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艺术界LEAP 文：Dean Rickles

宇宙大爆炸137亿年来的演变图

今非昔比的“虚空”

VOID AIN’T WHAT IT USED TO BE

我们既可以视“虚空”为主体，也可以视其为客体：它既可以是对象的属性，也可以是具有属性的对象自身。“虚空”通常指某种事物的空缺，但它也可以指空缺本身。至于什么是空缺的，什么又被清空了，则可以各异。“虚空”的意义包含了对自身的否定；它具有情态的内涵，暗示可能被实现的潜能。在日常对话中，我们会说某人“缺乏幽默”，我们也可以谈论记忆的空白。抑郁症患者常常用遁入“一片虚无”来形容自己的感受。这往往和死亡有直接的关联。比如朱丽亚·克里斯蒂娃在对抑郁症的研究《黑太阳》中写道：“受抑郁症吞噬的艺术家同时也在最不懈地反抗那席卷他的象征性的放弃……直到死亡降临或自杀无可避免，他们视其为征服逝去事物遗留下的虚空的最后胜利”。(1)

安尼施·卡普尔，《聚集云朵I, II, III, IV》，2014年，玻璃纤维和漆，188 × 188 × 39厘米（每件）

自然哲学中的虚空

在物理和哲学的语境下，尽管虚空具有与上文所谈及的相同的情态内涵，但它通常是纯粹描述性的。虚空指一个完全没有物质（包括辐射）的空间，然而这个空间往往（但并非在所有情况下）由一个可能被物质所占据的物质边界环绕。在此，虚空常常被容纳在另一个实体之内，是一个甚至可以从一个时空转移到另一个时空的真空。因此在这个情景下，虚空由它的界限也即它自身的否定所定义。

虚空什么都不是但又是一些“什么”。这个怪异的存在的种类，这个有和无的混合，它究竟是什么？前苏格拉底的原子论者留基波和德谟克利特将他们早期关于一切事物的理论建立在关于原子在一个无限虚空内不断运动的二元论上：其他任何事物，无论是桌子、椅子、地球还是灵魂都会被简化成原子，虚空在这个理论中起到将一个个原子独立分离的作用。

约瑟夫·赖特，《将小鸟置于真空中的实验》，1768年

亚里士多德反对原子学说者关于真空和原子的理念，而主张物质空间论，认为物理真空并不存在，空间总是充满物质的。当一个物体从一处移往另一处时，它挪出的空间会立即被空气所充满。因此真空不可能形成：自然憎恶真空。对亚里士多德而言，关于虚空空间的讨论应转化为对虚空位置的讨论，而一个位置则由环绕它的物质界限定义。

相对主义认为物体，或者更准确地说，物体间的关系是真空的必要条件。因此，认为在物质宇宙之外仍有空间的理论难以成立：物质的界限定义了真空的界限，因为没有物质关系的话就不会有空间。伊曼努尔·康德显然持这一观点，反对有无限虚空的论断。严格说来，“虚空”是某种人类为了认识现实而强加于现实之上的东西。

将空气从容器中抽离波义耳式的技法被爱韦德特·希尔格曼运用在他的系列《爆聚雕塑》中以表现虚空。

虚空的物理

物理中虚空的历史和光的性质紧密缠绕在一起。牛顿认为光由粒子组成。然而，展示光学现象中干涉效应的实验表明光必然是波状的。但若光是波状的，它必须在某种媒介内波动。过去“以太”被认为是这一媒介，它充盈着宇宙的每一个角落。詹姆斯·克拉克·麦克斯韦视电磁感应为这一媒介的属性，因此将其和光学结合在一起。基于这个理论，宇宙间无疑充满着物质。

罗伯特·波义耳在17世纪通过他的气泵展示虚空可以由机械的手段生成，不过现代物理学认为绝对的真空（意味着没有任何能量）不可维持。

在人们对这一理论有了长达几个世纪的依赖之后，爱因斯坦与1905年提出了“狭义相对论”，对未加速的运动进行了描述。粒子和场被从“以太”中释放，但它们并没有占据一个和牛顿所描述的大相径庭的空间。在狭义相对论中，牛顿的绝对时间和空间被融合成了时空这一个实体。但是，狭义相对论允许我们对虚空时空进行相同广度的阐释：我们既可以视它为事件的容器，也可以视它由事件定义。

巨大物体弯曲的时空结构

爱因斯坦在他关于引力和加速度（一枚硬币的两面）的“广义相对论”中，与牛顿“容器”式的对虚空空间和时间的看法分道扬镳。爱因斯坦认为严格来讲，不会有虚空空间的存在，因为当我们有一个物理空间时（一个有几何和因果的结构，能让我们讨论事件间的距离和顺序），总会有一个引力场的存在。原因很简单，因为在广义相对论的语境下，引力场由空间的几何结构所确定。这个场的四维性质决定了我们所经历的现实的四维特性。在这个理论中，虚空仅仅是纯几何，而纯几何可以受引力作用：引力是由几何支配的空间弧度的体现。虚空空间在这个理论中具有能量——总体而言，任何形式的能量（包括质量、压强、温度和压力）会产生引力以及相应的空间的弯曲。

广义相对论中两个黑洞的轨道

“一切”的物理

对虚空从“什么都没有”意义上的认识从广义相对论和宇宙学中自然延伸，将我们领入对宇宙起源的思考。既然时间和空间本身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我们也需要视它们为创造而出的事物。换句话说，讨论宇宙诞生之前发生了什么没有意义，因为时间在这个事件发生前并不存在。关于宇宙起源最佳的解释包括大爆炸理论（宇宙从一个始点瞬间产生），以及“膨胀”说（在宇宙早期发展中发生的指数级的扩张）。

奇怪的是，宇宙如今主要为占它总质量70%的真空能量（也即暗能量）所推动。另外20%为不可见的“暗物质”（它们与可见的物体只发生引力的作用），而“普通”的物质只占5%。因为质量和能量决定了空间整体的形状，真空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宇宙的结构和它的演化。真空，这物理学家们的虚空是宇宙起源、结构和演化最重要的因素。至少从表面上，现代物理学反对卢克莱修的准则：“任何东西都不能从虚无中产生”。然而恰恰相反，一切都是从虚无中产生！

文/ 迪安·里克斯

Dean Rickles

翻译/ 赵文睿

本文节选自原载于《虚空：一次回顾》一书中的同名文章。

脚注：

1. 朱丽亚·克里斯蒂娃, 《黑太阳》, 由莱昂·劳德斯翻译, 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纽约，1992年，第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