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更有灵感?“走进夜色”中艺术家们的午夜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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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叮当猫 2016-10-18 10:16:28

来源:典藏 文:鲍文炜


“蒋鹏奕:给予”展出现场


蒋鹏奕很瘦。他穿着白色的衣服,站在“给予”系列细如悬丝的瀑布前,人显得也好像如泉一般清癯。比起很多“自带光环”的艺术家,他是如此平凡和瘦小,在人群中都辨识不太出来。


但蒋鹏奕的作品中却常常盘踞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凝重和阔寥。从06到07年开始进行的“万物归尘”系列到之后的“不被注册的城市”,呈现的是城市化与现代文明未来的颓败与终结;2008至2010年的“曾经是某人的物品”充满了一种和记忆有关的悼念与感伤;华丽,破碎,毁灭的“自有之物”;还有令人震撼的“幽暗之爱”系列,那么诗意地描绘了萤火虫短暂的爱与死,昆虫的身体如微尘般轻盈,光的无序连续在照片中显得飘忽又纯净,但有关生命消逝和残留痕迹的命题却重如千钧。


悬如一线的力量


这种充满重量感的表达仍在他的作品中延续。9月在香格纳画廊刚刚开展的“蒋鹏奕:给予”展览上,我们看到了他带来的“给予”和“自迹”两个系列的新作。“给予”历时三年,呈现了蒋鹏奕远赴北极圈、南半球等国家和地区拍摄的大尺幅银盐作品。画面中是黝黑的深山,垂下一条条如练般细长的瀑布,格外静谧深远,像一句佛偈一样如有所示,如有所诉。


他在日记里写:“面对轰隆隆的瀑布,有一种静谧,是不断流动的静谧。”自然风物百种,蒋鹏奕从中选择了瀑布。但他所想表现的瀑布不是人们通常认知的那种:宏伟、壮阔、气势雄浑……蒋鹏奕寻到山中的瀑布面前之后才发现,现场观瀑的感受和之前脑海中所想的全然不同,他形容那是“一条白色的激烈的舌头”,力量汇成细线,以一种孤独的姿态随着引力“无休无止、无畏无惧地坠落”“让我怜悯,也让我不安”。他在日记中有关瀑布的句子都非常短,也许正如他说的,到达自然中的时候,语言已然失效,身临其境的感觉是没办法用文字来传达的。

蒋鹏奕,《给予 No.1》,2014,摄影,艺术微喷,160×227cm


那就用摄影。抱着一种贾科梅蒂式的创作态度,蒋鹏奕希望在照片里还原他在现场视觉所见的那种真实。他把瀑布拍得很细,后期在暗房再用一种特殊的减薄液把瀑布部分减薄,使之色调更浅,在深黑的山色前显出一种微微的光感,因而具备了一种神秘性。仿佛这个自然对象在距离上离我们很远,又仿佛瀑布动态的流动中蕴含着一种永恒的静止。


“给予”系列让人联想到一些伟大的中国山水画。从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开始,到郭熙的《早春图》、李唐的《万壑松风图》、夏圭的《观瀑图》,山水画中流行一种纤细型瀑布的审美,几乎大部分画中所见的瀑布都用双条较严格并列、间距很窄的细线条来表现,涓涓如蛛丝一系,和背后大色块的山石或其下承接的浩淼泅池形成鲜明的反差,唤起一种精致细腻的美感。古画中反而极少见雷霆万钧、横挂前川、雪沫飞溅的瀑布,一方面文人集中的地域可能少见这样的瀑布类型,一方面也许因为其声势过于隆盛,不符合文人趣味,难入神逸之品。


尽管蒋鹏奕本人并无意承袭传统山水画的趣味甚或文人传统,但从构图上来说,他的瀑布形状与范宽、郭熙等的瀑布“暗通款曲”。不同的是,山水画中的瀑布往往处在向内凹陷的山体中,同时掩映在其他山石之间,体现中国山水画三远法中“深远”的透视关系,而蒋鹏奕的瀑布是画面中的绝对主体,如果说其中蕴含了一种“远”,那是一种时间向度的概念。

蒋鹏奕,《给予 No.8》,2016,摄影,艺术微喷,160×227cm


“我看见的瀑布,只是现在转瞬即逝的一刻,”蒋鹏奕在创作日记中写道,“之前不知从何而来,之后无声无息。”快门按下的瞬间,凝固了瀑布的流动性,正如瀑布本身的特质,时时刻刻处在转瞬即逝的跌落的那一刹那,不知其所从何来,所往何处。在这个层面上,瀑布的意向似乎收获了一种哲学上的主体性:它正是每个思考自己未来过去,思考时间本质的我们。


走到山水遥迢的地方去拍摄,毕竟和实验室的拍摄大有不同。蒋鹏奕说,在拍摄之前,原来想的很多东西是自以为是的,是按照自己私人的想法和思考的惯性考虑的。真正走到实景的自然中、走到瀑布前时,那些东西都不重要了。自然拍摄让他觉察个人的渺小和微弱,但却并非自卑;他仍然保持了高远的心境。以《给予》为题,正是艺术家将这次拍摄过程中带来的很多感受,视作自然的礼物。那是之前的工作方式所永远不可能带来的。


灵性的轻盈


除了厚重的“给予”系列,在香格纳H空间还展示了一个风格大相径庭的系列作品“自迹”。在我们正惊叹“给予”系列作品中影调的复杂细腻如此极致之余,蒋鹏奕同时又为我们呈现了另一种抽象的简单、轻逸、迅捷。“给予”和“自迹”的拍摄是交叉进行的,拍摄“给予”时,瀑布的直线构造给了蒋鹏奕一些额外的灵感,他希望用一种更加直接、简单的办法来呈现。至于呈现的办法,完全是随机诞生的。

蒋鹏奕,《自迹 No.16》,2016,摄影,宝丽来、即显胶片,27.4×21.4cm


“2015年1月我开始实验一次成像相纸,起初我完全不知道会做什么,要什么效果,现在(2015年3月)已经筋疲力尽了。”偶然间,他在暗室中用双手在感光材料上留下刹那痕迹,形成一道细、直、小的线条。新的语言终于被蒋鹏奕发现了。他将一部分作品在胶片上作直接呈现,还有一部分在移膜上被轻轻挑起,用大头针钉在卡纸上,像轻盈的窗帘一样轻薄和诗意。


蒋鹏奕对摄影材料是相当敏感的,好几年前他开始进行一些材料和光的实验。从“自有之物”“亲密”甚至“幽暗之爱”,都留下了他的实验足迹。到了2015年的“平复贴”,对宝丽莱的尝试开始出现,而到了同样用宝丽莱创作的“给予”已经显示了一种高度的成熟。这种优美的轻逸不是对沉重的逃避,而是抛弃了形式和摄影语言上的沉重,保留了图像的灵性和智性,恰恰是一种“深思熟虑的轻”。瀑布中蕴含的力量、对时间的怅惘、来去无处可寻的无依之感,都抽象成了一条细细的直线。这是瀑布图像的凝练,也是瀑布精神的缩影。从这个层面上,“自迹”不能仅仅被看做是“给予”系列的衍生品,甚至也不像蒋鹏奕自己说的,是一轻一重互相配合的奏鸣曲。它具备一种真正的当代性,以轻盈的形式传达着凝练厚重的力量,这和“给予”系列已完全是两种不同层面的表达,尽管两者在最初的灵感上是紧密关联的。

蒋鹏奕,《自迹 No.31》,2015,摄影,移膜、无酸卡纸,27.4×21.4cm


我们可以开始想象,如果灵魂有形状,蒋鹏奕的灵魂也很有可能是一条细小的直线。在面对那些瘦长的瀑布时,他忠诚地记录下它们的孤独和永恒,而自然也给予了他照见自己的刹那灵光。


图 | 香格纳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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