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施勇丨规则之下的现实&规则之上的想象
发起人:小白小白  回复数:0   浏览数:1420   最后更新:2017/09/15 22:38:05 by 小白小白
[楼主] 小白小白 2017-09-15 22:38:05

来源:崇真艺客 二月


施勇说,自己不是特别理性的人,但是会一直去寻找那个存在的、从具象到被抽象的自己,和不断被现实打散的身体/意识碎片。

「可能是直觉上就要这样做吧,回过头来再看,发现我的作品线索总是和身体有关系。」

艺术家 施勇

在施勇看来,身体绝对不是中性的存在,身体作为一种隐喻,现实的一切都会通过其表述和呈现出来。这个创作过程,他形容为「从下意识到自觉的面对」。

‘规则之下’是施勇即将在香格纳画廊西岸空间推出的全新个展,展览延续了他2015年‘让所有的可能都在内部以美好的形式解决’的创作脉络,以“暴力”+“修饰”的组合性词汇通过对人们熟知的事物进行一系列的人工干预、改造和控制来重构一种语法:一种暗含着现实维度的权力美学的形式。

「我把人们很所熟悉的物品,进行切割、整形、焊接、打磨、上色…变成近乎于抽象的碎片,再重新通过特别的语法在空间里展现出来,这是新展的创作思路。」施勇并不强调某种特定物体本身的重要性,理论上来讲,任何我们现实中已知的日常事物都可以被改变,被抽象化。

六月份从卡塞尔文献展回来,施勇就基本处于「闭关」的状态,在郊区的加工厂和工人一起对作品的处理和整体呈现做现场控制和判断。「他们需要严格按照要求去实施,我必须要在现场指导,每个环节都要牢牢抓住,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最后呈现出的结果就会差强人意。」

从细节开始,如何切割,如何拼接,到最后的作品固定,施勇将自己的艺术概念以‘一刀切’的高强度方式去实施。在他看来,一旦有了这种规则,就可以改变任何东西。当熟知的物件被抽象化后,抹去了它原本具有的辨识力,这也是真正可怕的地方。

如果说这种规则在2015年的展览中还是依托‘文字’去控制,那么新展‘规则之下’已然将文字/词汇作为‘规则’本身凌驾于作品之上,作为‘规则’的主体,即无法阅读,而仅仅成为与文字/词汇相对应的物体/碎片在展览空间中被观看和体验...

T=崇真艺客TrueArt

S=施勇

T:不同现成品的选择,在创作思路上会有明显的不同吗?

S:可能在具体的处理方式上会有所不同,但我用的组合词汇是一样的,切割、挤压、打磨、上色…我把它们定义为暴力性词汇加修饰性的组合型词汇,我强调的是最终的呈现。碎片如果作为一种词汇,如何构成语法,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这种语法是暗含了一种现实性的、和当下有关联的、一种所谓权力美学的形式。

T:这种权力是谁赋予的?

S:我也有同样的疑问。社会中存在大量的显性规则和隐性规则,它们无处不在,我一直认为我们改变的只是表皮而已。你所看到的那个表面的现实完全没用,真正控制你的其实是隐藏在你背后的那个看不见的现实。

我不是一个唯美的艺术家,我的作品一直联接着周遭的现实,虽然作品的表面看上去是如此的接近于抽象,但它们却源自于一种策略而并非关于抽象美。

施勇 让所有的可能都在内部以美好的形式解决-2015-展览现场图

施勇 《让所有的可能都在内部以美好的形式解决 No.4》 装置 | 镜面不锈钢,织物,镜面不锈钢,织物, 油漆,铝 2015

施勇 《让所有的可能都在内部以美好的形式解决 No.6》 装置 | 聚氯乙烯,聚乙烯,丙烯酸塑料,铝塑板,多层板,密度板,油漆,铝 2015 200x145x18cm

施勇 《让所有的可能都在内部以美好的形式解决 No.23》 装置 | 蜂窝铝板,金属漆,实木,油漆,多层板,霓虹灯及元器件,铝 2015 227x80x18cm


作品由专业的装潢公司合作完成。施勇喜欢在作为背景的叙述语境中,通过嵌入某个词汇去瓦解原叙述,使之转换为另一种歧变的语境。利用‘抹去’这个概念并同样以‘抹去’的方法来突显被掩盖的,也或许是被蓄意制造的现实。”

T:其实是和2015年的展览探讨的是一个线索,就是关于‘控制’。

S:是一种绝对性的干预和控制构成的一种语法。2015年的展览,表面上是一种抽象的表达,并且看起来如此漂亮,切割的截面要能一览无余,但绝对看不到里面的部分,它们都是被精心计划和控制着的,没有主体性。而这次展览是直接把一个物件强制性地予以改变,这种控制要比原来还要更绝对。也许在以后的作品中我会把它们完全抽象,抽象到你甚至看不到任何可以辨别的痕迹。

T:也就是说表面看到的是碎片化的物体,其实都是被你抽象化的身体/情绪。

S:是的。碎片这个定义对我来说,一直把它看成身体的一部分,更说确切地说,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只不过它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就像是我的身体在现实中会有各种各样的反应,只不过是通过物去作一种替代。

施勇 扩音现场 1995年 展览现场

施勇 扩音现场 1995年 展览现场


1995年施勇在自己所居住的公寓创作了环境装置作品《扩音现场:一个私人空间的交叉回声》。原本隐蔽、空间划分明确的住宅空间内部所有声音通过扩音装置放大,这种几乎强行介入式的方式将私人空间被侵犯导致的不安和焦虑完全暴露。这件作品是施勇这一阶段的一个创作高峰,其中透露出的前卫艺术态度对艺术界更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T:如果以此线索追溯之前的创作,从1995年的《扩音现场》到现在,那个‘我’是从具象走向抽象。

S:因为我不得不这样。

T:这种对身体的处理方式,是一种对周遭环境互为影响后的必然结果,还是作为艺术家在创作线索中不断深入后的一种带有策略性的选择?

S:我觉得两者都有。一方面来说是环境让我们不得不这样,另外一方面,你作为一个个体,你用什么方式去对抗这样一个环境。就好像我是一个被抽象化的艺术家,其实是一种不得不这样做的结果。被一种现实所左右,而我要强调的恰恰是这种现实,为什么会让身体变得碎片化,变得被动,它们其实是有一种因果关联的。通过作品去传递的就是这样一种被控制之下的现实。这种现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个人都是无法逃脱的。

施勇 《请勿触摸》 感应器,声音装置 1996 240x100x100cm


《请勿触摸“请勿触摸”》的灵感来自于西方艺术界的若干个真实而极具反讽性的故事。施勇通过借用这些故事,抽离出一个看似纯粹提示性的词语“请勿触摸”,将其与“物”的概念连接,并通过对四个霓虹灯字进行红外线感应报警器的监控保护,来呈现艺术话语是如何从对权利的表达到最终构成话语权力的这个事实。从标题中可以看到,第一个请勿触摸是作为动词存在的,而第二个“请勿触摸”他既是一个词又是一个物。

T:就是‘规则之下’。

S:就个体而言,身体随着外界干预的不断增加,出于安全的心理,其自身也会自我设置规则和限制。它会影响你、改变你,让你不自在,让你忧心忡忡,当然同时你又不得不去面对和改变。所以新展‘规则之下’在整个空间的按排上,就是在一种非常强制性的规则之下去呈现的。比如,此次展览的所有作品都被我设定在某个标准之内,换言之不在规定标准之内的所有东西都将被切除。

在这里它仅仅表示一种强制性的规则,即:你必须按照这个规则去执行,否则你就不能成立。所以从展览空间到具体作品的呈现也都是按照这个规则去执行的。展厅内,你将会看见被我批处理过的那些很精致的碎片物件,一方面它们由一种暴力的词汇促成,而另一方面它们又被另一个修饰的词汇所美化。

T:所以,一切都是美好的幻象。

S:我曾经做过一个动感影像装置叫做《QQ的幻想》,一个幻想自己无所不能的人 ,想象着把飞来的子弹一个个的挡住,又把阻碍他的东西一个个的砸碎,半透明的塑料幕布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颤动,但影像中的这些动作却都是空洞的,不及物的。直到最后主人公的整个身体突然倒在冰冷的地上,才发觉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QQ 的幻想》 视频装置 2002年 4分钟49秒 ‘QQ’名字源于二种意思的幽默性合成。一个“Q”表示虚拟网上聊天方式,另一个“Q”则取自鲁迅笔下的那个阿Q,它们几乎完整地传达了这件作品的真实意图。在这件作品中,影像的内容有二个部分,一个是被继续强化运用的如宠物姿势般的局部身体意象,另一个则是都市星空下闪烁着欲望光亮的直逼苍穹的建筑物穹顶,它们被暗示性地置于交替性的遥相呼应。

T:这也是你对现实的焦虑。

S:如果你对自身的生存状态、处境有所关注的话,你都会感受到这种焦虑的存在。这个世界其实也是被各种各样的规则所控制,这也是焦虑的原因所在。

T:这种焦虑从《扩音现场》就很直接的表露。

S:那是一种很直接的呈现。那个年代还没有艺术市场的概念,当代艺术也是被边缘化的,你还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挤压,不能在正常空间里做展览,我只能在家里做。这是一种特定的现实,而且是只有中国才有的艺术现实。

《扩音现场》对我而言是试图通过私人空间的日常性声音来探讨一种语法改变的可能性。通常情况下,私人空间中的各个功能区域与身体是完全对应的。身体的进食对应着厨房,身体的代谢对应着洗手间,身体的休息对应着卧室,彼此互不干扰,一个标准的语法结构。我设想如果在这样一个标准的语法中嵌入一个变异的词,它们会是怎样的一种结果?于是当我将每个功能区域同时设置了麦克风和扬声器之后,原来的那种对应关系被完全打破了。任何一个房间的任何日常行为所产生的声响都能在每个房间内来回传递,你突然发现你被控制了,被彻底的监控了。刚开始很不适应,但差不多半个月后就几乎习惯了。然而,当一个月之后 声音装置被拆掉后,突然我发现声音好像被彻底屏蔽了一样,那种安静相当的可怕,你在那一刻又受不了。这时我才意识到人是很容易被洗脑的。也是很容易被改变的,根本不要相信你能坚持什么。

施勇 《一堆幸福幻想》霓虹灯,装置 2009 可变尺寸 施勇通过霓虹灯展示了他写下的一些幻想,这一堆倒置的喃喃自语和甜腻的红光使得“幸福幻想”现实感人,用文字和材料物化不可言状的“幻想“同时传达了施勇对人的感知与认知的巧妙控制。

T:会有平衡吗?

S:平衡是不可能的,从这点上看,我还是比较悲观的。平衡就是一种稍纵即逝的幻想,如果能做到的话,我就不必以这样的方式去做作品了。

T:这种情绪下,做艺术的出路在哪里?

S:就像你开心会喝酒,痛苦也会喝酒一样,你的情绪总要有一种方式去宣泄,我用艺术去调节我的情绪,来做我想要做的事情,虽然往往是通过哑语式的方式去表达,但我还是必须要这么做。

T:客观环境带来的限制影响着每一个人,也会形成个体的某种约束机制。从作品创作细节考量,你作为艺术家的任何一种选择也都是一种规则下的反应。

S:它确实也是牵制着个体,连我自己潜意识中都有规则存在,哪个你必须要去除的,哪个是你必须要保留的,从个体其实是可以延伸到这个现实/作品当中的,我也是很有意识的通过把由现实挤压带出来的方式贯穿在作品当中。

施勇《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装置,铁 2010 可变尺寸 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句话直接作为作品的概念,《没有什么时不可能的》是对过往现实的一种概括,也凸显在将一种亢奋和癫狂的状态呈现之时,其实也将它们的反面埋下。施勇常常通过文字本身探讨其对身体带来的影响和控制,通过观众的参与,得以构成作品表达的统一和完整性。

T:然后放大这种规则,让观众很清楚的感受到规则之下的压迫感。

S:至少对我个人是这样去表达的。我希望观众能看到我所想要让他看到的那部分,也许他也能看到另外一种我并未发现的部分。作品的弹性也是在这里。

T:除了作品被一种特别的规则所控制外,我们在展览现场还能看到什么?

S:作品在规则之外的部分都被我切掉了,它们会构成由切割后留下的规则的界限,而规则之内的部分会各有不同,这是我必须要强调的。

其中有两件作品我认为比较不一样,它们就像两个暂时性的被“悬置”和被“隔离”的词汇。因为它们没有被切割掉。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们可能成为瓦解已有语法的一种潜在的能量,它们具有未来的可能性。因此我把它们作为一个悬置的词汇去呈现。

T:这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S:因为很多有意思的部分,常常不在一个标准的计划之内,而是会出现在一些你需要补充的关键词里。所以我后来觉得,当你沿着这样一条线索去走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两个和这个语境、线索结构没有直接关系的时候,其实是非常有意思的。因为它们是非常不确定的,甚至会让你发毛。但它们是将来时态的,充满了未知的能量。虽然它们目前还是在一定强制性的规则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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