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永无止尽的“尽头”
发起人:小白小白  回复数:0   浏览数:1664   最后更新:2017/12/13 22:43:18 by 小白小白
[楼主] 小白小白 2017-12-13 22:43:18

来源:上海外滩美术馆


陶辉的作品弥散着深深的孤独感,观众通过他的镜头,最后走进自己的世界。孤独仿若是人的共性,但是却又好像不容分享。我们该如何面对孤独的自我?或者我们要如何去同他人建立起联系,让真实的生命得以存在。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徐佳老师,通过语言的漫步,带你走近陶辉,走进你的世界。


一个背向而坐的母亲对着电话诉说,电话那头的人是什么样子,他又如何回应,我们不知道,只是一个佝偻的背影和那渐渐啜泣的倾诉,走漏了一桩故事。一个孩子,以历史为业,却耽于小说,静默的孤独感不断向他围拢过来,把他逼到无可立锥的地方,最后他自我了结,与这个他无法理解的世界诀别。历史无法解释他的生活,无法说明他承受的孤独感来自何处,他的母亲亦在疑惑,只是这个问题再也无从对证,在故人已逝的巨大悲怆前,母亲孱弱的身躯快要倾倒了。

▲ 陶辉,《你好,尽头!》(视频截图),2017年,九频道高清录像装置,彩色,有声,总时长:39分,艺术家惠允


我们该如何去解释陶辉的这个作品?它的名字是孤独还是绝望,或者还有什么我们无法言说的东西,像潜流一样在心中的暗面慢慢地流淌。我们沿着不同的路径寻进了这个作品的内部,而这个文本却没有结语,或者说我们循着不同的路径,走进了这个作品中,最后也走到了各自潜藏在深处的私我世界里。在灵魂的参与中,它渐渐被解构,而后它那些没有解释的部分都被我们占有,我们与之交融,思绪和私我的记忆缓缓交织,嵌入其间。它不再只是一个被凝望的客体,而是分有了我们灵魂的某些片段。生命中或许轻盈或许沉重的情愫和往昔,在与之相会、以眼神和灵魂相互拥抱的片刻,与它悄然勾连在一起。对于一个参与者来说,一件反叙事的当代艺术作品或许没有确凿的答案,它向每一个参与者敞开,参与者的生命体验和记忆让作品得以存在,它的意义也因此多元。作品让我们产生感动,或是无聊乃至是愤怒,这些反应都很诚实。当你进入了一件作品,答案只和个人的生命相关。

相较于那些观念性、理论化的当代艺术作品来说,陶辉的作品显得非常友好,它们有很强的叙事性和文学性,因而对于观众来说,也相对容易进入。《你好,尽头!》是这组作品的主题,但是透过陶辉的镜头,我们体会到的却是一种绵长的无尽感。

或许我们应当走进陶辉以及这一代85后中国艺术家成长的背景,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经济、社会以及文化思想上都在飞速变化,他们是集体的一代,更是个体的一代,陶辉将自己对这个时代和世相的理解带入影像作品中。或许我们无法全然从他的角度去理解他的作品,这本身也并非当代艺术的主旨,但是我们不妨将陶辉的作品作为一个文本去解读,进入并让一种与之的联系被建立起来。或许它将勾起的是我们自身的孤独和迷惘在与之交感的过程中,我们可能开始回视自己,也就是说,我们不只是在解读一组艺术作品,同时还在尝试理解自己的生命理解。

▲ 陶辉,《你好,尽头!》(视频截图),2017年,九频道高清录像装置,彩色,有声,总时长:39分,艺术家惠允


孤独感弥散在陶辉的作品中,镜头中打电话的人们,哪怕话筒的那一端通向了另外的人,他们依然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断徘徊,似乎不能被任何他人拯救。我们在什么时候会感受到孤独?是寒夜独行于人潮拥挤的街头,心中和身旁皆无人相伴?还是独自隐忍病痛,无人相助,只能独自留在消毒水味弥漫的白色走廊里?当现代人总是怀有强烈的孤独感,孤仿若成了生活的主线,我们猜想自己和形色的他人或许都一般的寂寞,却无法彼此联通,无法在无尽的情绪的寒夜相拥取暖。流浪人间,无所牵绊,但也无所仰赖,心灵深处的寂寥,总在一个个自闭的时候又盘旋在胸口。

但这是否又是一件需要悼念的事呢?许多个我们在为这难以驾驭的孤独而自怜自艾,只是古往今来的人们都大体大同吧。

所以把烦恼裹进蛛网吧

抛入水井深处

进入那个倒立的世界

那里左边永远是右边 影子其实是实体

那里我们整夜醒着

那里天国清浅 正如此刻海洋深邃而你爱我

这是美国女诗人伊丽莎白.毕肖普的《失眠》。她早年丧父,而后母亲又被送入精神病院,她随着外祖父和叔父成长。童年残缺,成年后颠沛流浪。那是一个很微妙艰辛的年代,女诗人要承受着男权社会的巨大压力,在这种无所依傍地徘徊当中,她偏偏独立成长,也渐渐深谙了孤独才是人的恒常状态,日日如新。这首诗被收录在她的诗集《唯有孤独恒常如新》里。

孤独又是深邃的,遁入了一个灵魂最深处,不是深渊,恰恰是一汪平静的湖,是人真正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比如晚年的卢梭,众叛亲离后,一个人独行于山林之中:

“悠然陶醉在大自然的妩媚之中,在一片寂静中沉思默想,只有鹰的尖叫、鸟的啼啭和山间飞泻而下的激流的哗啦声偶尔打破这片寂静”。

在山林中,卢梭思考自身命运,思考真话与谎言,思考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思考学习与道德。终于在与大自然的交谈中,升腾起一种“甜蜜而深邃的幻想”。他将自己对生命的反思和悔悟写成散文,后人将其付梓成《一个孤独散步者的遐想》。如果卢梭最终是在孤独的森林中做出了和对生命的完满解释,那么孤独至此何尝不是好事?

▲ 图片来源于网络


在技术进步的当下,我们却讽刺地失去了许多真实的交流。陶辉的这组作品中,每个人都手持电话,对着我们无可谋面的一个人兀自倾诉,不知是否真的籍此找到了片刻安慰。现代信息技术本意在于弥合将人与人间的时空距离和情感距离,但有时候缺乏诸如体温、表情、肢体动作等人的本质也是本能,技术能够传达的,仅仅是一则则被处理过的信息——机器将我们的情感投射向了屏幕或和话筒的另一端,恰像是飞出太阳系的失灵的人造卫星一样,没有回应音,只有这冰冷宇宙的巨大沉默。我们当中的一些人甚至因技术而丧失了面对面交流的能力。麻省理工大学教授科特尔认为:

“如今的我们既缺乏安全感、却又渴望亲密关系,因此才求助于科技,以寻找一种既可以让我们处于某种人际关系中、又可以自我保护的方法……在互联网时代,如果我们既要享受信息技术带来的便利,又要摆脱信息技术导致的孤独,就必须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一方面,我们要学会独处,体会独处带给人们的好处;另一方面,朋友、亲人要更多地坐在一起,面对面谈话、讨论”。

在一定程度上,我们或许需要回归古老的交流方式,回归最真实的交流体验、生命体验。

▲ 陶辉,《你好,尽头!》(视频截图),2017年,九频道高清录像装置,彩色,有声,总时长:39分,艺术家惠允


陶辉用影像的方式构建自己的孤独,这是一个转化生命意义的过程——在面对这汪孤独的池塘时,他唤醒和面对的是一个私我,这个私我同时也在构建着和他人的关系(或者没有关系也是一种关系)。那么,孤独是否真的是一件他人无法解决的私事,未必!孤独的心灵也可以彼此交互,最终我们也可以抱起一颗饶有希望的心地去理解陶辉的作品——一个面临尽头的人,通过某些方式,和他当时当下所需要的人,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联结,便绕过了眼前的尽头,走向下一个路口。更毋庸说回归的孤独,甚至反而是世间的良药,至少就未必是绝症。

本回顾由实习生陈迅超根据游读内容整理

感谢讲者徐佳老师修改订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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