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沙滩、海岸,还有泰国当代艺术双年展
发起人:宁静海  回复数:0   浏览数:1467   最后更新:2017/11/10 17:59:33 by 宁静海
[楼主] 宁静海 2017-11-10 17:59:33

来源:典藏 文:刘旭俊


典:你担任了第一届泰国当代艺术双年展的策展人。什么样的契机让你和泰国产生了这种缘分?


姜:从性质上来说,泰国双年展应该算是政府项目。发起单位是当代艺术与文化办公室(OCAC),它直接隶属于泰国的文化部。在2016年夏天,他们举办了一个为期三天的策展人工作坊,邀请了我参加。这也是我第一次去泰国。


当时举办这个活动的初衷是想培养出一批泰国本土的年轻策展人,以及让其他国家的策展人能够关注泰国的当代艺术发展。他们在工作坊结束之后,OCAC的总监就希望我能在泰国做一个大型的国际性艺术项目,相当于双年展这种体量与格局的那种。

策展人姜节泓


典:目前来看,泰国的当代艺术氛围如何?


:泰国整体的艺术发展水准有点像20年前的中国,甚至于还不如那个时候。总体上说,泰国的艺术现状就是个别艺术家相对突出,但是整体氛围比较一般。即便是像阿彼察邦一样在国际上崭露头角的艺术家,大多数也都是在西方长期生活,接受西方的文化,并且由西方画廊进行运营,他们与泰国本土的艺术发展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关联性。


相对而言,泰国和当代艺术还是比较隔膜。虽然他们很重视策展实践在当代艺术中的作用,但是在泰语里至今没有一个词汇能够表达“策展人”的意思,当他们说起它时仍然直接说英语“Curator”。


典:OCAC对于泰国双年展的规划有什么设想?


姜:我当时就问OCAC的总监,如果在泰国做当代艺术双年展的话,就要想清楚能够保留多少自己的特色,能够跟其他地方的双年展之间保持多少的差异性。在初创阶段里,根本不可能和威尼斯相提并论,就连上海都是它望尘莫及的。


他当时的想法是,因为旅游业也归他们管理,旅游业算是泰国的支柱产业之一,自然而然就希望能够让当代艺术与之挂钩,彼此形成互动。通过当代艺术去推动旅游业以及那部分具有经济效益的城市规划。


他这么说,我就很好理解了,就问他希望在哪里展出。他很豪爽地表示,只要在泰国境内,地点随便挑。

泰国当代艺术双年展作品呈现地点环境


典:最后你挑了甲米作为举办地。此前,这个地方从未和当代艺术结缘,它是否适合?


姜:其实,曼谷和清迈有很好的美术馆,在设施和配备方面也都相当不错,但是,考虑到既然要借此推动旅游业,那不妨在户外做。他一口答应给我几个岛屿,正好位于他们旅游业的重点扶持区域之内。


对此,我就两个要求——首先,良辰美景是少不了的;其次,是周边一定要有机场和星级酒店。他们推荐的地方是甲米,离普吉岛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风光旖旎的地方。我觉得这个地方挺好的。


于是,我们才开始进入了实质性规划。后来,他们派了四个泰国同事到英国来找我,经过一周没日没夜地开会,列出了一堆筹备阶段的时刻表。

“它不是一个雕塑公园”


典:户外的双年展,这种形态其实在亚洲也还是有的,比如日本的越后妻有。你不担心泰国双年展举办之后被用来和它比较?


姜:非常遗憾,虽然在媒体报道中有过大致的了解,我的很多艺术家朋友也在那里参加过展览,我也有所耳闻,但是我还没有去过越后妻有,无法进行比较。


当初我提出户外这个概念的时候,也是从策展实践上对自己提出的挑战。首先是想要尝试着放弃“白盒子”的艺术空间;其次是我更倾向于在策展中呈现艺术家的新作品,很少会挑选艺术家的旧作来做展览,而在户外进行展示也可以促成我和艺术家互相沟通如何创作新作品。

泰国当代艺术双年展作品呈现地点环境


典:所以说,在策展工作中,你最为看重的是通过和艺术家沟通,促进他们去创作?


姜:这些都和我自己的专业背景相关,我是学实践而不是艺术史出身的。在我看来,策展工作中最为重要也最为有趣的就是和艺术家洽谈展览方案。


我所在的伯明翰大学有着很强的文化研究的学术路径,这对我也很有影响,所以,我会更为偏重于艺术和社会、公众之间的关系,强调艺术如何在具体的文化语境里体现出它的本地性。沟通的确很艰难,但更多的是乐趣。


让艺术家在户外的景观场地去落实本地性的创作,这种沟通的难度就更大了。在这个项目里,我跟任何一个艺术家沟通的第一句话都是“我不是去做一个雕塑公园”。毕竟绝大部分艺术家若把政府项目、双年展、旅游业、户外艺术这些词汇连在一起,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要在户外搭建一个临时的雕塑公园。


谁都会有这种思维定式的,所以破除它就变成了沟通中最必须要解决的事情了。我很清楚,那不是我想要的。因为对于策展人也好,对于艺术家也罢,做一个雕塑公园太简单了,全世界遍地都可以做。

泰国当代艺术双年展作品呈现地点环境


典:甲米的基础生活设施如何?当代艺术的配套工种足够多吗?我相信这些问题最终会困扰到艺术家的。

姜:所以,这也是我挑选艺术家的一项额外标准——那就是一定要有“野战”经验的,至少是要有“生活自理”能力的。终究是在户外,空间太大了,如果什么事情都无法自行解决,全部要找策展人的话,那简直不可想像我会在那里奔波成什么样。


泰国当地的工人也不是特别理想的当代艺术从业者,很多人都缺少实操经验。况且他们的英文都不太好,而我们也不会泰语,都要仰仗着翻译进行沟通。这种语言障碍会成为很大的困扰。


所以,我对在甲米负责具体实施的人一再强调,这样的项目很需要“全面手”,不仅要懂得接电、排水这类常见的,还要有懂植物的,甚至最好是建筑和家居装潢的任何细节都要懂。另外,岛上是没有供电的,我们还要自己做发电。这些难度可想而知。

泰国当代艺术双年展作品呈现地点环境


典:做得太复杂,当地的基础设施都跟不上;做得简单点,又容易沦为雕塑公园。那么你是如何在两端进行取舍和平衡的呢?


姜:我的对策是,所有艺术家的方案都是一对一去沟通的,让每一个细节取向于简单但有效并且不丧失艺术性而不是在总体上去进行限定,那会使整个泰国双年展变得毫无特色。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艺术家沟通需要超人的情商。


就比如说,有一个艺术家给了方案,要在海岸线边上建一个类似于跳水比赛中10米跳台的装置,游客可以爬上去再跳下来。我觉得这个挺好玩的,但问题是假如有人半夜爬上去跳下来摔死了怎么办?不可能24小时都有保安守在边上的。


然后我就给他建议,索性搭建30米高的跳台,但是没有梯子,游客也上不去,把跳台变成纪念碑。这样既保留了艺术家原先的想法,也兼顾到了现场的实际情况,同时还增加了作品本身的景观特性。而且,这种“寻死无门”的反讽性也相当有意思。在和艺术家讨论方案的过程中,这类有趣的沟通都很多。

泰国当代艺术双年展作品呈现地点环境


典:在这种讨论过程中,各种文化语境的差异全都会凸显出来。


姜:确实。泰国是一个宗教文化很浓郁的国家。有些艺术家的作品,其实是相当好的,但可能让当地人在宗教、文化或者情感上觉得不适,那也没办法,只能忍痛割爱。


从这一点来看,策展人的工作首先是要在跨文化语境里进行互译,其次就是要充当和事老——既要和当地人沟通,让他们理解并接受很多艺术作品;同时也要和艺术家沟通,在不被当地文化排斥的前提下,帮助他们尽可能完成自己的想法、概念与创作。

泰国当代艺术双年展作品呈现地点环境


“边缘”的意义


典:这种户外的艺术方式,在西方也被称为“大地艺术”或者“地景艺术”。它首先是一种艺术景观,但是,旅游、艺术、节庆、嘉年华,当这些词串联在一起时,自然会想到居伊·德波的“景观”概念。很显然,它在学界是一个贬义词。你为此担心过吗?


姜: 这届泰国双年展的主题是“ 仙境的边缘” (Edge o f the Wonderland)。“仙境”的主题,我是一直有的。后来又想到了“边缘”这个词。一下子觉得这两个词汇的组合特别合适。


当它们都体现在泰国甲米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两个词同时都成立了。其实一听到“仙境”,联想到德波的“景观”也是很正常的事。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我并没有单独使用“仙境”这个词,毕竟它在学界和批评界的词义指向的是负面,但重要的是在什么样的语境下去探讨“景观”这个概念。


我认为能在泰国实施“仙境”的原因是,它本身就已经是景观了,在构成景观的地方再去制造景观这无异于画蛇添足——所以,我的战略是用异质性的东西去占领原有的那个景观,去拆解和重构它。

泰国当代艺术双年展作品呈现地点环境


典:我认为,相比于“仙境”,可能“边缘”这个词更适合于归纳泰国的地缘政治和文化风貌,以及它在全球性当代艺术领域里所占据的位置。


姜:特别是当我用到“边缘”这个词的时候,我觉得它有三重意义:第一,泰国和甲米本来就既是陆地的边缘,也是海洋的边缘;第二,“甲米”(Krabi)在泰语里是宝剑的剑刃,在当地的文化语境里也具有边缘的意思;第三,从空间概念上说,它既不是里面,也不是外面,就是边缘,从时间概念上说,它既是开始,也是结束。


它是介于知与未知之间的一种状态。或许正是有了这些边缘性的意义叠加在原有的景观上,它不仅仅呈现与探讨了景观本身,而且还通过艺术去构成了景观和日常的中间地带。

泰国当代艺术双年展作品呈现地点环境


典:泰国也是亚洲佛教文化和西方现代政治的双重边缘。它在文化和政治上有着相当尴尬的身份。这会对你策展双年展带来困扰吗?


姜:毕竟主办方具有官方背景,起初我还担心会有艺术家因为种种非艺术的原因而拒绝。此类事情在西方当代艺术界很普遍。不过,我反而觉得可以通过策展和艺术创作去实现交流。


我说服主办方去尊重艺术,让至少一半以上的艺术家都去现场实地看场地。无论对于哪个双年展来说,这种投入都是巨大的,也很少会有人这么做。11月份开始,我会带着一批艺术家去甲米现场,除了看场地,还安排了午餐会,去和当地人接触,了解他们的宗教、习俗与文化,甚至于了解当地的旅游者。这么做的好处是,通过对当地的深入了解来消除文化和政治身份上的彼此隔膜。

泰国当代艺术双年展作品呈现地点环境


关于现状,和未来


典:你不希望像很多国际性双年展一样,都是“飞来峰”式的空降展览,与当地文化关联性不大,而是要追求在当地生长出来的展览?


姜:确实如此。我有大约一年的筹备期。为了能够从当地的文化土壤里生长出展览,我还特别把看场地的过程分成两批:第一次是今年11月,因为双年展是明年11月开幕,气候上比较接近,可以模拟出开幕时户外的自然风光与气候风貌;第二批是明年2月,展览闭幕是2019年的2月。这样的话,就等于把展览期间的自然环境可能呈现的样子都囊括进来了。

典:那么对于艺术家呢,你希望他们如何去和当地结合?


姜:我觉得一个好的展览是可以改变艺术家的。让艺术家深入到某一个对他们来说相对陌生的文化环境里去,激发出他们创作出不同于以往的作品,这有什么不好呢?就比如,我也邀请了杨福东,开玩笑跟他说别总是拍黑白的视频作品,可以转换一种风格去尝试。又比如,我也邀请了几位参加今年威尼斯双年展的艺术家,也希望他们去尝试另一种样式的双年展。

典:目前为止,参展艺术家的人选大致有哪些?


姜:最终的参展艺术家名单在70人左右,大概要到明年3月才会全部尘埃落定。那个时候,所有作品的计划和方案也都定型了。我的优势肯定不在于了解泰国当地的艺术家,但是好在有泰国的策展团队为我推荐他们的本地艺术家。


从比例上来说,30%的艺术家会来自泰国。截至目前,这次双年展可能是泰国最为国际化的展览。其余70%的参展艺术家都会来自欧美和亚洲。与此同时,泰国明年还有两个双年展,一个是曼谷双年展,一个是曼谷艺术双年展。这两个展览的参展艺术家绝大多数来自他们当地。可能国际化程度不同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异。

典:除了老牌的双年展,就像威尼斯之类的,很多新兴的双年展延续性都相对较差。经常会在缺乏基本定位的前提下,由于每一届都会更换策展人,从而导致调性无法延续。甚至有些双年展举办过一两届之后,就停办了。泰国双年展在这方面如何?


姜:虽然OCAC打算长期经营这个项目,他们也相当重视它,但是之后的举办地可能就不是甲米了,也不一定是在户外了,这些都有可能。这次是他们有史以来第一次邀请外国策展人来操办这类大型艺术展览项目,之后也会延续这种国际化的定位。

泰国当代艺术双年展作品呈现地点环境


典:那你觉得这样一个在泰国的双年展,和中国当代艺术产业之间的关联是什么?就比如和中国艺术家,或者收藏家。


姜:这个可能要从两方面来谈。一个是我自己所做的研究以及其他大量工作都是和中国当代艺术有关的。另外一方面,从我个人的情感角度讲,也会更偏爱来自大陆、香港和台湾的艺术家。


参展艺术家里大致会有20%左右的华人。讲到收藏家,我始终认为收藏就和艺术创作一样,也是一个创意性的工作。现在越来越多的收藏家会选择收藏一些看上去不能收藏的东西,这是当代艺术里特别好玩的地方。


除了几千年来都是如此的买一幅画,然后挂在家里,还可以收藏一个观念、一句话。我们在户外做展览,很多作品很难被收藏家拿走,它们的意义离开了甲米这个地方可能就丧失了,但是,完全可以像在中国认领大熊猫或者行道树一样去收藏,东西还在原地,但你也完成了一次有意义的收藏。这种形式也推动了更具有创意的收藏方式。我觉得这样也挺好。


文-刘旭俊

图-姜节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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