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艺术回应成见,解读MoMA应对特朗普禁令的立场
发起人:colin2010  回复数:0   浏览数:1338   最后更新:2017/02/14 09:52:01 by colin2010
[楼主] 天花板 2017-02-14 09:52:01

来源:典藏 王凯梅


用时间性和逻辑性讲故事的电影世界,与有意打破时间性和逻辑性、用艺术家创作的绘画、装置把真实世界转换为幻象后再创作的影像,或者可以称之为“艺术电影”——它们同为用影像表达对世界认识的艺术创作,但又是出自不同的创作动机、面对不同的观影人群。这两种各自独立却又相互交叉的艺术类别,保持着吸引彼此的诱惑力。


对于每一个实验动态影像的艺术家来说,完成一部完整电影的欲望总是会在创作过程中经意或是不经意地显露出来:杨福东的黑白电影制作从《陌生天堂》(1997)时低成本、小制作到《第五夜》(2010)时多部35毫米电影摄影机同时启动,体现他对欧洲电影传统的致敬。杨福东擅长用动态的电影语言融合打碎逻辑的叙事性,延缓他的影片中一如既往的神秘性。他多年的影像实践仿佛在用电影换着法子讲同一个总是讲不完的故事。或许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我们可以期待看到杨福东操刀的完整意义的“电影”。

Julien的影像装置作品《万重浪》


相反,长期从事商业电影的艺术家,包括演员,导演也会被影像艺术的实验性吸引,比如张曼玉在艾萨克·朱利安 (Isaac Julien)的影像装置作品《万重浪》中的出演。艺术家朱利安·施纳贝尔(Julian Schnabel)导演的《潜水钟与蝴蝶》是文青追捧的艺术片,而特纳奖得主的艺术家导演史蒂夫·麦奎因(Steve McQueen)的《为奴十二年》,荣获奥斯卡最佳影片。电影的受众群和影响力远超过当代艺术的狭小世界,作品在观众群体中可以获得的直接反馈也是礼貌的当代艺术圈罕见的,但也不妨碍电影的普世流行与当代艺术的曲高和寡的相遇。


关于时间的课题


电影作为作品不断出现在近年来的艺术展览中,展览形式的多样化和作品内容的当代性给观众不同的观影和观展经历。遵循着电影中最重要的元素“时间”,我们不妨看看2011年获得威尼斯双年展评委大奖的Christian Marclay作品《钟》(The Clock, 2011),这是一部时长整整24小时的艺术影片,艺术家在浩如烟海的世界电影之林中剪辑出了24个小时的代表时间的镜头。在威尼斯双年展的放映厅中,无论你何时进入展厅,银幕上总是不断出现着各种钟表的特写和人们看表的紧张表情。被嘀嗒的时钟运行声催促着禁不住低头看表的观众,猛然发现银幕上的时间和自己手表上的指针完全吻合。每个人走进展厅观看影片所经历的时间流逝同银幕上故事发展所经历的时间的重叠,成为这部演绎时间的作品最令人着迷的地方。

Julien的影像装置作品《万重浪》


在威尼斯双年展期间,《钟》顺着影片上的时间流昼夜不停地播放,让这种对时间的多重感更加强烈,成为时间在电影和在现实中共同存在的哲学问题。不断出现在画面上的钟表从不同影片中剪辑的片段尽管没有构成相互联系的情节,但这似乎并不影响观众对整个影片的理解。我们始终在一种莫名的紧张中体会着影片上的时光同时也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时光的消逝,这种体验督促着我们思考时间。


何为时间?如果不是人类发明了计时工具让我们对时间的感受有了“之前”“之后”“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理解,时间还会是一个让我们焦虑的原因吗?正在进行的上海双年展上,艺术家石青的激烈空间将上海老电影重新解构的《上海电影地理》项目,以重写为起点,把地点作为时空废墟的剧场,重新组织和激活这些上海老电影中被封存的时间/空间。


在对1959年的经典故事片《今天我休息》的重拍中,观众被带回当年电影拍摄的现场——新中国第一个人民新村的曹杨新村。原版电影中刚刚种下不久的梧桐树在石青的重拍中已经郁郁葱葱,时间衔接在两个时隔半个多世纪的同一地点上。时间的穿越感在影片故事的进展中不断加深,《今天我休息》中的热心警察在本该属于自己的“时间”(休息日)里,不断地助人为乐而耽误了自己的“私人利益”(相亲),时间的急迫感在影片的特殊历史时代反映着“建设社会主义,人人都忙”的道理,在社会秩序与个人利益的冲突中,时间显得越发紧迫。原片中丢失车票的情节在重拍中被替换成时钟,时间代表的效率和利益继续在新制度中与个人利益冲突。


与现实的对照


以老电影和影像资料为资源、用文化考古的姿态挖掘档案资料反映当代社会的问题和思考是许多影像艺术家的一种工作方法,以Cindy Sherman对好莱坞影片中女性类型形象的挪用模仿来反讽社会对女性固有的偏见认识为例,可以读到电影对社会生活方式、文化价值取向的塑造;同样,电影总是在不断地与现实接轨中对当代社会倾向和事件做出迅速反映,好莱坞的商业制作就是通过电影让全世界看到美国梦的诞生,从拯救星际到拯救地球到拯救第三世界的电影让全世界相信美国的伟大。

Akomfrah作品《晕眩的海》


2015年,正值难民危机席卷整个欧洲,新闻媒体中不断出现在地中海上遇难的难民船的悲剧报道,一部名为《晕眩的海》(Vertigo Sea,2015)的影像装置作品在威尼斯双年展上首次与观众见面,影片的导演是加纳出生的英国艺术家约翰·阿孔弗拉(John Akomfrah)。这部48分钟长的三屏影像装置作品,一半题材来自于影像资料,包括大批BBC自然频道播放过的自然、动物主题的纪录片;而另外一半影像来自于艺术家远行到北海、波罗的海、挪威北部大西洋的实景拍摄。


片中虚构的主要人物:一位英国18世纪后期海军统帅纳尔逊伯爵(Lord Nelson)扮相的黑人军官,他那面对大海的沉思回应着欧洲殖民主义的征服史和血腥的跨越大西洋的黑奴贸易,片子借用赫尔曼·梅尔维尔的名著《莫比·迪克》中追捕白鲸的痴狂船长来隐喻海洋在人类发展历史的财富积累、贸易、奴役、移民等多方面的关系。


而作为一名生活在西方的非洲移民,亲身经历过横跨地中海的旅途,切身感受生死一念之差以及在面对海洋的暴虐下的无助的恐惧,这部对海的冥想的作品,也是阿孔弗拉个人身份记忆的回顾和治愈。作品在三个屏幕上展示,大海、鲸鱼、风暴以及被风浪打翻的难民船的纪实画面和黑奴运输船的故事片情节,它们同艺术家虚构的主人公在山与海的场景中交替展现,让观看成为一种绵绵不断的整体体验。影片中难民船在海上颠簸的资料画面同新闻媒体中对地中海难民船报道的惊人相似,描绘着一个并不那么乐观的世界的现状。

赵亮的影片《悲兮魔兽》


2015年,中国导演赵亮的影片《悲兮魔兽》成为第一部以纪录片入围威尼斯电影节竞赛单元的亚洲电影。这部具有史诗感的影像作品同样讨论另外一个世界面临的严峻问题:人类对自然资源的过度开发。《悲兮魔兽》以但丁《神曲》的三章节:炼狱、地狱、天堂为架构,走进内蒙古煤炭生产的产业链,从被炸药和推土机摧毁的草原到生活在地狱般的煤炭粉尘中的矿工,再到影片后半部炼钢厂那些经煤炭火焰锻造的钢筋被运往建筑工地;镜头跟随着一位背着镜子的矿工进入一座草原新城,一幢幢新建就被废弃的高楼,把矿工用生命建筑的“天堂”变成“鬼城”。


《悲兮魔兽》通片没有台词、没有对话,影片中视觉艺术的元素如背着镜子的矿工、卷曲在草原上的裸体以及用棱镜拍摄的打破画面整体性的手法,这些由赵亮镜头的创造力带给观众的想像,已经超越了纪录片所忠实的原发性和自然性的记录准则。赵亮携来参加2014年以“社会工厂”为主题的上海双年展的影片素材就是取自《悲兮魔兽》;以影像装置的形式放映的作品《黑脸白脸》,由三屏影像放映着煤矿工人和石灰厂工人布满粉尘的脸,这种作品可以被看作是电影向影像艺术的输出和延续。


对人类与自然的观察


电影也是瑞典艺术家组合马茨·比格特(Mats Bigert)和拉斯·伯格斯特朗(Lars Bergström)组成的团体“B&B”创作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两位艺术家专注对科学历史和人类学发展的研究,用艺术作品表达人类的控制欲同自然规律之间的冲突,以此为主题的思考发展成三部电影:2005年《最后的晚餐》(Last Supper),主题是监狱中的死刑犯人在被执行前的最后一道晚餐。面对这个敏感又令人不安的主题,两位艺术家让一位美国监狱中为死刑犯准备最后晚餐的“厨师”在一个干净冷漠如停尸房的监狱厨房里,面对镜头准备晚餐。影片结合纪录片与影像装置的元素,例如死刑犯预订的牛肉被厨师敲打成美国国旗的形状,被鲜花和美食簇拥的饭桌后坐着泰国监狱中的行刑者……这些充满对立的画面隐喻着生与死、盛开与腐朽、希望与绝望的对话,提出“谁拥有剥夺一个人生命的权利”这一问题。2009年的影片《延长的生命》(Life Extended)继续探讨生命权利,影片的主角是用各种方法延长生命的科学家,讨论生命科学的另一面同道德伦理的冲突。

B&B与在《天气大战》中运用到的龙卷风干预装置(Coursty of Bigert & Bergström)


2012年的作品《天气大战》(The Weather War),反映人类扮演“上帝”的角色,控制天气的欲望。这部结合纪录片、公路电影、大地艺术、装置艺术的52分钟的艺术影片,记录了B&B和他们的艺术作品“龙卷风转向器”在美国龙卷风频发的中西部地带追逐龙卷风的旅行,“龙卷风转向器”是一件跨界于雕塑、装置和科学仪器之间的作品,创作这件作品的灵感来源于俄罗斯气象学家Vladimir Pudov对龙卷风的研究,Pudov认为如果人类可以在充满正电荷的龙卷风前进行“人为的干扰”,就有可能改变龙卷风的方向,从而减弱其破坏性。一个科学家的大胆设想和两个艺术家的天才想像,成就了作品“龙卷风转向器”。


在影片中,B&B穿着连体军装如同执行任务的特种兵,在电闪雷鸣中他们将“龙卷风转向器”固定在大地上,这个漏斗形的奇异装置和它内含的10万瓦特的负电荷,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B&B的作品试图控制龙卷风,在艺术与科学相遇的模糊疆域,他们的“神器”是雕塑还是仪器?是艺术还是科学?在人类用智慧和运气同自然的博弈中,艺术能帮到我们什么呢?在影片《天气大战》中,B&B将他们围绕气候问题的思考转化成为艺术作品,这些作品在影片中成为过渡情节和衔接故事的镜头,作为艺术展览,影片中的艺术作品被放入展厅成为艺术作品从银幕上到展览空间的延续。


电影、实验短片、影像装置、动画、定格、录像艺术、新媒体技术、后网络艺术……交织在这些名称中的,是运动的图片对人类的诱惑。法国学者贝尔纳·斯蒂格勒(Bernard Stiegler)对电影、时间、技术的讨论,将观影的经历,看作现代人用一种慵懒的方法排除烦恼的选择,他如此看待电影的职责,把看电影当作我们将烦恼转移为一种新精力的体验。或许,我们可以看到,当运动的影像被艺术家呈现在银幕上的时候,它们具有了更多的个人特征和自我表达,当它们占据了黑暗中的展示厅、同时也占据了你的时间、对你提出观看要求的时候,它们时空交错,光影迷乱,其实是换了一种方式,用活动的影像和流动的时间带你去体验现实的另一种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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