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的撕裂和话语生产
发起人:小白小白  回复数:1   浏览数:1464   最后更新:2016/12/27 14:38:57 by wq123
[楼主] 天花板 2016-12-23 22:32:28

来源:VART 王婧


2016年11月11日我去上海看张鼎的个人项目“控制俱乐部” 作为厂牌的首场演出,主要原因其实是为见5年未见的王凡。在现场,我碰到了很多人,还在干涸的游泳池里喝了冰矿泉水,注视了躺入装置里的青年,仔细打量了纪念碑式的声音装置,矩阵灯,以及在灯光幽暗的二楼廊道演出的王凡。一切感觉很酷,神秘,但也自在。音激活了一个原本在美术馆里化石般的当代存在。


有声音,才有控制。


古代寺庙里击楗椎以集众, 也有后半夜鸣击“幽冥钟”以救拔地狱亡灵。控制俱乐部是召集,也是救拔,只是对象不是信徒,也非亡灵。


但又该如何称呼不因信仰而聚集的人群?

控制俱乐部 ©张鼎工作室

演出结束后,我找到王凡。他把我忘了。



因此,我更相信,控制俱乐部是来唤醒记忆的。就像所有的纪念碑一样,有储藏和唤起记忆的功能。当然它还与尺度、权力和氛围有关。


最近张鼎喜欢用“测试”这个词,在他对艺术的批判力丧失信心以后。我觉得其实用亵渎(blasphemy)更好,唐纳•哈拉维的用法,“亵渎神明需要特别严肃地对待事物”。


张鼎也的确是特别严肃的对待流行和消费。能把监狱和拍卖[风卷残云,2016.9 RAM],舞台和镜子(镜子历来属于后台)[龙争虎斗,2015 ICA, 2016 chi K11],这些不相融、但必要且真实的事物放在一起。通过这样的手法,制造出一个紧张的局面,同时又有点荒诞、甚至哭笑不得。测试,是亵渎的另一种温和表达。亵渎,不是不敬,而是提醒和告诫。


猫王Elvis Presley的金色西装。张鼎的金色。

风卷残云,RAM,2016 ©张鼎工作室

龙争虎斗,ICA2015 ©张鼎工作室

龙争虎斗2,K11,2016 ©张鼎工作室


下面的聊天有这样几个关键词:演出、批判、音乐、金色、能量。

(王-王婧,张-张鼎)


演出


王:我一直挺质疑“一场演出”这个项目的社会有效性的,(重现摇滚史上一次伟大的演出),毕竟它完全脱离了当时的历史文化语境。


张: 当代艺术有自己一套成立的方法,我这个应该说是最流行的做法,引用一个经典,用这个经典去复刻。任何人都可以在酒吧里去做这件事,我只是在白盒子里复制。但我的出发点不一样,发生的空间不同,会赋予事件一些东西。我想着重讨论的是:情绪是否可以复制?

一场演出,香格纳北京,2014 ©张鼎工作室

王:金属粉儿们在白盒子空间里会不会感到不自在?


张:不会。都挺好。舞台其实和平时他们看到的演出舞台不同。这次演出有三种人,演出的人、乐迷、艺术圈的人。对于乐队,这是不一样的演出。而对于乐迷,是不同的体验方式。艺术圈的人觉得自己是来看展览的,来了以后发现不对劲。艺术圈的人一般都很冷静。所以现场就是乐队在台上,死忠粉在最前面,艺术圈的人在最后面(插着手),除了极少数几个会去pogo。


音乐


王:你自己平时听什么样的音乐?


张:平时听电影原声比较多。我比较懒,电影原声综合了很多元素,你不需要去挑,它都挑好了。比如,老西部片的电影原声,还有……昆丁的很多电影原声我都买,他音乐搭配的特别好。他的音乐对他电影节奏很重要。我平时买电影原声买的特别多。


王:你曾表达过对培养青年文化和潮流的兴趣。培养青年文化最基本和有效的应该是做场地。你有想过去营造一个场地吗?


张:想啊。正在找,正在谈。


王:能说说“游泳圈”这个作品吗?


张:那个作品做的太差,空间控制特别糟糕。我当时想要的东西太多,整个展览的结构出了问题。

游泳圈,2012 ©张鼎工作室

王:看照片和文字,我还是挺受这个作品吸引的,你讨论能量的吸收,扩散、消耗,用了植物,现场音乐表演,很丰富。


张:当时空间处理的不好。太散,把作品打散了,多了些多余的东西。其实一个好的作品,对我来说,整体性很重要,那是个整体项目。不管元素用到多丰富,一旦结构不好,项目的节奏就出了问题,就是失败的。有人觉得挺好的,我不喜欢。这是我的心病。一般不谈(笑)。那个展览唯一好的是,录像很好。


问:这个展览是你之后做表演项目的开始吗?


答:不是,最早是11年做表演的东西,“开幕”。当时作品作好了,我总觉得差点什么。后来我从Club请了三个艳舞女郎在画廊里跳舞,有一个DJ放舞曲,本来是个装置展览,后来就变成了一场像俱乐部的表演。那是最早做的表演。

开幕,2011 ©张鼎工作室

批判


王:关于你个人项目的演出系列,我有个你可能不喜欢的看法。你说自己并不信任艺术的批判性,你的态度其实是不是,更准确的说,变得暧昧了。你早期的作品,比如“一张纸”、“止疼片”,那里面的社会批判态度是很明确的。

一张纸,2013 ©张鼎工作室

止疼片,2013 ©张鼎工作室

张:其实你发现那种批判是隔靴搔痒。没有任何作用。最终你还是会被消费掉。与其让人消费,还不如去消费别人。大家都在说批判这件事情,所有的艺术家都要跟社会发生关系,要针对性的去批判。但这种批判是行业一厢情愿的批判。艺术的批判已经变成了一种艺术创作手段。所以,今天我不谈批判。外滩的这个(风卷残云),如果谈,我要放出去谈,到底有没有批判,不要放在艺术圈里,要放在社会里。所以我要做直播,链接大众媒体,让社会去看这样的事情,看社会的反响。社会的反响可能才是真实意义上的批判。

就像你说的,其实做这件事情已经很暧昧了。艺术家和机构的这种合谋,实际上是互相之间互相扶持的关系,这里面怎么谈批判呢?所以我觉得,我只能做后台的工作,公开化,尽量扩大范围。不谈批判的情况下,就把它当做流行文化中的一种元素去看,先不要谈批判不批判,先建立一种文化。你可以去消费,新闻化也行,问题是目前其实没有和大众的真正沟通。做外滩这个项目的时候,很多人是冲着自拍来的······那好吧。那就拍吧。今天很多东西和教育也有关,现在年轻人并不在乎作品中批判的点。他们完全不在乎。所以就不谈了。就谈消费。你想来,愿意付钱,那你就拍。


王:把消费文化做到恶心的程度,极致景观化。


张:对,把自己也做恶心(笑)。


王:其实今天艺术界的很多人都具有不同程度的批判素质,多少知道些批判理论修辞。


张:对,谈批判可以谈。我看过有人写过一段,说的挺好的,要重新找到批判对象。我们现在的批判对象是固有的。


王:因为那样批判起来安全。


张:所以就会无聊。都是陈词滥调。

18个立方体,2016 ©张鼎工作室


金色


王:说说你这次展览的作品吧。金色。


张:金色也是景观。那个作品是巴塞尔的一个公共项目。我做了18个金色的立方体。本来要24K镀金,后来技术原因,没。我用黑色水晶的石头,像新石器时代的工具。公众可以在这金色上划。这对画廊有挑战。画廊处理的很小心。其实这等于了一个不好的示范,就是可以在作品上乱弄,万一观众拿一块石头走,在别人的作品上划就不好了。


王:为什么总是用金色呢?


张:恶心(笑)。好看。金色是真的很美。所有人都喜欢金色。金色的消费力很高。大家都能100%接受的颜色和材质,没有障碍的颜色和材料。


王:美国早期的极简艺术家似乎每人都认领一种自己的颜色。黑色、白色、红色。你认领了金色。


张:暂时是金色。我的四方四正的,就很极简。极简主义已经被供上神坛,是谁也不能动的。我就想开个玩笑,个金的,而且还可以划的。

王:“龙争虎斗”在chi K11的首场表演,我觉得现场体感并不是很舒服,有点压抑,跟灯光、声音特点有关,让人紧张,不放松。如果从事件制造人群的角度看,我觉得这场演出更像是制造出一群停滞(stagnant)和被动的人群。相比之下,王凡那场会舒服,在声音和场地空间的布置上。但演出那天后来你跟王凡说,觉得还不够猛。


张: 他的观察力很强,会应对空间,我找他是有原因的。我不是乱找人。之前找的是窦唯,没谈下来。第二个人选是王凡,之前不找他的原因是,别人说他已经不现场了。我让助手把图发给他,先看完图再说。看完第二天,我收到他好几条短信回复。我们的交流比较顺。控制俱乐部的第一场表演,有我的装置在,我是想找一个对宗教感兴趣的音乐人。最早我觉得窦唯的《殃金咒》会很合适。王凡的音乐一直也是有这种元素。我想要力量很强,很厚重的声音。我觉得下次再的话,我会让他再猛一点。他很克制。这跟空间有关。他要到让人舒服的状态。这就是一个伟大音乐人的基本素养。所以警察没来找我,邻居也没投诉。


王:现场的确是很舒服,有几个人甚至躺在那个装置里面听。

王:能具体说说作品中的宗教感吗?


张:塔,最初是一种形式,黑色。装置好的时候,我是用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测试的。声音出来的时候,力量挺强的,有纪念碑的感觉。出来的声音,让我有一种畏惧感。这个东西是有比较强的宗教感的。

控制俱乐部,2013 ©张鼎工作室

另外两套装置,OM1, OM2, 各有一套声音。有一次我陪朋友去听藏传佛教的法事,太好听了,就是一直处在低音频段和中音频道,唯一的高音就是镲和铃铛的声音。其实就是一直处于极简主义的状态。我回来以后,就做了这两个装置。用的声音就是把诵经的声音放慢500倍的速度。NASA官网上放了他们录的水星、木星的宇宙空间的声音。你会发现诵经的声音放慢到一定程度,就和宇宙的声音频率很接近,很多声音很相似······所以就有了OM1, OM2。

OM1,2014 ©张鼎工作室

OM2,2015 ©张鼎工作室

王:你最近比较多演出,其实我发现你很早开始就在做跟声音有关的作品,装置。是有受到谁的影响吗?


张:其实最早是我在兰州的时候,我跟别峰,进进(兰州两位实验音乐人,也是国内第一代实验音乐人)在一起,三四年,每个周末都在。那时候他们拷给我很多东西听, 包括特别难听的。我当时真的是全部过了一遍,特别快的速度,说不上喜欢。我当时其实也接受不了,也不理解。但慢慢创作,进入那种状态,你会理解那种声音的质感。那些东西给我一种经验,至少之后工作的时候可以帮助我去判断一些事情。


王: 学油画是什么时候?那时没做装置这些?


张:99年到03年学油画,其实也没好好画,那时就是拼命学习东西,看书,看电影。开始还挺喜欢画,后来发现可以做装置、影像、表演,你会觉得那是更酷的状态,那时肯定是跟荷尔蒙有关。但后来,我觉得如果真的要做,就要很系统的去了解。


王:那时候你跟别峰、周进一起,没有做乐队什么的?


张:没。那时什么乐器也不会,但当时就觉得我可以做发声的装置。比较好的录音装置。我当时没有那么想跟他们上台表演。就是多看多听。后来就离开兰州,去杭州了。杭州的学习对我来说是一个比较重要的阶段。尤其是西北出来的人,了解事情的时候绝对二元,好/不好,喜欢/不喜欢。我刚到杭州就这个状态,不喜欢的我坚决不碰。到美院好的事情是,碰到好的老师,老耿,老张,包括一个德国来的老师,他们教给我方法。会让你去认识事物,不是去武断的判断事物。要有胸怀去接受别人的表达。喜欢不喜欢再说,先去接受他的表达,不喜欢再走。这对我挺重要的。他们教会我去看东西,观察分析事物,思考。这比教任何东西都重要。


王:你现在所做的声音表演形式,在现存的sound art genre里,是没有的。西方也没有。


张:在英国时,也有人这么说。我要做的是,打破界限,把自己退到后台,退到后台是最好的状态。目前,视觉艺术行业的资本比做声音艺术的多很多。艺术家开始消费声音艺术。但我自己很清楚,对我来说,是合作。


王:做声音艺术的艺术家会被请去开幕展览表演。但是很多时候,并没有人会认真去听声音表演。


张:这就是很糟糕的合作。甚至不能说是合作。给一点钱,来唱堂会。但我不是请艺术家来做开幕表演,我会请最好的制作团队,乐手要什么样的硬件我就给什么硬件。我用最好的调音师和灯光师。做一场要保证一场的质量,每场我都会做录音,混音,把资料留好。


问:你更像一个制模者(moulder),不是制作作品,而是创作模式。


答:我暂时给自己一个定位,我不是去做作品的,我在做事儿。有太多的艺术家能做感动人的作品。我不需要去感动别人。也没有必要。我觉得我可以做一些改变的事情,这比做一些改变自己生活条件的事儿要好很多。


问:你现在做的这些事儿如何在艺术市场流通呢?


答:你不可否认这也许会变成一种新的艺术形式。我在做演出的同时,也还是会在艺术系统中工作。我需要养工作室,要做这么多活动,需要资金来支配。艺术市场消费的能力和消费模式是可以转化出来的。可以试一试。

能量

工具(拳击1&2),2007 ©张鼎工作室

王:从你早期作品,包括“仙人掌”、“游泳圈”,都是集中于个体的能量,到了表演项目,就是观众能量的聚集和转移。说说能量这个事情吧。


答:前期是个体能量转化,转化成一个场域,转化好的话,能量可以出来,这是一个综合素质。选什么材质,几种材质的拼合方式,拼合可以集合一种能量,这种能量可以直接给到身体。还包括对空间的处理,空间要干净还是脏,光这么样,实际上是环节的设计。比如最早打仙人球,我需要动态影像,听觉的,还需要身体直观感受的东西,一个完整体验的东西。


问:仙人掌那个作品的确是利于个体能量增长的,即使表面看是一种对抗,看似消耗,但你的能量是通过对抗在增长。


答:那个展览对我很重要。从那个展览开始,我才开始可以有一个完整的表达,把自己的感觉比较精准的表达出来。我找到了一个方向。


问:仙人掌这个作品是怎么促成的?


答:其实很简单。是真事儿。好像是07年,我坐大巴去敦煌玩,我家有一盆仙人球,没人陪我,我叫我爸陪我一起,中途下车撒尿,突然就想到家里的仙人球,就觉得要回去做那个作品。本来要和我爸去拉萨,但后来就从格尔木转车回去了。回来我就跟画廊说帮我找个地方做作品,找了现在是CAC的那个地方,我觉得很合适。我挺喜欢那个作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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