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798艺术 侯千珈

文 侯千珈 译 龙星如 图 花儿艺廊

去年年底，年近六十的知名苏格兰画家肯·库里在伦敦的花儿艺廊再次举办个人展览，展出他在 2013 至 2017 年间创作的中大型油画。以肖像画闻名欧美国家的库里在此次个展中，以疾病与战争下的社会为灵感，描绘了自己想像世界中人民的残暴与脆弱。

石灰板 板面油画／

1960 年出生于苏格兰北西尔兹，库里在 1978 到 1983 年间攻读并获取格拉斯哥艺术学院的纯艺术学士与硕士学位，并于 1980 年间加入了 1880 年成立的新格拉斯哥男孩绘画流派，与同期的苏格兰艺术家彼得·霍森，阿德里安·维什兹涅夫斯基以及史帝文·坎贝尔一起延续了苏格兰民俗绘画的精神。正当美国的抽象主义盛行时，库里与其他年轻苏格兰画家反其道而行，以苏格兰中产阶级为主题创作风俗画，不但让大众重新聚焦苏格兰艺术，也让库里独树一帜的肖像油画展露头角。自 1990 年代开始，库里开始在英国与其他国家举办个展以及群展，其中包括苏格兰国家肖像艺廊，伦敦帝国战争博物馆苏格兰当代艺廊等。受到他所生活的格拉斯哥的以及其他欧洲城市的人文与战争影响，库里的绘画体现了时代下的残暴与脆弱，深切触及生命的伤痛与死亡。惯于绘画黑不见底的背景衬托着莹白透亮的肌肤与血肉模糊的毁容肖像，库里的创作总是带有令人不寒而栗的神秘色彩。

医院 布面油画／

创作至今，法兰西斯·培根的肖像画作一直深深启发库里。身为野兽派的主要画家，培根的创作游走于抽象以及具象中，保持人物大致的形体，将之扭曲变形并赋予浓烈的色调和粗犷笔触。吸取培根的的肖像画精神，库里则是用写实技法，细致的将人物 “皮开肉绽”，让观众深入其境并自由想像这些人物曾经历的过去 , 现在以及未来的苦难。然而，要心如止水的观看库里的画作是不可能的。走进艺廊，映入眼帘的便是令人触目惊心的巨型四米长油画《剥鲸皮者们》。作品描绘了欧洲百年前的血染传统，渔工们在捕捞鲸鱼后，用传统弒鲸道具奋力剥去鲸皮及内脏，渔工们各个戴着天蓝色橡皮手套弯腰铲肉，挥汗如土。显然地，受到提香的名画《戴安娜与阿提克纳》影响，库里巧妙地将粉白色的鲸鱼外皮垂挂在渔工后面，与血淋淋的鱼皮与提香笔下女神们后面的浪漫粉色布帘做强烈对比。而展厅里更令人寒毛直竖的创作则是同样尺寸的巨型油画—《医院》。整幅作品如同在烽火中隆隆作响的悲壮交响乐。场景设定在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医院 ；一条悬挂天花板的鲜红色橡皮管横贯病人的身体与嘴巴，伤残的士兵们严肃拉奏乐曲，肢解鲜肉，医生则怜惜地拿着汤匙与蜡烛探照带有乳房的男伤兵的口腔，让观者忍不住怀疑自己目睹的到底是一场救赎还是另一场牺牲？

广岛的微笑 石膏板面油画 /

库里的创作经常被 “净化” 一词来描述。净化，源于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对悲剧的功效的描述，意即通过令人难受的剧情刺激观者宣泄害怕以及恐惧，并因油生而出的怜悯之情达到心灵净化的过程。除了培根，库里也研读了许多弗朗西斯科·戈雅的画作。从库里的肖像画可看出戈雅早期的宫廷肖像画模特姿态与神情，而背景则倾向戈雅晚年在法国自我流放时期的肖像画作品如《神农吞噬其子》，让人物如幽灵般行走于尸地中。受到西班牙半岛战争影响，戈雅用写实笔法以及古罗马神话题材表达内心的折磨。而库里也同戈雅一样，以自己的作品反映其年代所经历的历史与政治混乱。马丁·荷马（培根的传记作者）曾在库里的画册书序中提到，或许库里创作的理由之一，就是希望观者透过他提供的视觉空间去反思现实生活中的暴力与脆弱。荷马认为，库里试图将亚里士多德的净化论深植于自己动荡不安的绘画中，让观者在摸不清楚绘画内容的同时又被怵目惊心的人物悲剧给打动，激发本能的垂怜与胆怯，并以此净化自己的心灵。

战争颜料 #2 油彩版画／

至于绘画的布局以及光影，库里有自己的一套见解。“我总感觉他们（画中的主体）正消逝在虚无之中，” 在参阅过伦勃朗的画作《自画像与医生阿列塔》后库里有感而发。其画面中幽暗的背景，似笑非笑的医生以及瘫软无力的病患，刺激库里去反复思索人生阶段的长链。2017 年最新绘制的两幅油画作品《漂白双手》与《石灰液桶》，都是以漂白的双手为主题。古铜肤色的双手刚从浓稠的白色石灰液中提起，在漆黑中白得发亮，如同一场肃穆的净化仪式，却又像是试图掩盖着什么秘密。而另外两幅以日本广岛战争以及人体实验为灵感的画作《广岛微笑》以及《战争颜料》，也替库里诠释了知识进步对战争的有限能力。知名苏格兰艺术史学家邓肯麦克·米伦曾如此评论库里的创作 ：“若伦勃朗描绘的是启蒙时代带来的曙光，那么库里描绘的便是它的终结。” 库里神秘怪诞的创作，让观者深刻反思，是否我们已经走到了启蒙时代的尽头？是否我们已不再被知识救赎，而是被操纵人心的知识所挟持？

漂白双手 油彩版画／

在二十一世纪，以传统油画技法创作的艺术家已经少之又少。自抽象表达主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盛行，艺术主流便急速转移至复合媒材以及抽象概念的创作。然而，库里并没有盲目跟随主流的步伐，他坚信一件好的当代艺术作品除了拥有其阐述概念及创意，传统技法的功底也是不可或缺的。相较于其他同期当代艺术家，库里选择专精于油画，以独特的叙事手法，给予观者一把故事的钥匙，用最直观的感受去自行解开其暗藏意义。库里通常不愿意为作品主题多做说明，因为不希望作品被淹没在其意义中，相比于他自己替作品赋予的涵意，库里更着重于观众们在观看他的作品后彼此的交流讨论，达成的共识与反思。库里，这位已年过花甲的反古当代肖像画家，拒绝投大众所好 ；不以复合媒材或表演艺术创作所谓 “当代艺术”，而是用他特有的传统绘画技法，赋予观者一片拟真的战后世界，并进一步唤起大众对生命道德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