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蜂巢当代艺术中心
東京私語：七户優
Tokyo Whisper: Masaru Shichinohe
策展人 | Curator: 朱朱 | Zhu Zhu
6. 10 - 7. 14. 2018
开幕 | Opening: 2018.6.10 16:00
开幕现场将邀请
日本黑色紫罗兰乐队到场演出
Musical guest Kokusyoku Sumire will give a special performance to commemorate the exhibition opening
东京私语
文/ 朱朱
走进七户優在东京多摩的工作室，就像走进他未完成的画作中，帷幔遮住部分墙面，椅子上坐着他自己制作的人偶：神情木然的女孩或男孩；老式沙发、缝纫机、座钟和落地灯弥漫着大正、昭和年间的西洋风，对于1959年出生的七户優而言，这些物品恐怕一直都在延续他的童年记忆，以及更遥远的历史画面。
这里是一座独处的、幻想的戏剧化空间。它被暴露在我们的目光里几乎出于无奈，寡言的七户優大概会是在礼貌地忍受着他人的入侵吧。平常时他会沿着多摩川河滩骑自行车而来，到这里做他的白日梦，或者依照他的说法，“重写自己的童年”。
伊恩·布鲁玛在《创造日本》里论及，大正年间，东京洋溢着一种轻佻间或虚无的享乐主义精神，由之而生的文化被概括为“色情的”，“猎奇的”，“无意义的”——那是许多日本人眼中的黄金年代，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个人主义发展到了孤芳自赏的程度，记录作者点滴心绪、被称作‘私小说’的日记体文学红极一时。艺术家们已经全然抛却明治时期的一腔理想主义热血，一心探索浪漫爱情和黑暗情欲的极限”。我从七户優这里依稀看到了那个年代的元素，但这未必出自他明确的继承，因为历史可能已经转变为了潜意识。
七户優/ Masaru Shichinohe
信/ A Letter
1999
木板丙烯/ Acrylic on board
24.5×33.5cm
七户優经历的战后日本处在迅速的经济崛起期，到了1980年代，一切都已经高度秩序化了，以他的说法而论：“已经没有可以与之斗争的东西了”，他放下了前卫立场和改变社会的执念，转而营造一处“私语” 的空间，这种轨迹在某种程度上相类于明治向大正的变迁。当然，不同的年代有着不同的体验和表达，在七户優的频道里，私语或者私叙事不再采用第一人称，而是经由人偶这一客体来转述。
很难从一种文化的外部来破译它的审美心理之谜，譬如，何以人偶、尤其是稚相的人偶构成了日本的集体迷恋？田渊晋也也许能够提供一些解释，他在《缝纫机、蝙蝠伞邂逅于手术台》一书里，溯及了杜尚、毕卡比亚、籍里柯、汉斯·贝尔默等人的作品，以证实机械样式的艺术构成了现代艺术极重要的链环，并引述了布勒东的话：“19世纪的人们曾被‘废墟’震撼了心灵，而20世纪的人类将因‘人偶模特儿’感动”。依照我的理解，这所谓的感动，应该就是移情吧，在机械文明的社会里，人的角色设定也高度机械化了：丧失了历史感，人性的复杂面被抹平乃至泯灭，另一方面，相对于樱花般易逝的生命，人偶却可以拒绝成年的堕落与死亡，仿佛樱花永远盛放在屏风上——日本人或许尤其敏感于此，他们从人偶发现了镜像式的自我存在，并且放大和强化了这条现代艺术的链环。
七户優/ Masaru Shichinohe
委拉斯圭兹之鸟/ Velazquez's Bird
2003
木板丙烯/ Acrylic on board
45.5×33.2cm
无论如何，这已经成其为一个小传统，众多的艺术家们将自我投射于其中，借此进行差异化的个性编码，七户優的创作可以归为该脉络与谱系；当我问及他对于奈良美智的看法时，他半开玩笑地回答：每次看到奈良的作品他就情不自禁地说，天哪，他还是在画那个（小女孩），就不会厌倦吗？但马上会反应过来：天哪，我还不是在这个（小女孩）！
七户優/ Masaru Shichinohe
箱子逃跑/ The Excaping Box
2001
木板丙烯/ Acrylic on board
30×30cm
七户優的小女孩形象源自美国品牌“曼秀雷敦薄荷膏”（Compound Mentholatum Ointment）。此前他在自我意识的形成过程中受作家稻垣足穗的影响，画的都是小男孩的形象；除了稻垣足穗之外，影响七户優的叙事想象力的作家还应该包括写出《爱丽丝漫游奇境》的刘易斯·卡罗尔，科幻小说家及博物学家凡尔纳，以及西方中世纪的占星术师们。七户優曾经制作过一部绘本《箱少年》，他的男孩系列可谓延展了绘本的主题：那个小男孩处在半幽闭状态中，似乎以此作为童真的保持方式，尽可能地耽溺于幻想与嬉戏的本性，他自我造设了一个替换现实的舞台，这个舞台一如爱丽丝所漫游过的奇境，并非彻底自足的梦，而是隐喻性地达成了现实世界的反讽和宇宙奥秘的探测，其中不乏深感忧伤而无能的自我审视。即便后来当画中的主角换为女孩之后，这一主题基调也没有改变。
七户優 / Masaru Shichinohe
小护士 06 / Little Nurse
2007
木板丙烯/ Acrylic on board
直径φ 41cm
“曼秀雷敦薄荷膏”商标上的小护士手中原来拿着的是盒装药品，但被七户優置换成了一把左轮手枪，这其中恐怕有着一种反殖民的主题意味。在后来更多的作品里，这个女孩愈来愈日本化了，或者，愈来愈七户優化了——类似歌舞伎中的“快速变装”表演——她时而是一种自我残缺的形象，时而是手持照相机的旁观者，时而是靠在沙发或理发椅上的洛丽塔，时而是竹姬在月亮上的存在……七户優持续修正和重新定义了这个形象，使之更接近自已心目中的人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不满足于这种互文，亲手制作了属于自己的人偶，并且为她起了一个任何人都无从打探的名字，那种专属的、亲昵的关系似乎与日俱增，他的推理小说家朋友折原一引述过七户優的一句笑谈：“帮它换衣服的时候，都有点不好意思”。
“裙子的一角被撩起来，‘私’就出现了”，这是与我同去拜访七户優的夏季风的妙语，确实，这正如罗兰·巴特对色情的微妙定义，不过，色情并未占据七户優的表达重心，在典型的日本男权式色情中，清纯的少女注定要在被撩拨和侮辱中彻底敞开身心，坦白自己已经由情欲主宰，而七户優的色情仅限于欲言又止：他的女孩虽已处在发育成熟或早熟状态，但几乎不与外部的诱惑勾连在一起，她将画面定格在某种行将终结的童年氛围，在那个特殊的时间节点，恍然还可以拥有拒绝长大的权利。
七户優/ Masaru Shichinohe
記錄一切的女孩/ The Girl Records Everything
201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00×80cm
事实上，“私语”就是为人偶注入情感和生命，同时唤醒艺术家自我的过程，“私语”是一根朝向生命存在之谜的天线，敏感于接收时间、死亡、伤痛、记忆和情感的信息，同时，拒绝将它已经组合成的谜面再译成谜底，或许并没有谜底，有的只是一次次的聚合：形象、氛围、结构、色彩拥有了瞬间的确定感——无疑，经由小女孩的形象介入，画面的隐私化氛围更为浓烈，我们会觉得自己处在了明显的窥探角度，一如进入七户優工作室的感受，而依照七户優的自我表述，这个女孩与此前的男孩一样，同样是他自己的某一面，抑或说，她与那些为男权而设的性玩偶相较，更趋向于中性——早在荣格的精神分析表达中，我们已经知晓，“安尼姆斯”（Animosity）与“阿尼玛”（Anima）构成了并存于每个人内心的两种倾向。也许七户優至少在绘画的世界里是幸福的，他部分地实现了这种雌雄合体之梦。
七户優/ Masaru Shichinohe
痙攣/ Spasm
2014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30.2×97cm
七户優的语言技巧最初受到维也纳幻想现实主义的启发，并且糅合了超现实、照相写实乃至文艺复兴早期风格的影响，他个人在年轻时代修习建筑学，建筑制图法的痕迹也始终留存，我们会从他的画面里感受到一种拘谨而神秘的混合，处在最佳的表达时，时空会动人地静滞下来，如同帕诺夫斯基（Erwin Panovsky）所言：人物和动作已经“升华为纯粹的存在”。
2018年5月
1 伊恩·布鲁玛（Ian Buruma）《创造日本》（Inwenting Japan:1853-1964），倪韬译，四川人民出版社2018年2月第一版。
2 田渊晋也《缝纫机、蝙蝠伞邂逅于手术台—现代艺术新解》，金晶译，重庆大学出版社2014年1月第一版。
3 汉斯·贝尔默（Hans Bellmer,1901-1975），他发明的球形关节人偶在日本的影响巨大，七户優深受他的启发，并且认同他反纳粹的美学思想。
4 关于我们不太了解的这位稻垣足穗，相信人工胜于自然的观念，他很有名的说法是：玻璃胜于钻石。他在日本创造了一种荒谬（nonsense）文学，以精短的篇幅描绘平凡生活中短暂的奇妙，作品中的主角都是少年。
5 竹姬这一日本神话形象来源可参见《日本人的传说与心灵》，河合隼雄著，范作申译，三联书店2007年6月第一版。书中第五章“两种女性形象”里谈及她拒绝了求婚者登上月亮，代表了日本的“永远的少女”形象。
6 引自折原一评论《目光，伦勃朗的影子》，隐丘画廊2017年出品。
7 参见罗兰·巴特（Roland Bathes,1915-1980）《文之悦》，屠友祥译，2009年上海人民出版社版。
七户優参展作品选
七户優/ Masaru Shichinohe
守護天使/ Agatha
2018
木板油畫/ Oil on board
45.5×38cm
七户優/ Masaru Shichinohe
胭脂/ Rouge
2018
木板油畫/ Oil on board
35×30cm
七户優/ Masaru Shichinohe
慎始/ Mindful Start
2015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62×162cm
七户優/ Masaru Shichinohe
漂浮的女孩/ Floating Girl
2014
木板油畫/ Oil on board
100×80cm
戶優/ Masaru Shichinohe
自戀/ Self-conscious
2012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91×91cm
七户優/ Masaru Shichinohe
福柯擺/ Foucault's Pendulum
2005
木板丙烯/ Acrylic on board
24×60cm
七户優/ Masaru Shichinohe
我大方地注入爱情/ Generous Love
2004
木板丙烯/ Acrylic on board
27.3×54.6cm
七户優/ Masaru Shichinohe
宇宙的模型/ Model of the Universe
1997
木板丙烯/ Acrylic on board
162×68.5cm×2
七户優/ Masaru Shichinohe
Double Stars Ⅲ
1996
木板丙烯/ Acrylic on board
100×80cm
七户優/ Masaru Shichinohe
音樂 Ⅰ/ Musique Ⅰ
1990
綜合材料/ Mixed media
75.5×47cm
七户優 | Masaru Shichinohe
1959 出生于日本青森县
1981 毕业于武藏野美术大学造型学部建筑学科
现工作及生活在东京
个展
2018 东京私语，蜂巢（北京）当代艺术中心，北京，
2017 幻真，隐丘画廊，东京
2013 黑色紫罗兰演唱会 ～献给七户优～， Parabol ica-bis， 东京
2012 少女纪录所有的一切， Omega Algea， 东京
2010 月下紫罗兰，平艺术空间，台北
2009 小贵妇，青木画廊，东京
2007 Dark-haired Cinderella，青木画廊，东京
2004 Platonic，青木画廊，东京
2002 收敛的并行线，青木画廊，东京
2001 没有‘t’的男孩，青木画廊，东京
2000 七户优展，Art Wall，东京
1994 物理学漫谈，HB画廊，东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