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克斯“喷嚏”涂鸦,令30万英镑民宅一夜涨价
发起人:欧卖疙瘩  回复数:0   浏览数:1052   最后更新:2020/12/14 11:34:50 by 欧卖疙瘩
[楼主] 橡皮擦 2020-12-14 11:34:50

来源:ARTSHARD艺术碎片  刘成瑞


“身体不只是有胃和排泄口的肉体,也可以是教堂或广场一样的空间。”


凌晨三点排队费用三百挂了一个专家号,就诊时间不超过三分钟,医生说了三句话:治不了,死不了,疼就开点止痛药。由这个医生开始,我眼前的世界,天高海阔。这是韩五洲给我讲的一个自己求诊问医的故事。显然,这位专家医生并不是通过药为韩五洲打开一个“天高海阔”的世界,是专家的权威和语言让他笃定下来,接受“治不了”的现实,“死不了”的希望和用“药”可以缓解的疼痛。甚至可以说,这一天意味着韩五洲的康复,希望和绝望不再乱打太极,清晰可见。
现实总是会超越现实,不论想象力还是疼痛的强度和虚无感,这所有的一切我们不得不用快乐和价值感来抵抗,并通过抵抗在现实超越现实之后超越被超越的现实,重建一个自由的,宁静的世界。对创作者来说,这个世界就是艺术。创作时的世界只有自己,分享时敞开大门欢迎人自由出入,停留,凝望或沉思,这世界也自然是抵抗者的世界。“抵抗”是一种极为性感的素质,说学术一点就是通过行动表示老子不服


《几个抽屉》(局部),2016,装置,胶囊、木,54 x 27.5 x 12 cm

不论病痛从童年开始后如何严重都没能让五洲失去快乐的能力,快乐很重要。很多人轻轻走过来撞一下或拍你一下,五洲绝对是笑一下。好像一高兴就可以快乐一下,不用忍着。尤其是两年前他把门牙位置漂亮的豁口装修了之后,快乐更不用遮掩了。装修牙缝自然是为城市所做的配合,在城市,人需要更加完美,不管相貌还是言辞和气质,这跟古代男士们的盔甲一样,能在陌生的人群中保护自己。这位从中原农村走出来的很会唱昆曲的艺术家有着更复杂的精神生活,不仅没上美院直接成为艺术家,还特别喜欢用黑胶这种东西听古典音乐,而且只用高级音响。他说,巴赫是神,四十八首前奏曲和赋格就像耶和华在西奈山上交给摩西的石板;贝多芬的音乐里的少年意气和中青年的固执和莽撞,包括晚年期待世界大同的那股孩子气;肖邦容易被人误解,感情有时充盈的像浓浓的雾,有时冷漠的像横扫大地的秋风。不知道多种文化在思想中的撕扯会不会像药一样缓解疼痛。从这些细节能看出他是有多喜欢浸淫在深刻的快乐中。我也曾在多年前为五洲贡献过两张从日本长野淘到的黑胶唱片,其中一张的封面是帅气的肖邦和李斯特。


《十年》,2003-2013,纸质药盒

所谓价值感无非是不但不自杀还要摆脱无价值感。对艺术家来说在成为艺术家后要成为什么样的艺术家就是价值所在,是大地和灯塔。韩五洲的第一件作品就做了《十年》(2003-2013),由此不难看出他的决心和抱负。《十年》这件作品中,药的信息是被翻转到了盒子里侧,成百上千的药盒平铺在展厅地面。壮观的视觉效果,轻盈的重量,漫长的时间,不只是艺术家与病痛的抗争的物证,也是对自己患者和艺术家身份的双重确认。每个人都是不同程度的患者,身体、精神或灵魂。但承认自己是患者的人少之又少。比如我,就很少承认自己是残疾人,但在想到自己确实是残疾人的那一瞬间,内心中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坚韧和悲悯,虽然并不美妙。身体的某种病症或残缺会像一把利器把时间逼迫到独属于自己的空间,关于生命的意象可以在这里可以重塑。

刘成瑞拍摄于“精心熬制,祝您健康!”展览现场


在医生为韩五洲打开“天高海阔”世界的这一年,《十年》这件作品已经进行了四年,直到2013年展览后,他才将目光投向自己身体。身体不只是有胃和排泄口的肉体,也可以是教堂或广场一样的空间。疼痛也不只是心理感受,而具有强烈的情绪色彩,甚至附着着理性和情感。这让我想到展览现场日常服药每日更新朋友圈但又设置仅自己可见的那组作品,就开始了患者、艺术、身体和药之间隐秘的交流。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分享给自己的图片是精心拍摄的,唯美的,文字中很少看到沮丧和挣扎,几乎是平静和温暖。那么,身体的痛感在作品中藏在何处?

“精心熬制,祝您健康!”展览现场,墨方Mocube

《塔的三个形式3》,2020,装置,塑料药瓶、铁,170 x 100 cm


对于我们“故乡”已经沦陷的漂族来讲,“故乡”和与童年有关的一切被珍藏在记忆中,有时还会用作品来链接那个已经失落的世界。好像只有失去后才算完整的拥有,因为不用在现场感受破碎的过程。五洲也在这时以在那里长大为缘由和便利变身为发明家,收集村民服用过的空药罐组装出一个简易的一看就不能救生的“救生舱”。依附在舱体内密集的药罐像是空荡的生命体集结在一起,看不出是为了缅怀过去还是等待希望,里面充斥着被延缓的生命和死去的时间,更像是弃置一旁的简单的锥形的半成品。当然,看到的简单都很复杂,这个救生舱的全名是《塔的三个形式-3》。“塔”开始是佛教建筑,世俗化之后才有了埃菲尔铁塔电视塔它们。塔执拗地戳进天空应该是想提升人的精神和灵魂的高度,展现自己高级尖锐的不俗。这就好理解艺术家们为什么会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去找塔看塔夸塔,这个塔就是他们包浆了几百上千年的自己。《塔的三个形式-2》和《塔的三个形式-1》也是用药做出来的,一件戳向空间,另一件用棕色的树脂封存成一个正方体中,像是十几个还没生出来的塔安静地藏身于子宫之中,球形药丸排列出的“塔”欢快与静谧同在,直指地面。但我在韩五洲塔这一系列的作品中看到的不是宗教,也不只是形式,是疼痛本身,疼痛是塔

《塔的三个形式2》,2019,装置,药粉、树脂,6 x 43 cm

《塔的三个形式1》,2019,装置,中药蜜丸、树脂、 大理石,53 x 53 x 7.5 cm


与虚无不一样,疼痛必然是尖锐的,与“塔”的形象接近。它会刺痛神经提示危险和不安,是身体的预警,目的是伤害被治愈。而对于五洲这个预警是无效的,吃药是为了让预警变淡或消失。可能也是在这时候,药化身为另一个自己,去与疼痛谈判,抗争,交朋友。不同的药也就具有了不同的性格,药被拟人化了,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一群。尤其是在《亘古》那一系列作品中不同的小药丸迈进“沙漠”“山峦”和“神秘的红土地”,作为一位孤独的旅行者,药丸到达和停留的凝固的风景也由不同的药粉组成。只是它是个体,其他药是景观。正如人群中是没有人,那个出走的药丸像是从人群中正在出走或出走后归来的人,虽在人群之中,但在人群之外,人群只负责衬托出它的背影,或孤绝,或伤感。

《亘古-7》,2020,哈内姆勒收藏级打印,150 x 120 cm


今年的病毒播撒了大把的苦难和绝望,还带走了很多美好的人,空气中弥漫着焦虑、祝福和悼念。可能健康的人们被迫隔离在家,伴着幸存者的侥幸和焦灼等待日常恢复正常。这已经成为沉重的群体记忆,苦难现场和隔离现场的故事在记忆中轮番上演。在隔离期的同一个瞬间,无数人厨艺精进,也有无数人的饭馆破产。即使现在,我们还在等待疫苗,等待解药,并祈祷病毒不要出现在自己身上。尽管,我们也非常擅长遗忘。


《琥珀》,2020,装置,中药颗粒、药片、树脂,尺寸可变


或许,因为隔离,因为独处,韩五洲想起“被疾病封住的童年时光”(艺术家语)。他放下所有别的“工作”,开始了“胚胎”的创作。将日常服用的药用树脂浇筑在一个个小球体中,远看很像小时候玩的弹珠,近看像药的琥珀。这样的“胚胎”有两千颗左右,用了六七个月时间,直到此次个展开幕。它们散落在展厅地面各处,在提示观众小心走路之外,也暗示地面上群星闪耀。这也是非常受孩子们欢迎的作品,成为他们追逐游戏的道具,也有的孩子抓一把装自己兜里,想把快乐延续到日常生活。对此,五洲不仅默许,并表示快乐。这让艺术家因病痛不能玩弹珠的童年和此时此刻孩子们的童年完美邂逅,这必然会治愈某种伤痛,缝合两种不同的童年时光。而孩子们除了弹珠还得到了一个故事,从病痛的童年成长一起来的一个微笑着的艺术家的故事。疫情,隔离,日常,劳作又组成了另一个故事,故事中包含着故事,一个故事讲述着另一个故事。

“精心熬制,祝您健康!”展览现场,墨方Mocube
记得朗西埃老师在一本书的结尾说过,历史会不停地讲将自己变成故事。其实不光是历史,艺术也是。所不同的是,艺术降临到创作者的使命中时会更开阔,更慷慨,并兼具治愈和开疆拓土的能力。比如在面对病痛,监禁或残疾这种现实时,艺术为创作者赋予这样一种特权:语言的天赋,表达的自由和体验中凝聚的时空。这个展览也因此特别像韩五洲和艺术一起递呈给现实的一剂希望,“精心熬制,祝你健康”。


图片来源于墨方MOCU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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