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289艺术
文|Art 289记者 潘丽
图|Art 289特约摄影 包昱
Art289编辑_陈静怡 发自上海
鸟头《今天2004-09》 装置 46.5×41.8cm 2014年
宋涛说:“照片不是一两张的事情,我对决定性瞬间毫无认同感。这一瞬间决定了,下一瞬间怎么办?”
季炜煜接话,戏谑道:“上一个瞬间决定了,下一个瞬间崩溃了。”
他们就是艺术组合鸟头,不管说话还是创作,他们总是一捧一哏,无缝隙衔接。
著名摄影评论家顾铮认为:他们的街头摄影,不仅在观念上,而且在语言上都已经成就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新景象。
鸟头是谁?
鸟头是一个艺术创作组合,成立于10 年前,由两个上海年轻人组成,宋涛和季炜煜。为了方便也显亲热,大家称呼季炜煜为小季。他俩相识于十八九岁,在上海工艺美术学校上学的时候。宋涛毕业后做艺术创作,与香格纳画廊合作,2004 年获得了CCAA 最佳年轻艺术家奖项,而同期获得最佳艺术家奖项的是徐震,宋涛的学长。小季毕业后去英国圣马丁读设计,等他毕业回国后,俩人就一起玩相机拍照片,然后,宋涛就对画廊说,他俩要一起做创作。自此,艺术界没有了宋涛只有鸟头。两人顽固地维护着鸟头这个品牌,出现在公开场合时永远是连体婴儿状态,不凸显也不淡化任何一个,两人的作品无论出自谁手一律署名鸟头。画廊的朋友说,兴许是宋涛入行早,早前总有人撇开小季只讲宋涛,宋涛怪不高兴,一再强调“我们是一起的”。
鸟头这两个字是他们在电脑上无意敲打出来的。
在小季家中,有一幅艺术家梁绍基给他们写的字:鸟头飞。小季的微博头像,是只毛茸茸的鸟,脖颈上挂着相机。鸟头个展频率是一年一次,2005 年首次展览叫“欢迎来到鸟头世界”,以后是“欢迎再次来到鸟头世界”,再以后还是“欢迎再次来到鸟头世界”。这些年,他俩有意识地在作品里植入鸟头这个品牌(或称符号),比如一个小鸟头部的道具,被女模特含在口中;或者干脆对鸵鸟的颈上部分做特写,也是个鸟头。如果说,鸟头之名是无意之举,可通过他们的贯彻,鸟头品牌的标示性越来越强。
季炜煜(左),宋涛(右)。季炜煜手上拿着的正是艺术家梁绍基给他们写的字:鸟头飞。
鸟头的品牌生产力到底有多强大? 2012 年鸟头应斯沃琪(Swatch)邀请,成为合作艺术家,除了推出限量版腕表外,亦在上海外滩的斯沃琪和平饭店艺术中心举办展览。斯沃琪为瑞士知名时尚腕表品牌,自1985 年就开始了与全球艺术家的合作,从法国的琪琪• 毕加索(Kiki Picasso)到中国的岳敏君。2014 年,意大利的奢侈品牌葆蝶家(Bottega Veneta)在外滩的全球概念店推出鸟头的展览。
面对“摄影师”的身份界定,鸟头一再更正:“我们不是摄影师。”他们理解的摄影师更像是一个设计师,“他们的拍摄是有用的,而我们恰恰相反”,“摄影只是表达的手段,心灵的一个出口,就像有人写诗、有人搞音乐,而相机碰巧是我们擅长的工具”。
照片是场生活流
宋涛说:“照片不是一两张的事情,我对决定性瞬间毫无认同感。这一瞬间决定了,下一瞬间怎么办?”
小季接话,戏谑道:“上一个瞬间决定了,下一个瞬间崩溃了。”
鸟头《新村》 摄影 51×61cm 2005-2007年
这些都是新村的日常景象,唯有经年累月的浸泡才能体察到的细微。鸟头一再强调,他们拍的是“感情”,不是纪实。摄影评论家顾铮从这些照片中看到“一种难以言说的阳光感,但这种阳光感却又充满了沧桑感”,那是哀愁与朝气的混杂。
那些年,生活教会我们的事
2015 年春节期间,两人跑到安徽池州拍傩戏。当地人信奉并敬畏鬼神,一套套仪式保留得很好。在当地,他俩看到了热气腾腾的生命力,“敬畏之心让我们得与传统血脉联系在一起”。
一个20 岁的当地小伙子和他们说,信奉这件事让他改变很多。
“因为我们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对这样的题材感兴趣。”小季说。
在小季家里,还有一幅梁绍基写给他们的字,“一念三千”,是佛教天台宗的重要理论,指三千性相都具足于一念之中。宋涛家里,有一幅山西碑林的拓片“不可说”,也是佛家之语。“海德格尔说,语言的尽头是真理的栖息处;到了佛教就是‘不可说’;更通俗的说法就是尽在不言中、沉默是金。”宋涛解释。
2013 年出版的画册《千秋光》,名字来源于一款墨,又很自然地让人想到摄影——光影术,凝结了千秋光芒的一款墨,以及会发千秋光芒的作品。
书法或剑道都是一种方式,往大里说是修身养性;往小里说是增加愉悦感,和跑步游泳一样促进多芬胺的分泌,和开车一样助人凝神、忘记琐事;更实际点是:可以增加艺术的表现手段。
“临帖其实就是抛开自己,忘记‘我’,从而无限逼近对方的过程。可是,这就是无解,因为不可能做到百分百一样,于是就有了神韵一说,其实这又回到了‘我’。这是个很神奇的学习过程,像‘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宋涛说。
“打剑道时太专注与不专注都不行,太紧张就会让动作变形,容易被对手看穿;要是想太多,就会一塌糊涂。那种不偏不倚、恰到好处,我还没法儿做到。”小季说。
这“专注论”同样适用于创作。“现在不会因为这张拍得好不好而纠结了。”宋涛说。
“人的状态不会一直往上走,有时不走,有时反而往下降,但再次往上时,会比原来那个点高。”宋涛说,这是一个关于修炼的曲线图,类似于股票。
“如果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往上走,那肯定会废掉的。”小季说。
“有些事情是不可控的,在不可控与可控之间的灰色地带才是最有意思的。”小季说。
大概二十八九岁时,宋涛悟到:要有持续的创造力就必须认同所谓的障碍、困难。“你会发觉一味的抗争,没用。你要先接受下来。”这个很东方的想法在这次谈话中再次发挥疗效。
当Art289 记者吐槽很多外国应用程序无法使用而影响生活质量后,他俩先是表达了对网络的不依赖性,然后宋涛谈起了“墙”,抛出一句骇人的言论:“墙才是创造力,依托于墙翻来翻去才是创造力。”
“墙是嵌入在世界的格局里,你在墙之外,你看到的是整个世界吗?No(不),因为你看不到中国。你以为你在国外就freedom(自由)吗?可是你进不来中国。墙是我们国家的伟大发明,自古就有,比如长城,那么多伟大的文学作品都是因长城而生。”总结陈词很铿锵:“那些情怀依然在,创造力不缺,和互联网没什么关系。”铿锵完又转为插科打诨模式,他俩一致觉得淘宝才是学习圣地,提高了人们的生活质量。
与鸟头聊天是件开心的事情,两人经常会把严肃谈话自动切换到相声模式,一捧一哏,无缝隙衔接,另有一项互掐的手艺,拿对方开涮。比如你要是夸他们相机的带子好看(他俩有收藏手作相机带的嗜好),宋涛会说:“好马配好鞍,好带配小季。”
不过,早在二十八九岁时宋涛就说过,这种开心并非天上掉下的馅饼儿。和大多数青年一样,一开始也是愤怒、反抗,挺朋克,当这样的状态达到极限时,就会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后来我就有个180 度大转弯,就是把对生活的厌恶变成对生活的热爱。”
10 年的合作是互相成长,两个城市独生子在合作中互相排毒:“开始时是我看他,他看我,等到《千秋光》时,排毒结束一起看世界了。”
十多年前,他们是在城市里游荡的青年,裤兜塞着糖炒栗子,一鼓作气凶狠地走路,怀揣着巨大的爱和悲伤。如今这爱与悲伤都还在,流淌在作品里,消磨在更多生活的细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