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艺术云图 文：赵成帅

北京冬日的下午，我和宋拓坐在798的咖啡馆里。采访前，先在手机上看他的两部影像作品，我们都没有带耳机，而他拒绝将手机音量调小——开始播放两名香港中学生“嗯嗯啊啊”做爱的声音，11分钟，饱满又自然，夹杂着严肃又搞怪的政治讨论。服务生数次侧目。“声音调小没意思了，一定要很大声”。这是宋拓即将展出的新作品之一《现在这帮年轻人都在聊些什么》。

加油好男儿（The Fighting Boys）2016，单频电影，6分41秒

YT：现在是什么情况？

宋拓：就是不展了。

YT：为什么？

宋拓：几个月之前就确定了这个展览，他们也很认可作品，但是一直都认为敏感，就是担心被审查嘛。我觉得这次作品特别屌，是我最重要的作品，所以我不能妥协。

加油好男儿（The Fighting Boys）2016，单频电影，6分41秒

YT：是什么敏感作品？

宋拓：有两件作品，一个是《加油好男儿》（The Fighting Boys），一个是《现在这帮年轻人都在聊些什么》（Now The Young People What The Fuck Talking About?）。这次要展三件作品，都是2016年下半年的新作，很可惜，很郁闷。

加油好男儿（The Fighting Boys）2016，单频电影，6分41秒

YT：里面有很多激进话题，突然又冒出几句很戏谑、很消解的话。先讲一讲《加油好男儿》这个作品。

宋拓：The Fighting Boys其实就是TF BOYS乐队的全称。我们这代人已经完了，现在是00后的天下。亚洲00后的女孩喜欢的男孩不是那种欧美肌肉男，都有点娘——像郭敬明那种美学，还有EXO，或者BIG BANG、吴亦凡……

我们中国有那么酷的红色资源，怎么用新一代的审美帮助国家提升软实力，这样才有竞争力。我找了8个出生于1997至2003年间的帅小伙，用酷炫的出场方式模仿了领导人。我是在帮国家出谋划策。

YT：你是真得这样认为？

宋拓：其实国家有可能很爱我的作品，大Boss很喜欢，看到后就把我重用起来。反正我是帮国家提升软实力。我觉得世界是很复杂的。经常有人觉得爱国很土，我恰恰要把爱国调动起来，当然也有批判性，但是没那么简单，有别于以前的那种政治艺术。

加油好男儿（The Fighting Boys）2016，单频电影，6分41秒

YT：你为什么会关注到红色资源？以前完全没有，对吧？

宋拓：对。它真得是很有价值的一种资源，为什么不利用呢？它形式感很强，它很土，又很Fashion。可能因为我比较POP，就想把它放在POP里面。

YT：你称之为C-POP？

宋拓：C- POP就是Chinese POP（汉流），也可以叫Communist POP。C-POP肯定是在K-POP（韩流）与J-POP（和风）的基础上兴起来的，经过这15年，K-POP已经取代了J-POP，相信有一天，C-POP会取代K-POP。我们要做好这个迎接的准备。

加油好男儿（The Fighting Boys）2016，单频电影，6分41秒

YT：你是真得觉得C-POP会称霸亚洲？

宋拓：对，C-POP就是亚洲的最强文化战队。韩国男团都叫做战队，我就想什么是最强战队？就是我们的领导人都要变帅，每次出场都有点屌，有点放电。领导人要变成年轻人的偶像，而不是家长，一出场台下的妹妹们都尖叫，现在还不够性感。你要提升软实力，就要从国家领导人开始。如果政府调整一下文化思路，这样做真得很有威力。其实这个作品一点儿不危险，我觉得这是个好青年的作品。其实还是一个想象力的问题。

YT：你很迷这种00后审美？

宋拓：我不是迷，就是喜欢，觉得很好看。

加油好男儿（The Fighting Boys）2016，单频电影，6分41秒

YT：你本心觉得我们的领导人能接受吗？

宋拓：我觉得他们能。

YT：为什么？

宋拓：就是直觉，只是很多人不让他们看而已，其实他很爱。

现在这帮年轻人都在聊些什么（Now The Young People What The Fuck Talking About?）2016, 彩色四频动画

YT：《现在这帮年轻人都在聊些什么》这个作品也敏感？

宋拓：我找了两个香港中学生，大概17岁，让他们一边做爱，一边聊政治，他们一次录好声音提供给我，大概40来分钟，我把里面有趣的部分剪出来，根据声音做成动画。

YT：他们是一对couple？

宋拓：不知道，就当作是吧。

YT：你怎么找到这两个人，说服他们？

宋拓：朋友的朋友。但他们两个很open，他们才不管作品不作品，不关心艺术。所以就让他们一边做爱，一边聊政治，很尴尬，就逼他们这样做，他们发挥得不错，也展现了香港年轻人特别健康的一面，身体很健康，三观很正。

现在这帮年轻人都在聊些什么（Now The Young People What The Fuck Talking About?）2016, 彩色四频动画

YT：他们聊些什么？

宋拓：很多话题都是香港本土的政治问题、政治八卦。比如那个女孩喜欢肥仔，在做的过程中，突然问跟金正日做是什么感觉，而金正日长得很像《龙珠》里面的人造人20号（其实是19号，他们说错了）。还有快要射的时候，她说“先别射！等一下法叔，先等一下法叔！”因为刘皇发是香港的一个政治人物，有“新界土皇帝”之称。有一个事件是，在香港立法会表决政改方案时，发叔身体不适没有来，导致大部分建制派议员离场，他们要等发叔来一起投票，发叔不来不能投。

YT：在录音之前，有进行设计吗？

宋拓：没有，我只是说你们做爱的时候聊政治，试过一次，不怎么会聊，我就说尽可能从一些关键词开始，很好玩的东西产生了。

现在这帮年轻人都在聊些什么（Now The Young People What The Fuck Talking About?）2016, 彩色四频动画

YT：搞怪里面有触动严肃的话题吗？

宋拓：里面有很多严肃的话题。做完之后，女孩说第二天要去补习，男孩说我们去抗议吧，香港都没希望了；女孩说我要去补习经济，男孩说整个香港的经济都没希望了，你学多好都没用了。

YT：你怎么看这些香港的年轻人？

宋拓：他们关心政治嘛，那个男孩在聊“补习经济”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们没有未来”。香港现在的形势是挺愤怒的，整个香港的年轻人是压抑、迷茫、无望的愤怒，这是我总体的感觉。

其实我有点像一个家长，想知道自己的小孩在想什么、聊什么、做什么，就像大陆和香港的关系。国家会想，为什么你要搞“港独”，为什么那么幼稚，当局肯定想知道年轻人在想什么。所以我就让“香港”在最真实、最私密的的状态下聊政治。

YT：“C-POP”会给香港带来希望吗？

宋拓：我不知道。

让我的BB /孙子涌向街头（Call Our Offsprings To Go To The Street）2016，系列照片，显示器装置，尺寸可变

YT：还有一个作品是关于更年轻的小BABY，《让我的BB /孙子涌向街头》（Call Our Offsprings To Go To The Street）。

宋拓：这其实是一个图解式的作品，我找了4个小孩子到处涂鸦，有七张图片。但其实这句话是最重要的，“让我的BB /孙子涌向街头”，图片只是这句话的配图。

YT：解释一下这句话。

宋拓：涂鸦很像走上街头，但乱涂乱画是小孩子才做的，我们成年人涂鸦其实有点装嫩、矫情，尽管我也是一个涂鸦艺术家，这太他妈丢脸了，这个世界已然这样，我这代人是废了，就让我的下一代去涂吧，让BABY走上街头，也只能靠下一代人了！

让我的BB /孙子涌向街头（Call Our Offsprings To Go To The Street）2016，系列照片，显示器装置，尺寸可变

YT：你还写到“不管怎样，我们不用上街，就好开心”？

宋拓：其实是悲观，因为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了。我们高枕无忧了，我们就偷懒做一个懦夫好了，因为后面总还有人嘛，把责任留给他们，我们就先盖上暖暖的被子吧。这其实是一种鸡贼、懒惰、苟且。

YT：这三个作品是三种青年和未来？

宋拓：对，第一个是阳光的，第二个是迷惘的，第三个是鸡贼的。

YT：你更倾向于哪一种？

宋拓：三种都是我。这三种东西同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可能不只我自己这样，很多人都看到了自己。这是中国人关于中国未来的三种状态。

YT：你是真的很关心这个国家的未来？

宋拓：反正这个项目是关心，下个展览就不一定了。这是个非常棒的项目，世人都知道这个很牛逼，对吧？我很自信，不好意思。

YT：你接下来怎么办呢？

宋拓：我不知道，我现在也很郁闷。

（图片由艺术家宋拓提供，采访整理赵成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