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孙大量:日常炼金术 Everyday Alchemy
发起人:艺术眼artspy  回复数:7   浏览数:1696   最后更新:2014/10/29 11:02:19 by guest
[楼主] colin2010 2014-10-20 16:57:14

来源:Hi艺术 作者:静竹


艺术家梁绍基


梁绍基说,对活蚕吐丝创作的研究,是“以蚕为母体,以时间和生命为核心,以与自然互动为特征,以蚕整个周而复始轮回重生的过程为媒介的艺术实验”。他隐居山乡,既像一位隐士,又像科学家,通过蚕思考和勘探生命的命题。


蚕,柔弱欲断却能以柔克刚


生物学家、农民、消费者和文艺工作者眼中的蚕,有天壤之别。


蚕属节肢动物门,昆虫纲,鳞翅目,蚕蛾科,生命周期五十日左右,形态上分为蚕卵、蚁蚕、熟蚕、蚕茧、蚕蛾五个阶段。我们脑中白生生胖乎乎吃桑叶的虫子,是蚁蚕生长为熟蚕的过程。蚕宝宝吃着桑叶成长,长到一定程度就蜕一次皮,蜕四次皮以后,再长上几天便发育为熟蚕。人们把熟蚕放在特殊形状的蔟器上,让它吐丝,变成一个椭圆的蚕茧。把肚子里的丝吐净后,蚕最后一次蜕皮,形成蚕蛹,最后蚕蛾破蛹而出。然而这并非什么破茧成蝶的涅槃故事。蚕蛾的翅膀小而无力,无法飞翔。蚕辛辛苦苦从肉虫成长为有节肢的蛾,只是为了延续生命。交尾后,雄蛾便死亡,雌蛾也在产卵后死去。


这样的生命,说起来令人觉得悲哀。然而,梁绍基1995年在创作札记中写道:“世上的生灵都在荒唐的,无法平息的矛盾中寻觅着自己的生存空间,生命的不易不仅来自自然,而且来自人为。而象征生命的蚕丝柔弱欲断,然又似断非断,显示了顽强的生命意志,百折不饶的生存信念,以柔克刚的能耐及绵绵蚕丝永无止境的生命关联。”


这种“柔弱欲断”,却能“以柔克刚”的小生命,吸引了梁绍基的注意力。从1989年开始,他潜心于活蚕吐丝的艺术创作。多年来,他隐居浙江天台山,和蚕生活在一起,研究蚕丝的艺术已有二十余年。

摄影作品《雪域》


“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在此之前,梁绍基已经在纤维艺术上颇具成就。他1945年生于上海,后来到台州工作,任工艺美术研究所所长,获得了工艺美术大师称号,曾在浙江美术学院万曼壁挂研究所研修,跟随在国内颇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万曼(Maryn Varbabov)学习,从事软雕塑创作。1987年,他的作品曾经入选瑞士洛桑的第13届国际壁挂艺术双年展,也就是后来的国际纤维艺术双年展。“很早的时候,我和纤维就有了因缘。我想把雕塑的体量、绘画的色彩和设计的理念结合起来。”当时已过不惑之年的梁绍基,在纤维艺术方面已经颇具成就:“我发现在这个领域里面,有一部分人相当看重手上的技巧。那个时候,我读了很多美学、哲学的研究以后,对观念越来越注重,所以我想打破(这种局限),想找一个我比较陌生的东西。在思考中,我发现了蚕丝。它不仅是纤维,而且是生命的运动。”1988年,梁绍基第一次使用蚕丝创作了《“易”魔方》。


在这件作品中,梁绍基只是使用烘干过的干茧,也就是失去了生命的、作为纯粹物质而非生命的茧。当时,他在国美跟着万曼学习,有天在大礼堂工作时,雨后的昏光照在薄薄的丝上,洒下许多虚影,梁绍基从中体悟了东方的虚景美,想起老子的“恍兮惚兮,其中有物”一句,萌生了要用活蚕创作的念头。



玻璃屏风组成的大型装置《寂然而动》


有生命痕迹的平面茧


一般熟蚕要吐丝需要在小树枝之类扎成的蔟器上,用S型方式吐丝,形成蚕茧,之后在蚕茧中蜕皮形成蚕蛹。从决定进行活蚕吐丝创作后,梁绍基便开始了一系列生物和农学的研究。他先是到农大去找蚕桑学的书籍研究,然后慢慢开始实验,让蚕在不同的地方吐丝。“蚕的整个生长过程,大概四五十天,正好可以提供我多次实验。”经过二十多年的研究和实验,梁绍基终于培育出了可以在不同材料表面吐丝的蚕。


梁绍基的作品涉及不同物体:小到速溶咖啡纸盒、电话,大到钟、沉船,包括石头、瓷器、链条、电子线路板等等。“瓷器具有文化意象,表示历史;日常物品标志当下,(蚕丝)全给它覆盖掉。”纤弱的蚕丝覆盖了这些物品的外形,抹煞不同颜色和形状,统一成曲线和缓的白色,同时抹煞了这些物品的功能性和意象。被如同皑皑白雪的蚕丝遮挡,沉船不再威严,石头不再粗粝,看不到烧制瓷器的手法,无法辨认电子线路板的构成,也没法再拿电话联系别人了。梁绍基对极简主义感兴趣,但在他看来,西方的极简主义着重工业材料,讲究数理逻辑,显得强势冷漠,他利用蚕丝,探索一种自然又温情的极简主义。“我就是在测试这个社会。”


其实,农学和商业对平面茧的研究和运用已经相对成熟,梁绍基也笑称自己“就是玩的”,和科学家的研究手法不同。农业研发平面茧,是因为蚕茧中有蚕蛹蜕的皮,煮化丝胶时蚕丝上容易留下蚕蛹的味道和杂质,平面茧可以让蚕吐丝后在其他地方蜕皮化蛹。梁绍基却反其道而行之,让蚕自由地吐丝、蜕皮、化蛹、交尾甚至死亡,在作品上留下蚕生命中不同过程的痕迹:“蚕是切入的一个媒介,是利用现成物的极致。所有的东西都能留下存在的痕迹,正好表现生命的全过程。”


梁绍基曾经在创作札记中写道:“尼采说得好:‘用艺术的眼光看科学,用生命的眼光看艺术。’……小虫吐丝,不断将之覆盖、堆积,最后混混然俨如乾坤冰封雪斋一般,时光倒流了,万物‘速冻’了,我们熟悉的世界离而远逝了。然而在这寂静中,我们洗却奢望得以丝疗。”



《命运》局部,强大威武的金属被柔弱的蚕丝包裹


Hi艺术=Hi  梁绍基=梁


养蚕是科学实验也是自我修行


Hi:最初为什么会想到用蚕丝进行创作?


梁:我从事过纤维,要把纤维连接下去,但也要有突破,不能执迷于装饰,要注入新的观念。第一就是中国人对自然的认识,以及其中科学理性的思考。21世纪的三大支柱就是信息科学、生物科学和材料科学,我用蚕去介入,加入科学的东西。一个蚕茧就是一个宇宙,蚕丝绵绵不断就像生命线,所以,从1989年春天我就开始养蚕了。


Hi:您如何界定这个系列?还是属于纤维艺术吗?


梁:我研究蚕从孵化、吐丝到排泄物和蚕卵每一个形态,并且把蚕放在不同的材料上跟它发生关系,来观察,来测试。这是对于对自然、科学和社会的测试,是对生命生存境遇的测试。所以我觉得,我的作品不是纯雕塑,也不是纯粹的纤维艺术。我用影像去记录,慢慢变成录像;自己养蚕,又是个行为。我曾写了一段话,说“临界点”,我觉得临界状态正好是一个纵横交融着的,转换的时机。


Hi:您是如何让蚕在不同材料上吐丝的?


梁:要不断做实验。蚕在不同条件下会吐出不同东西,亲草木,对纸张和木头相对好一点,对铁、线路板就比较排斥。我拿那种工厂的带着油腻的金属刨花,家蚕就比较排斥。但是野蚕的攀枝力要强,免疫力也更好,所以我通过杂交和优选,增强蚕的体力。同一时期要养少则一万,多则三四万只蚕,工作起来无法休息,要去观察每一只蚕的状态。所以,养蚕首先要懂蚕的病理学,看到它的颜色、动作、形状有问题,马上分离出去。这也使我体悟到,养蚕的过程是自己进修的过程。



蚕丝最大限度的和不同材料发生关系,图为电子线路板


透过丝,归元,还乡


Hi:接下来,您会继续蚕丝的作品,还是会向什么新的方向发展?


梁:以前我玩过很多材料,金属、玻璃等等,就后来就凝聚在一个蚕丝上,让蚕丝和其他材料发生关系。我觉得,创作中最重要的不是对材料的把握,而是要懂得材料的精神,不能仅仅满足于技术的变化或表述主题的变化。我觉得材料本身就是艺术。我喜欢用金属,金属代表工业、理性的力量。但是,我用的材料要能回到过去,所以我不喜欢不锈钢,就欢喜烂铁,它生锈,就又回到自然中去。要从“气”升华成“道”是最重要的,所以会浓缩在一种材料上,越来越简。以后我还是会不断地实验,探索追求这种悟道精神。


Hi:您对于以蚕来表现生命的这种想法,是来源于那些思潮的影响?


梁:最早在八五时期,我最喜欢看的是老庄、尼采和海德格尔,那时还一知半解。海德格尔说“诗是一种渡测”,又说:“诗人的天职是还乡,还乡使故土成为亲近本源之处。”我把这句话中的“诗”改成“丝”:丝是一种渡测;丝是一种还乡。对我而言,蚕丝是时间和生命在漫长旅程中的一种显像,在存在和存在者之间划出无穷大无穷小。丝绦一划,皈依,就归元。比如一团刨花,蚕吐丝上去,就变成了一个异化的茧,两种物质搅在一起,形成新的生存状态。

蚕丝遮盖了速溶咖啡、遥控器等日常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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