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

明日是第四届国际艺术评论奖征稿的最后一天。本期推出皇家艺术学院当代艺术实践的资深导师和公共领域的负责人、哲学与美术的研究教授——Johnny Golding的专访。她根据自己的学科背景，针对“艺术批评”的现状进行了深刻的讲述。

Johnny Golding，皇家艺术学院当代艺术实践的资深导师和公共领域的负责人、哲学与美术的研究教授。她研究的领域涵盖了“基本物”（Radical Matter）内部暧昧的多重维度，这是一个建立在电子／数字诗学、感官逻辑学、元数学与现代物理学领域的艺术、哲学与疯狂的科学的跨学科尝试，而她也凭借其确立的哲学、装置以及音景式展览而享有国际声誉。最近的作品包括：“瞧瞧同性恋：在不完整又暧昧年代里的性爱与存在”（Ecce Homo Sexual: Eros& Ontology in the Age of Incompleteness and Entanglement）、“他者的第九种技术：一种确定的负债”（The 9th Technology of Otherness: A Certain Kind of Debt）、“后唯物主义与松果体之眼”（Ana-Materialism and the Pineal Eye）和“分形哲学：被艺术指派的调和”（Fractal Philosophy: Attunementas the Task of Art）。

批评者与艺术作品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每个人的观点有他自己的角度，可以采取很多不同的方式看待事物。所以你需要对如何看待事物有些许概念，我们可以采用一种方法——辩证法。辩证法有很多种类，如黑格尔辩证法、马克思辩证法等。历史唯物辩证法的形式基本是将宇宙看成一个整体。在这个整体中，你所有的理论，加上所有没有的，总共加起来，实际上是零。当然仔细想下，不可能创造零出来。总有什么东西被创作出来了。所以我在思考到底创造出了什么东西被添加进了这个宇宙。在唯物论证中，它是历史；在黑格尔论证中，它是理想主义或者观念或者概念。因为你提出的是关于当代批评有一部分已经有所转变了，那是由于范式转变。范式转变是知识的转变。这个转变很慢，它正发生在不同的维度上，基本上是科学的转变，但这里我用广义的科学定义作为知识。如果知识是在这种辩证的意义上产生的，无论我们谈论数学还是说谁创造历史或是文化，这些辩论永远都很宏观。

如果我们现在开始讨论后牛顿时代，就是基于牛顿物理学来说的，两个物体不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而在量子移动中，两个物体可以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现在我在批评的背景下提出这个问题，因为在辩证法看来，在某种意义上说，你可以说两件事情同时存在，也可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没有的。他们就像纸的两面，你不能把它们分开，因为它们是一体的，所以你可以说有多个，有不止一个。直到爱因斯坦理论出现，我们才开始理解多样化实际上是事物如何变得有凝聚力。我们再继续思考图灵机，计算机和编码系统。他们被认为是普遍的整体的。他们的理解更偏向于整体，这与东方的思维方式十分相似。因此，这种奇特的思维方式有更大的一致性，因为没有一种封闭的宇宙意识。事实上是多重的或者横向的。

现在，回到批评的问题上。当观众也是艺术品的一部分时或者批评家也是艺术家或者策展人时会发生什么？当这些角色不断变换时会发生什么？一个人怎么开始理解批评？这些都是问题并且是主要问题。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比如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做法是，了解一种新方法是什么——但它不是唯一的方法——可以被称为以实践为主导的或者精心挑选的。它试图解释如何看待凝聚力发生的方式。如果我们重新考虑零和一作为凝聚力的不同形式，而不是二进制，或论文，对立面，论文是一，对立面是零，或者我们从古典数学来看，零是什么都没有，一是有些东西存在。事实上，在早期的计算中，不存在零，图灵机说有或者无。如果不是这种方法那就是另外一种。计算已进入人工智能时代，AI不再是是或无的问题了，而是一种学习形态发生。零现在意味着一个平原，没有边界的广阔平原。一意味着一个部分，这样你将变得更加熟练拥有更多学习工具。你有工具去了解新知识，了解知识是如何产生的。这意味着你会得到另一种角度。你有不同的方法去审视艺术项目，既不是从外面也不是从内部。而是一种“遇见”的评论形式。在“遇见”里，评论与欣赏不只是视觉上的，而是置身其中的。在这里，原本不合逻辑的通感实现了：你最终会用眼睛呼吸，用耳朵去看事物。你开始移动周围的事物。

艺术与公众和个人的关系，也就是艺术在公领域和私领域之间扮演着什么角色？作为艺术家的个体与公众是什么关系？

我所认为的公共的和私人的略有不同。你描述的公共，是团体主义者层面上的。在某种意义上说，其实不是公共的，而是因为它是免费的。“公共环境是一艘可以被共享的船。”这个概念现在非常热门。团体主义者会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去管理它。所以我认为公共空间在缩小而不是扩大。不过，我认为个人远离社会之外也是愚蠢的。只有一种社交动物被称为人类。在这里，冲突变成了人类存在的问题。气候变化，不同物种被破坏，无视彼此的权利……这些都成为艺术家和其他人感知的重要途径，尽管艺术家对这种冲突更加敏感。

我对公共和私人概念稍作修改的原因是因为西方的一次讨论。那次讨论是关于个人到底有没有必要参与社会生活。你可以得出很多结论，他们中有人被要求以此作为博士考试题目。“社会不平等的原因是什么？”他的答案是因为人类是愚蠢的，他们相信自己赤足来到沙滩上，躺在上面并宣称“这是我的”，然后就成真了。这就是不平等的开始：我们没有意识到大家是一体的，都在同一个世界。所以其他想法是，社会之外的人，那些决定出世或入世的人，当个人面临失败时，会认为是制度在与他们作对。所以只要我们清楚我们正在讨论的另一个时刻，怎么解决一个地区的饥饿问题，一个地区的好奇心，一个地区创造奇迹世界，这些都是由那些入世的人解决的，无关他们的性别阶级。一方面，不同的艺术家，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流派，不同性别，都带来了自己的作品。另一方面，一名女奴隶说过一句非常著名的话：“如果我割伤了自己的手，我会不流血吗？”在当时的奴隶制下，奴隶们从来不被当作人对待。她说出了这句著名的话。对我来说，我称之为血诗，我们大家都是一体。如果我们割伤自己，我们会不流血吗？那么现在来看，在一体的社会中，什么才是艺术家？一方面，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另一方面，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艺术家。我问过我的学生和我自己，有谁能成为哲学家吗？没有人。黑格尔说过一句梦幻般的话，人们认为只要你能系紧鞋带，你就能成为一名鞋匠，但不是的，是需要技巧和其他的。你必须了解它的运作方式。

你认为什么样的艺术批评是好的？

首先，我带的博士项目叫做“实践主导”的艺术，要求我的学生既写作又创作艺术作品。这不是说他们要写的是自己作品的解释。事实上，在这个项目中真正重要的是，理解艺术品创作过程如何反映思考的过程，而这个思考的过程也是另一种创造。基本上就是我们所谓的居住哲学或者沉浸哲学。哲学不是采用模型去解释艺术。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研究，因为它强调感官的逻辑。这再一次表明艺术不是没有逻辑的。这种逻辑不只是科学的逻辑。艺术家需要做很多工作，不论是艺术工作还是学习如何阅读，如何静坐，这听起来很扯，但这是十分重要的。因为一旦你学会如何使一切慢下来，你就可以吸收更多东西。我们每周有3小时长的研讨会，每个人将自己的作品带来，通过文字进行讨论。最近我们的讨论主要是在艺术语境下，探讨量子物理学与物理学和哲学之间的关系。量子物理学中的旧词汇对于艺术来说是新词汇，但可能你也会发现之前的艺术或许使用过类似词汇。我们在讨论中试图去理解，在创造一种具有强度、凝聚力、感性的作品时，这种创造背后的能量是什么。这些研讨不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没有权威性，但是是严谨的。你可以将之视为一场旅途，你与这趟旅程之间的相互联系是一个双向的过程。所以在与所有学生进行的讨论中，就像一个老式的实验室，有风险，有实验性，相当复杂。因为有人会问，你们硕士、博士毕业的时候只是拿出了一个作品，为什么要授予学位？部分原因在于你对这个领域做出的重要的和新的贡献。这不是说你必须发明一个全新的思维方式，而是在于你提出了不同的方法让我们去理解，去翻译我们周遭的存在。这也是一种发明的形式。我们称之为以实践为主导，因为这是基于实践的调查，反映了人们如何思考、阅读和前行的。目前，我们将对哲学，伊莎贝尔标准和技术问题，诗学，法学，法规等方面的问题都进行讨论。我们把这种学习方法称作酷儿理论的一种形式，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标榜我们的身份，而是说我们承认探索中陌生感的在场。陌生感是感性的，刺激的，给人启迪的。这样，你会找到一种自己的方法来理解日常，发现当下。

如今，阅读方式在改变，人人都可以从网络上读到东西，也可以在网络上作出自己的回应。你认为环境的改变对于当下的艺术批评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这个问题包含了三个问题。首先是电子阅读是否会取代传统的纸质阅读？我认为只是让阅读变得更加便利。网络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不管你去哪里，你都可以上网。这样给信息获取带来一些改变。接下来一个问题是，网络上有太多信息了，你如何判断它们的真假？什么才是更有价值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信息呢？例如，维基百科像一个巨大的共同编辑的字典。人们尝试给它权威性但是依然有很多垃圾信息。你需要自己去分辨。怎么提炼出好的信息？有时，当你还是一名菜鸟艺术家时，看起来每件事都有可取之处。从某种程度上说，每样东西都是有用的。但领会它需要耐心和一位老师。以这样的方式，一个人就会学会如何思考。学会如何思考，而不是思考什么，这一点很重要。当你学会思考的时候，思考的内容会随之而来。所以你不会成为意识形态的牺牲品。你问的是在信息如此之多的时代我们应该如何取舍，这关乎怎样学习思考的问题。思考方式从“开始阅读文本”的时候略微发生了改变。出版社改变了人们的思考方式，人们过去通过建筑理解知识。当有了印刷机以后，建筑变成了书中的故事。你可能会反驳，现在知识存在于手机里面变得更加微观。但不是这样的。技术只是让我们能够重回世界，与过去取得联系。因此，当前的技术时代的影响就像印刷机一样。它确实改变了知识的工具。有限的时间和无限的信息，但你能做的是学习如何思考和掌握什么。重要的是，现在的技术使人们能够同时思考不止一件事。

我认为这不仅这个时期是惊人的，我很高兴在这个时期比其他任何时期都有更多维度的思考方式，我们能使用的工具更多。在我看来，艺术家，部分艺术家有点暴躁。我不想卡通化这些。那些艺术家脾气有点坏，他们会说：“不”，“我不同意”，“我要到外面去”，“我要不同的发型”，“我要，你知道的，在眉毛上纹身”，类似于这种。因为有一种与权威的轻松的关系，它给艺术家们提供了一种安全，一种对科学、艺术和进步都需要的东西，这就是好奇心。而这种好奇只是假设它可能是另外一回事。否则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艺术家一直在问这个问题。现在要问的是，在技术上，或者要求在多元宇宙中是深刻的。因此，它可能会变得非常错误，但这只能是可怕的错误，因此，人们生活在事实中间，会有很多方向都可以去到。

所以我认为第三个你没有问出来但实际在问的问题，是你的未来，是你的未来的变革，是积极正面的。是的，它是人们的奋斗目标，不是必须要去战胜什么，取得胜利。而是我们要勇敢的去追求真理和感知，有勇气，追求诗意的逻辑和身体，这就是我对于你第三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