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源:为什么不用声音叩开北京的历史?
发起人:天花板  回复数:0   浏览数:1464   最后更新:2017/10/20 09:41:28 by 天花板
[楼主] 天花板 2017-10-20 09:41:28

来源:艺术世界杂志


北京声音博物馆,鸽哨


物 OBJECTS


边路原|文
梁媛|译
朱欣慰|校对
秦思源|图片提供



当物件从日常生活中被淘汰或被遗弃后,它们的形状与功能持续消损,在这个过程中变成更小的碎片,直到最终彻底成为白噪音,茫茫一片,融为一体。然而,这些物体仍旧作为文化的残像而存在,作为感官与情感上潜在的记忆,附着于人的神经元与突触之间。也正是这些我们生活中非常熟悉却总是被忽略的物,建构了日常生活的景深。无意间,我们的记忆和个人历史、物质文化史相互纠缠在一起。物的肌理、味道、声音不可避免地将诸多个体的经历与社会变迁联系起来。


2005年,秦思源(Colin Chinnery)发起一个叫作“城市声音”的项目,在北京聚集了包括克莱夫·贝尔(Clive Bell)、大卫·托普(David Toop)、彼特·丘萨克(Peter Cusack)布雷恩·伊诺(Brian Eno)在内的声音艺术家、理论学者与现场录音师,一同记录这座当代城市的音景。2015年,秦思源听到当时项目中的录下的一段出租车计价器的录音,计价收款时那段特别的、带有嘀嗒韵律的响声,将他在一瞬间带回2005年。


“我是说我感觉自己真的回到了2005年那会儿,就是那种感官记忆,太奇妙了,原来声音还有这种功能,就像气味一样。它们非常有物质性,是记忆的化身。我想,天啊,既然声音能够在这样感官、物质、超越智识的层面与人发生联系,假如我再造出更多过去的声音会如何?”


回到2005年,当时秦思源已经强烈而敏锐地感受到北京丰厚的音觉历史,“我知道北京曾经有着非常非常有意思的声音文化,是一个声响丰富的地方,有鸽哨、鸟叫、街边摊的吆喝等等,很复杂。”然而这个丰富的历史却正在消失。秦思源记得两三年前他总是能在各处听见鸽哨,而现在几乎都没有了。他也问过很多养鸽子的人,得知鸽哨骤减有诸多原因。2015年,秦思源灵光一闪,将自己穿越时空的体验与北京音觉历史相结合。“我想,为什么不用声音来写北京的历史呢?”于是有了“北京声音博物馆”的诞生。“一种叩开回忆、以不一样的方式交流,用声音从感官层面与人们的记忆相连。”

马铃

民国时期,在北京使用的由英国曼彻斯特制造的警哨


这个项目找出了从二十世纪30年代到90年代间消失的声音,如旧时出租车计价器的声音、鸽哨、垃圾车的铃声等等。这些物发出的声响被高质量的设备记录下来,构成北京音觉历史档案。这些录音是项目中的档案构成,也会以不同方式运用,可以以传统的形式,如与博物馆共享或被利用于教学或文化遗产保护项目,也可以以现代的方式运用,如用于创作音乐作品或声音装置。


然而这只是项目中的一小部分,录音作品以及录音的过程也在艺术和老百姓之间搭起桥梁。这些录音会播放给一些北京的居民,这些声音从前都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这些录音激活的回忆以及听众之间的对话也被记录下来,给声音的历史材料增添了一份口述史。另外,从搜寻到的物件到录下声音再到与当地居民共同讨论,整个过程都会在网络上同步直播,也会作为纪录片和真人秀播出。


之所以对该项目直播,是希望让人们广泛参与,让他们意识到建造这样一个历史档案所需要的工作量。记录声音需要技术并且非常费时,要收集能够达到博物馆藏数量的声音是个非常缓慢的过程,有时候也许一个星期也记录不完一种声音。举个例子,给鸽哨录音需要在合适的时节。夏季,鸽子不飞,到了晚秋,取暖设施的声响又会形成声音噪音。时机很重要,最好在鸽子新毛长出来准备再飞时,且赶在天气变凉供暖开始之前。为获得高质量的录音,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找到合适的时间、地点、鸽群以及鸽哨。与此不同,重现公交车的声音又面临完全不同的问题和困难。要给一台已经不再运营的旧公交车设计线路,找到修车师傅让引擎重新发动起来,售票员和司机需要表演当年在公交车运营时与乘客的互动,甚至需要有在不同站上车的乘客。因此,每一种声音的记录都面临着一系列千差万别的问题,要记录下各种声音确实相当耗费时间与精力。



找到当地居民,记录与他们的交谈也是个缓慢的过程。人们的回忆经常慢慢引出来,往往需要很长和更深入细节的对话才使之变得历历在目。直播是很理想的媒介,毕竟人们不会总是要求过程从头到尾都精彩绝伦,实际上,人们经常希望看到直播平台中无聊繁琐的一面。而且,人人都能看直播,工人、农民、店里的小哥,秦思源直播这些访谈对话,也能唤醒观众的各种记忆,使他们也成为对话的一部分。


对秦思源来说,重要的是这次项目所需的资源、资金、志愿者以及信息都依赖于中国社会本身而非艺术圈。直播并非仅仅提供一个对话的平台或信息来源和研究对象,它也是在电视真人秀曝光与社交媒体支持下的众筹方式。项目收集了各种声音与信息,以不同的方式与社会分享,更重要的是它创造和传播了这个声音档案。秦思源并不将“北京声音博物馆”看作文化遗产项目,而是一个围绕北京城历史的公众参与项目。在“北京声音博物馆”中,社会才是从各个层面来说最重要的原材料。

乞丐的哈拉把”(牛肩胛骨做的响器)


网络直播、电视和社交媒体本身就与过剩的当代人工制品,如手机、耳机、电脑、液晶显示屏相关联,每一样物品都对当代声音环境作出了贡献。随着基础技术与设施的变迁与更替,这些人工制品最终会被社会淘汰,就像曾经的出租车计价器和垃圾车铃。因此,这个声音项目不仅展现了一些记忆,同时也创造出与之类似的另一些记忆。或许,它鼓励人们在聆听过去的同时,也以一种新鲜的方式来感受眼前的世界,仿佛从未来第一次聆听当下。声音项目也因此让人们同时和过去、现在、将来进行一场生动的对话。这不仅仅能将过去的瞬间照进当下,让两个时代对话,同时也技术性地将当下作为一个特别的历史时刻展现出来,这个时刻也将在嘈杂的声音中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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