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 | 从美国超市到徐震超市
发起人:脑回路  回复数:0   浏览数:1315   最后更新:2017/12/21 09:20:25 by 脑回路
[楼主] 脑回路 2017-12-21 09:20:25

来源:艺术世界杂志


展览现场图,边路原|图片提供


徐震超市( 2007/2017 )

英国伦敦|赛迪 HQ 画廊

2017年9月21日-11月4日


(边路原|文,朱欣慰|译)


徐震超市位于伦敦Soho区一条繁忙的小街上,店面不大,看起来更像个便利商店。走进超市,货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不易腐坏的食品,以及少量个人护理用品。没有水果、蔬菜、鲜肉、牛奶、面包,只有带着不透明各色包装的袋装或罐装食品饮料。在某些区域能看到一排透明的饮料瓶。从这些透明的瓶子看得出,这里有些东西不太对劲。货架上的商品正是问题所在。这里只出售中空的商品包装,仅呈现消费的形式与视觉维度,而不必顾及商品的食用性问题。


通过强调想象之物而非实在的商品,超市也提示了消费主义的另一面,即致力于对抗腐坏。品牌的标识,商标的图案虽然由平面设计产生,通过商品来到消费者手中,可以摸到,也好拿好放,不过最终仅供一次性使用。在徐震超市里,包装的作用在于,其作为非物质的、超验的、普遍性本质的载体,每一件都清晰可见。五彩缤纷的形状和图案浮掠过眼前,与之对应的是密封其中的概念式内容。在此,这些产品都保留了一种无形的理念,与各种自然食品不同,不包含那些易腐的,终究要再重返自然的物质成分。


静观这些热门品牌,能够发现消费主义与宗教在蕴意和策略上的相似之处:源于熟悉感的抚慰,包含诸多符号、象征、仪式和信仰的体系,消除人们对物质腐朽的惧怕,劝诫将肉身过渡到理想化的理念之域。然而,消费的模型中缺乏献祭的观念。这些品牌并不要你等到转世时进入极乐世界,它们要你相信那样的世界在此时此地就随手可得。徐震超市阻挠了这一承诺,将消费的运作方式和其试图控制消费者的视觉和形式机器赤裸地陈列出来。这些闪闪发光的塑料或金属包装表面仿佛镜面,其光彩的表面映照被消费文化所控制的人们,我们对真正购买这些产品的欲望与想象使之清晰可辨。


超市里的顾客对产品的欲望遭挫的同时,也需要面对自己受其摆布的状态。但这里保留的并不是可以预见的“空”,而是一种活跃的、富于社会性与想象性的空间。商店的门脸和立在门前的招牌都使这家超市成为街道上生动的一隅。商店本身让人感受到它来源于各种记忆。这些记忆附着在图像、材质、声音,以及物品与人、地点和时间的关系之上。超市收银员/画廊助理说,她在这里从不觉得无聊,总有可以观看的东西。空间内的声音效果也显得舒缓排成列的包装商品分成几层摆在贴着墙的架子上,从地面到天花板,仿佛消音室的墙面,吸收而非反射声音,为顾客/听众提供一个惬意的环境。而浏览、挑选、在收银台付款、把东西装进塑料袋,拿好超市收据小票这一套程序或仪式对观众来说都熟悉而亲切。这些设置都打破了自我、画廊空间、画廊工作人员或超市收银员之间的界限。


我跟收银员聊了聊。她告诉我,常有街上路过的人进来买面条,然后她就不得不告诉他们,丝毫不带讽刺:“不好意思,都是空的包装袋。” 像在群展“美国超市”(American Supermarket,纽约,1964)中,本·布里洛(Ben Birillo)、保罗·比安切尼(Paul Bianchini)、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贾斯帕·琼斯(JasperJohns)和罗伯特·沃兹(Robert Watts)等多位艺术家用日常食品的拟象填满的杂货店,徐震超市营造出一个沉浸式环境,将艺术与日常生活等同,打破艺术家与杂货店老板、收藏家与超市顾客之间的区分。


不同于“美国超市”,徐震超市剔除了商品的物质内容物。拿着这些空瓶和塑料纸包装,人们无法感受到其装满时的重量,或在摇晃时听到其中动静,而这些往往带给人们某种满足感。在达米恩·赫斯特(Damien Hirst)的“药店”(Pharmacy, 伦敦 , 1992)中,处方药的包装盒整齐排列在架子上,将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在批量产品的包装膜上。与日常消费品不同,药品包装被设计成抽象或不引发欲望的外观,给出明确的信息,细致地控制与规定个体的消费。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当“日常消费品”被清空内容物后,似乎也有点类似医药包装,带有某种抽象冷峻的特质。

购买的商品、购物袋,边路原|图片提供


离开商店前,我在货架前来回走动,看能买点什么。我最终根据它们的形状、简单的颜色、设计、字体选择了两个饮料盒。收银员告诉我,她虽然不喜欢喝七喜,但还是买了个七喜的空罐。她自己也对此感到一丝意外,但发现瓶罐的设计与英国版本有别,因此觉得它有吸引力而与众不同。与收银员的交谈不仅让我了解到人们对这个展览作何反应,也让我明白了收银员在这件作品中的重要角色。如果没有他们在场,作品就会变得单一浅显,成为空洞的景观。这些收银员的参与使观众也成为仪式表演的一部分,而这一切在日常生活中都已经被人们熟悉且反复排演过。观众很自然地就被赋予“购物者”的角色,他们不假思索,就能够熟练地在熟悉的环境与包装间游走。对这些空瓶的讥讽评论也作为社会交换的诸多时刻,充盈而活跃。这也许是因为徐震超市并未提及规模、权力以及对规模化生产的平庸恐惧,而是以人为度量,通过世俗特质,以及通过它与我们互通,使我们因之而动的方式来展现自身。徐震超市矛盾地描绘了在消费文化和艺术市场中的生产与消费。它也投入地既批判同时也参与了消费文化与艺术市场。我拿到装着两个空包装的超市提供的塑料袋时,看到上面写着“fill the void ”(填满空虚),我在想它究竟是指哪里的“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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