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起义
发起人:artforum精选  回复数:1   浏览数:774   最后更新:2016/12/27 14:37:58 by wq123
[楼主] colin2010 2016-12-25 17:21:50

来源:艺术界LEAP 文:陈玺安


《剥羊皮》,1986年,木刻,60 × 60 厘米


陈海燕用木刻版画记录梦境,引发了现实中的问题若干种。她的创作是一系列的否定式。从80年学生时代开始,陈海燕抄写自己的梦境。这与她将梦境落实到木版画面上,两者有时竟相距多年。也许,中间的距离标识着她清醒的时刻;意即,生活的时刻。话说回来,梦又是她经年的创作,从1986年一直到今天。在外人看来,这绵延30年的梦并没有中断。因此我们可以把这累月的梦都当成是同一个梦的集合,视艺术家经年活在幻梦中,仿佛生活消失了。事实上,陈海燕的生活简单。她在就读浙江美院后留校任教时,即便其作品受当时一小圈的同侪们欢迎,她也并不是属于风头上的人物。她的作品并不像她那80级的浙江美院同侪们在新潮美术运动中那样大鸣大放。当时的新潮美术作品,冷,反思,富分析性。那是一个时代对上个美学范式的反动。而陈海燕的个人 梦境毋宁说是个从同时代人之中走出的一条岔路:她退到全然个人化的角落去。那是个以言代画的所在。乍看之下,这些画面的题字像是中国传统艺术中的题词,文字寄情于图像,就连最看重题字的文人画,或者被归于民艺的栋方志功,也不至于如此逾越了文与图的相应比例。但,若是盯着她早期作品近身分辨,在这些作品中,文字是否定了绘画施与它的从属性。她会将文字刻下,密密麻麻有时占满了整个画面。而图像在有些时刻居然只是寥寥几笔的勾勒,权充文字的支架。这些文字在意象饱满之处且变得细碎,有些不尽然可读。在梦的版图中,这些冲刀平刀刻出来的笔触像是一节一节的神经丛,为了造梦而闪烁。她的作品强调线条,这些线条并不文,更多的是坏画一般的拙,但比王公懿的《秋瑾》更为饱满。在一些作品中,人物顶满整个画面。它们几乎要冲 破画面。冲出画面的因此是换喻、隐喻和画意。它们否定的是凡常的生活:上下班煮饭这样的例行公事。

《警察》,1986年,木刻,60 × 60 厘米


陈海燕的梦境中,故事多是动物的各种变身,偶有突然幻化成人的例子。梦是一系列的换喻和隐喻;而陈海燕将梦书写在版画上,抽换的是木刻版画之于左 翼艺术史的遗产。曾经的木刻版画是一种集体的语言,现实主义者的语言。再怎 么说,这种说话方式都不会是准备给个人化的表达,更别说是用以刻画梦境的。 但,这个不恰当的材料却让梦的隐喻越发令人好奇。在中国的现代叙事中,和革命的驱力走到一起去的往往是爱情的“力比多”(见:茅盾《“革命”与“恋爱”的公式》)。它们之所以走到一起,是因为它们同属欲望:一处是最最私人的,另一处为最最公共之事。以此观之,当陈海燕的梦搭在木刻版画的床架上,一个艺术史所折射的力比多(关于写实,写那些意识形态上之应然如此的现实)便和虚构故事的变形驱力(在语言的层面上,它舍弃再现,崇尚隐喻和转喻,崇尚意象的延迟和差异)站在坐标的两端。

《朦胧》,2009年,木刻,162 × 102厘米


梦是隐喻和借喻的地方;而作品是文本。在陈海燕的梦境世界中,她的版画文本所占有的空间是通往梦的入口。也许,最终,陈海燕的文本像是一幅幅的催眠脚本。而一个催眠师的脚本,总是这样:提供图像,为的是触发脑海中的形象。文字则是翻译图像的工具——从梦中偷渡的事物也仅仅只能是文字。陈海燕的作品是文本、一个超文本。超文本来来回回总是借助图像,等待着图像。图像无法被文字传移摹写,只能等待催眠脚本来实现。而这份催眠脚本基于陈海燕的《朦胧》。若你遇上声线较低,富有磁性之人,你可以请他为你朗读以下的脚本:


“平躺在一个舒适之处,想象你的思绪是一支笔——它从眉间轻轻划向前额,到后颈。笔尖的轻抚,也许如穿行你体内的血液,会让所到之处的肌肉全然放松。笔势再向身体四肢开展,渗到每个血管末梢处,像是坠地的流星向下落去。你可以写透这个意识的表面,愈写,愈深。 你想象墨水顺着毛细现象钻到纸张的纤维当中——每落下一笔,笔力透入纸背,如血球携带氧气挤进微血管,你的意识就向下潜落一层。十。 你站在你的衣帽间,开始挑选衣着,社交蝴蝶的每日暖身。也许,你已 经觉得你是一支笔,而这时,纸张便是你的衣着。是了。你环伺一周,像物色着今日穿搭,琢磨你要使用的修辞,琢磨你希望在纸张上想要看到的笔触。九。也许,你是被文字选择,如同语言看见了你。一些词汇会迎面走来,或者将你拉到它们的跟前。你若看得到这些文字,可以将它记在心里。八。你偶尔会记下你的梦。赶着梦醒未寤这个短暂时间内的新鲜度,笔记的口诀是快。先速写成文字,有空转成草图,最后才是木刻,一层层刨出记忆的纹理。七。你记录的方式像是在梦中见到你所喜 爱的衣着,先默写下颜色,再谈花纹。虽说是你将梦中的事情记下来,却可能是梦占有了你的手:挥笔疾书的非你,而是你的潜意识。六。当事物占有了你,脑神经在夜中尽数熄灯休眠,只由得杏仁核——你大脑深处的两枚潜意识开关——独自闪烁。在中国这个奇幻的国度,郊野街边总是有极亮的LED冷光招牌。它衬着一片漆黑,独个进行着自己的神经脉冲。五。找到这间店的门。推门走进店铺,你会到达下一层。四。 你在一个场景中,看到你正在描绘着自己。落笔之处是文字还是绘画,却又看不清。不过,可以试着去辨认她所穿的衣着。你像是墨水,从意识的表面渗透下去。三。你定定看着这幅画面。回忆在这边开始倒退,从你记下梦境的时刻,退回到梦境的现场。在梦境的现场,你向你的记忆叩问一些细节,它们就储藏在神庭穴不远处。二。你的意识慢慢浮上来,退到催眠最开始之处。在最开始,你是一支笔;文字是你的衣着。 这样,一支笔记下文字的动作总是自传式的。无论是记下自己的梦,或描绘出自己的着装符码,总是你的自画像。你并且书写和涂绘自己的形象。既是图像式的,也是文字性的;自画像和自传,触觉和视觉。这在你的朦胧梦中混在一起。但也许这不只是梦,而是掌管你创作的符号。在你的作品中,它们原属同一个范畴。一。深吸一口气,转一转你闭上的眼睛。你的意识慢慢浮上水面。清醒。你现在可以张开眼睛。”

《马与玫瑰》,2005年,纸上彩墨,146 × 364 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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