

路德:所谓觉醒,就是大家都在找答案,都在问为什么了。是中世纪的黑暗本身把自己逼到了一个新的时代,这个时代有待迎来光明。当年,当我说出“人人都是教士”、“基督徒是完全自由的主人,不从属任何人”,而且我是用德意志人的方言说出,我指出革命的敌人不是天主教与它的教徒,而是教皇与他的集团,这对被压制在底层的苟且活着的民众而言不要揭竿而起吗?教会还能让我这样的人继续活着吗?可以说,我之后500年的历史,宗教改革的这次革命是个开始,也可以说是“现代”的开始。之后每次革命在因果的结构上几乎没有变化。在这样的背景下,政治的层面起伏不定,文化的层面自然一样扰动。丢勒一辈子关心的问题是生命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他用他的方式在追求答案。自然,他的艺术是服务于他的追问。他可以支持我的政治主张,他更需要为他的责任感而苦苦思索。他的性格决定了他的严谨与逻辑理路。他的许多作品是非常晦涩的,这个晦涩与他对问题的解难共处于同一个系统。这一点并不难理解。

丢勒著作《量度四书》之一

丢勒著作《量度四书》之二


金:当年的学者,大都很博学,这是时代造就的吗?比如你的专业最初是哲学,博士是法学,还精通音乐,最终走上的却是大政治家的道路。而丢勒以及其它艺术家,大都也是兴趣广泛,特别对数学尤其热衷,这是为什么?

路德:假如学术隶属于神学,神学又被教会控制,自由就无从谈起。没有自由的创造,也就是没有创造。中世纪末期,首先是对教会的反叛,这样,人的解放意识才会回家。由于数学一直被视为不属于物质世界的另一个世界,它拥有了真理的本质,所以许多学者对欧几里得几何抱以虔诚的敬畏之心。德意志的传统是神秘主义,丢勒毫无疑问从数学与神秘主义中获得了灵感。灵感如何体现在作品中,丢勒采用的方式大都是“象征”。由于他逻辑上的严密性,要解读丢勒的作品就有点像猜谜一样,层层地深入。丢勒的想象力在于每一个元素都是有出处的,而在结构上又有数学的逻辑支撑,所以,当你要在丢勒作品中找艺术的时候,最后出现的往往是数学。有人说“丢勒终其一生,是一个真理的探求者和知识的追求者”,他的确是这样的。看看丢勒的《量度四书》,我们就完全可以了解他在几何学上下了多大的功夫。当年主要是许多困惑没有答案,所以要求解。求解,求真,再到渴望解答艺术上的难题,这条线索就很自然地会从对数学的解难开始,这在当年很正常,很普遍。

马丁·路德的《九十五条论纲》


金:在你的年代,其实意大利的文艺复兴并没有真正影响到德国,能这样说吗?

路德:文艺复兴本质上是一场意大利的文化运动。在德国,是以政治与宗教运动为主。艺术并没有给德国造成太大的时代影响。倒是民众政治上的觉醒给生活带来了新的含义,这激发了艺术也相应要拥有新的形式与主题。当年我对“赎罪券”的揭露,只是告诉民众这是一个骗局,教会没有权力阻挡在上帝与信徒之间,并要求信徒按照教会的方式“赎罪”。我的《九十五条论纲》,是用最能理解的方言阐明了我的观点。所以我获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金:那么,当年为什么在很短的时间内,反对教会的势头来得这样凶猛呢?

路德: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这要感谢古登堡的活版印刷了,这是新生的传媒手段,对民众的宣传推广非常迅速。丢勒在其中创作了一些插图,吸引了许多不识字的人,也能明了其中的含义。取消教会,不需要罗马教廷作为中间人,这意味着基督徒是自由人,“基督徒是大众的仆人”。我宣扬悔罪得救,真诚的悔改、撕裂心肠的悔改,从而使人的罪得以赦免,得以拯救。

丢勒铜版画《忧郁》中的八面体


金:丢勒活着的时候,他对死亡对思考,不仅在作品中,也在生活中,都有极其深刻的流露。我想问的是,他对死亡是否有一种真正宗教意义上的了悟?

路德:人对死亡都有恐惧。丢勒对父母的离世,对十五兄弟姐妹先于她母亲的死亡,这种死亡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丢勒肯定也恐惧死亡,作为博学对丢勒,他自然要对死亡做深入对思考。我的著作,我的一些宗教观念无疑对他有所影响。当年,他手头有十多本我的著作,最后他的确是在我的书中找到了生命的意义,用丢勒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安宁、净化与解放。你说的了悟,落实在具体的生活中,这也有积极与消极之分。丢勒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我觉得,这也可以从了悟来解释。

金:好,非常感谢能有这样一次特殊的对话,这大致勾画了你当年的时代背景,也从你的角度让我再次解读了丢勒。我觉得,你的“悔改”观,并没有被时间所淘汰,今天依然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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