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当代:中心的边疆,边疆的中心
发起人:小白小白  回复数:0   浏览数:1607   最后更新:2018/05/07 11:16:10 by 小白小白
[楼主] 小白小白 2018-05-07 11:16:10

来源:艺术世界杂志


马占冬,“此时此地”展览现场,“西宁当代”呈现的首个展览

栾志超|采访整理

高元|图片提供

某个秋日午后“西宁当代”门前坐满晒太阳的老人


作为“西宁当代”的创办者和组织者,高元将其暂时地定义为“替代性艺术空间”。“西宁当代”距离市中心五百米左右,坐落在闹市区一条小巷子里的街面上,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来往的人流量很大,有周边的居民、上下班的白领、学生,以及政府机构的工作人员——各种职业、各种年龄,不一而足。


但高元又强调,“西宁当代”是否是一个替代性空间并不重要,因为“替代性”目前面临一个非常弱的语境——美术馆、画廊也在以多元方式存在着,在项目的执行上也吸取了很多替代性空间的方式。所以目前来看的话,国内的替代性空间,只是当下艺术生态中的一环而已,发展到了一个瓶颈期。高元在此前做过工作坊、展览,也开过书店。在经历了漫长的“准备”,犯了诸多“错误”之后,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开始做“西宁当代”。


由于长期居住在西宁,同时也广泛地参与和实践当代艺术,这让高元看到每年有很多艺术家路过青海,或是在青海做项目。但是,在路过或者完成项目之后,大多艺术家并没有真正地和本地发生有效的关系。这样一种创作方式在本质上和绘画中的写生是十分相近的——在写生结束之后就离开了。这个地方只是提供了一个不同的空间作为一种猎奇和激发而已。高元既没有把“西宁当代”定义为空间,也没有定义为画廊,“西宁当代”在这座城市的发生显得可贵又陌生。除了作为策划和组织方做一些展览之外,他也主动邀请艺术家来做驻留,就是希望来的人不仅仅是蜻蜓点水式的创作,更能够对西宁和西宁的当代投以有效的关注;和本地的人产生一些关系,特别是当地从事艺术的人。


在与多位驻留艺术家共同工作了一些时日之后,作为组织者、邀请者、“当地人”、观察者,他也不断地反思和调整自己的工作与思考方式;反观“西宁当代”的角色,在系统与地图上的位置;提出他深植于当地的语境与人群,在此间所察觉到的艺术创作及艺术系统内部的问题。


驻留的艺术家们

成都艺术家周斌正在“西宁当代”实施他的作品


通常,大家都会觉得青海人很少,无人区特别多;会被这里的风景、草原文化所折服。尽管青海非常的多元和丰富,但大多数人对这里都是边疆化的想象,非常符号化,如蓝天白云、世界屋脊、无人区、荒凉、淳朴、藏传佛教、洗涤灵魂……


当然,艺术家这一身份在观察上会有其丰富的自觉性。到目前为止,来过的艺术家做的项目都和本地有一些关系。不同的艺术家有不同的方向,对这个地方不同的思考和感受。举例来说,我们刻意邀请了和青海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纪录片导演马占东来做第一位驻留的艺术家。他在十几年前拍过一部纪录片,叫《海石湾》。海石湾虽然不隶属于青海境内,但对西宁人却是有温度的。马占东在驻留期间带着自己所有的片子每天做连续的放映。他之前在三峡拍了一个很短的关于迁移的影像,并把这件作品作为在“西宁当代”展示的作品。他觉得这部片子和西宁有一些内在的联系和相通的地方,因为相对于内陆一些已经初步规划完成的城市,西宁目前则正在发生大量的迁移和改变。


童文敏是一位行为艺术家,她在驻留期间做了四件作品。其中有一件作品我觉得很有意思,这跟她之前作品的风格都不太一样。有几天的时候,她说自己觉得很无聊,想放风筝。晚上的时候,她用萤光管拼了“我很无聊”四个字,粘在四个风筝上,放得很高。当时是在市中心,很多人在那里休闲纳凉。后来我问她的感受,她说围观的人比她还无聊,因为大家就一直那样看着她在那里摆弄了一个多小时。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就看着她在那里弄风筝,然后看着天上飘着“我很无聊”四个字。

中心广场上,市民围观正在实施作品的童文敏


大多数艺术家几乎每天都会去不同的地方,在这方面黄静远是比较不一样的,她很少游走。这和她略微有一些高原反应有关系,但更多的是她几乎每天都保持在创作的状态中。她格外专注和自律,每天思考自己要做的各种事情,同时也高强度的工作。她在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自己的项目。到了当地之后,做了一些简单的修改就开始执行了。她去一些艺术家家中做了走访,这些艺术家多数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美术教师,这也激发她展开了一个名为“艺术的老师”的新项目。

艺术家黄静远正在给“贝克汉姆”化妆


交流是一种能力


我们邀请艺术家过来,首先是要做一个分享,与当地的人做一些交流;其次是可以做一个展览,但展览并不是硬性的,因为艺术家呆的时间并不长,可能刚刚熟悉,就又离开了,所以很难要求艺术家一定产生满意的东西。因此,我们也鼓励艺术家可以多次过来。


所以,交流其实就是很重要的部分。来和驻留艺术家做交流的,通常都是当地艺术的从业者或爱好者。从业者多数实际上是不在所谓的当代艺术的系统之中的,爱好者对于当代艺术目前的发展也不甚了解。在当地,当代艺术更多的是作为某种新奇的艺术形式出现的,所以来参与交流的人目的相对简单纯粹一些。但同时因为这样,在驻留艺术家们做分享的时候,一些具有上下文的信息在这里是空缺的,很多当地的观众在解读上实际上普遍存在障碍。


这也和当地的艺术活动和事件非常少有关系。尽管网络如今十分发达,但是当代艺术的信息始终还是在业内发酵。驻留艺术家就好像空降过来的文化符号一样,很难理解。所以,驻留的艺术家来到当地之后,更多的还是和当地的艺术家发生关系,始终在这个范围里。我曾经试图让他们走进大学,但当地高校对当代艺术持的是一种观望的态度。因为缺乏了解,他们一方面虽然不拒绝,另一方面也不支持。所以,虽然我们今年做了很多西部高校的工作,但效果都不如预期那么满意。


所以说,在这个地方的交流是不同于在北上广的交流的。在北上广,不管是艺术家还是观众都是有所准备的。艺术家和观众之间的通道是打通的。在西宁,艺术家和观众之间更像是一种碰撞。观众提出的大多数问题都是基础的、常识性的问题。这其实很考验艺术家。之前,来自成都的艺术家何利平在分享前告诉观众说自己讲的一点都不“学术”,大家都能听懂。但是他讲完,依然有观众觉得不明白,虽然何利平的分享已经非常通俗而且有趣了。这种情况下,映衬的是发展所造成的信息不对等的地域现实,这其实对于艺术家的交流智慧和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些艺术家由于职业的习惯,在表述中会无形中形成障碍,并且觉得这不是问题。但在实际的实践当中,这其实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特别是对于在地实践的工作者来说,如果忽视这个问题的话,就意味着真正在地的艺术情境难以展开。

何利平的讲座现场

正在甘南高校与学生交流的艺术家张帆(耶苏)


是边疆,还是中心?


我之前总会因为工作反馈的寂寥而肤浅地认为青海人似乎对文化没有什么迫切的渴求。但其实每个地方的人都有自己的文化诉求。青海的文化面向更接近土地,这是西北的风貌所带来的。但同时也非常复杂,青海的民众对自身的文化以及地域是很自豪的——昆仑文化的起源、古老的传说、广袤的土地、干净的水和空气、草原文化……这已经具有千年厚度的积累,让当代艺术在这里显得非常稀薄,甚至很多现代化背景的东西,与这里都存在或多或少的隔阂。


青海是一个类似“边疆”的地方,保持着极大的独立样貌;但它又不是真正的地理或文化层面的边疆——真正的边疆或许是西藏和新疆。在地理上看,青海实际上是内陆,几乎在版图的“中心”但在内陆人的常识中,青海属于边疆;在西藏和新疆的人来看,青海又属于内陆。


对外来看,“西宁当代”或许也是这样。因为我在做这样一个机构的时候,也去了解中国各个地方的独立空间和小型的艺术机构。我在这个过程中发现,虽然同属藏区,西藏与我们是没有联系的——他们是自成体系的,更接近藏文化,更加边疆化;新疆也有其本身的特性。相较边疆少数民族文化系统,“西宁当代”更多的还是存在于汉族的语境与文化系统中。对于真正中心的艺术体系来说,我们是一个存在于边疆的小的艺术空间;而相对于边疆而言,我们又是属于内陆但不中心的一个存在。


这是地域所决定的,同时也是独特的优势,和中心保持健康的距离。这在当代艺术越来越同质化的今天尤为重要。这也如同我的身份。我虽然出生在青海,跟青海有着非常深的感情,但我的父母都是因为“三线建设”在七十年代来的青海。所以,我的青海身份其实相对缺乏根基。同时,我看着我户口本上的家乡,与那里也没有亲近感。我与青海的亲近感更多一些。我觉得如果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青海人来做“西宁当代”的话,或许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


我希望“西宁当代”某种程度上可以为目前当代艺术系统提供一种参照。到了青海之后,艺术家能够被激发,进而反思当下的人和城市、人和土地、中心与边疆、汇聚与疏离。我觉得当代艺术现在缺乏的就是一种原始的力量,一种源自土地的东西。包括西北人的生活状态,烈酒、野生和荒凉,这都要求艺术家在进入的方式上做出调整,准备好碰撞。

重庆艺术家童文敏在山顶“放风”

艺术家张帆(耶苏)在智合寺

“西宁当代”的友人们,左起:刘成瑞、童文敏、闻竹、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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