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特·史德耶尔 | 跨越屏幕 : 变革中的图像
发起人:不举手不发言  回复数:0   浏览数:1191   最后更新:2020/11/20 10:21:55 by 不举手不发言
[楼主] 陆小果 2020-11-20 10:21:55

来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对话人:崔灿灿,郭宇恒,陆向怡

时间:2020年10月19日

地点:北京草场地艺术区

对话整理:崔灿灿,陆向怡


“在艺术圈从90年代开始,有了卡通一代,再后来有新卡通、果冻、游戏一代,后网络一代,还有什么虚拟社交艺术、人工智能艺术、潮流艺术,手办艺术,出现过很多流派和风格,每个都宣称是在未来做主的新艺术,代表最前沿,代表新人类。虽然,按年龄来说都是你“叔叔大爷阿姨级”的艺术家,他们作品里满是新符号和新思路,也特别钟意和强调自己的新。但这些符号,我总觉得在他们那里是一个表达的对象,一个潮流,像是某种时兴的外衣。但我觉得你的东西,就是你自己生命的的一部分,是你的自画像,你就生活在那个虚拟世界里,不可自拔。”

——崔灿灿


郭宇恒,2003年出生于北京,现就读于北京顺义国际学校。艺术实践涵盖绘画与雕塑等媒介,作品关注于互联网、社交媒体等引发的文化变迁和冲突,特别是00后人群对生命、人生路径、流行文化等认知,以及面临社会压力的焦虑和迷茫。希望通过绘画行为探索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不断变迁的关系。2020年9月在北京当代唐人艺术中心举办首次个展“今天的天实在是太蓝了”。


崔灿灿(以下简称崔):你做了这个展览以后,我特意去看了,然后主动提出来要采访你,不知道你嫌不嫌弃我年龄大哈?

郭宇恒(以下简称郭):你很年轻啊。

崔:谢谢啊哈哈哈哈。你是哪一年出生的?还在读高中?

郭:是的,2003年,17岁。

崔:会考美院吗?

郭:有出国的打算,去洛杉矶那边的艺术学院。

崔:你觉得艺术需要学嘛?

郭:我还是希望可以自由创作一点,不管是美院,还是美国那边的艺术学校,他们都会有各种各样的限制,就告诉你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不太喜欢他们那种教育模式,虽然他们说美国那边很自由。但是就我去那边上过夏校,上过插画课程,老师还是会说你这里画错了,需要改成这样,或者说你这个颜色画的不对,是要改成那个颜色之类的这种。但我妈妈希望我去。如果我自己可以决定,我想先还给自己再一年的时间来创作,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去。

《♥ ♥ ♥ 台台 ♥ ♥ ♥ 》,布面丙烯、数码制作,200 x 420 cm,2020


崔:你怎么定义自己画的这些内容?

郭:我觉得就是一种描绘,自己内心感受的一个集合体,就想描绘一下我跟社会的关系结合起来的一种形象,然后把它变为一个幻想中的场景吧。


崔:画里的它们有原形吗?

郭:就是自己,围绕着自己展开,然后把各种在现实中发生的事,在幻想中发生的事都结合到一起来。

陆向怡:那其实是不是有三个层面的?你之前采访里说的,真实的世界,还有就是网络世界,投射成一个虚拟的世界那种感觉。

崔:那你现实的这一部分是哪些层面?你一般是怎么开始一个故事?

郭:首先还是要有一个想法,比如说有奶牛的那幅,我看了一个纪录片,他们会给奶牛修蹄,并且说这是在给它美甲。这就让我想到那种比较固化的学习方式,我当时小学的时候在公立学校,那个模式就很固化,也让我跟这些感觉联系到了一起。

崔:我看你采访里面说这些画,像你的自画像。

郭:对,因为是自己,就是把自己放到一个虚拟世界里,但是那个本身是我,然后那些细节和各种东西就是我的感受,他们在不停穿插我所有的东西,就是那样。

《♥ ♥ ♥ 台台 ♥ ♥ ♥》局部


崔:这些形象是从互联网上来的吗?

郭:有一些是现实中的一些灵感或者互联网的一些灵感,然后我自己再去想象这个概念背后的一个东西。

崔:你用什么社交软件?

郭:微信,QQ,微博。

崔:你一天上网的时间有多久?

郭:好像前几年的时候,我看那个手机统计好像要六七个小时一天,但是现在我还没有查过。

崔:六七个小时?都在干嘛?

郭:就是浏览各种信息,其实它就是一个循环,不断的刷一些没用的信息,不断的给自己灌输一些概念。然后再把这些概念忘掉,然后再去继续刷,就感觉是寻求那种不断获得新的信息的刺激感。

崔:你这两天有哪些信息比较刺激?

郭:各种各样都挺刺激的,关键是他们在社交软件上,那些创作者都知道怎么样刺激你。比如说现在在我们这个年龄很流行的有两个漫画的APP,叫快看和咚漫,它里面那个漫画都是每一集都会出现一段紧张的什么,男主角跟女主角的什么什么情节之类的,每一集都有,你就不停的要看下去,然后充钱之类的。

崔:你在各种社交软件上,会评论别人吗?

郭:我一般不做这个,虽然很多人都做,也很多人互相评论。但我觉得什么东西都好,就我不会说看哪个展览或者某个风格,某个流派,我就说他不好。我就感觉所有的东西就都挺好的,都算是一种世界上被创造一个东西,它既然在那儿就有它的意义。

崔:你有看到别人对你的评论吗?看到不好的是一种什么感受?

郭:首先肯定是心情会下降一下,但之后再想想,会发现其实就是别人的一个评论,别人的评论也就是他的观点,他的观点既然存在的话,那就去接受他的观点。

《我是一只面包虫》,布面丙烯、数码制作,215 x 390 cm,2020,被白兔美术馆收藏


崔:一个17岁的人做展览,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特别是在唐人做。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照片,就转了朋友圈,我第一次感觉到,我以前的一套思维方式,可能跟你是完全两个时代。我比较心虚,很疑惑。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郭:当时策的那个赵赵的白色的个展,他的过程和意义,就感觉很神奇,因为他那个展完全就是那种空间。

崔:他的展里的信息是藏在棉花的信息解读里的,需要观众更多的去思考,去想象。我认识的很多艺术家观点都比较明确,有好与坏的直接判断,我也是一个观点特别明确的人。你觉得未来会是一个什么方式,这是你个人的一个生活方式?还是你的朋友,你身边的人都是觉得这个世界很多东西都还OK,还不错?

郭:我觉得很多人是有观点的,我一些朋友和接触到的身边人,他们其实都有很强的观点。比如说我那个来看我展的同学,他就特别喜欢去定义什么是好或者什么是不好的,他就会说那些网红艺术是不好的,或者说哪个艺术家是好的或者怎么样的,他也是学艺术的。我以前也是有观点的,但我现在逐渐演变成一个没有观点的状态,我觉得就是可以接受更多的东西,我以前就认为某些东西一定是低级或者低俗的,某些东西一定是高级或者是怎么样。但是现在我就发现,他们全都是社会的一个漩涡里的东西,也不分好坏,就每个抽出来它都有它的那种闪光点的。

《我隔着液晶玻璃与海蜗牛接吻》,布面丙烯、数码制作,200 x 420 cm,2020,被白兔美术馆收藏


崔: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是最好的?我看了你的作品我觉得非常好的。

郭:谢谢。

崔:我觉得你不用学习什么东西。

郭:我肯定要继续学习,就是每天都要看新闻。

崔:新闻是?

郭:就是网络的一些,有的是专业媒体报道的新闻,有的是网络上小道消息的新闻,就是那种热搜,谁上热搜或者怎么样,就会点新闻,其实就是去观察一下大家都喜欢看什么,和人群的观点都是怎么样的。

崔:你每天看这些东西,信息非常的多,会觉得互联网非常的不安静吗?

郭:我觉得它挺不安静的,有时候看,心就会很乱,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就先看到一个好的,就上去了,看到一个不好的忽然又下去,看到下一条又哈哈的笑。很多人都在说这个,说这样不好,但是大家还是会去这么做,比如说他们看到一个跟政治相关的,他们可能就会说这个政治怎么这么差,说这都怎么干事的,下一个他们就看到什么沙雕视频之类的,他们就会说大家都看看,特别搞笑,什么样子。

崔:很分裂。

郭:特别两极化,忽然特别悲伤,下一秒看到了一个新的刺激,可能又忽然完全变了一种心情。

崔:你读小说吗?

郭:网络小说。

崔:网络小说也是小说,网络小说都是写什么的?

郭:同人文。

崔:同人文?能给我解释一下吗?我不太懂。

郭:看动漫,就是把两个里面的角色凑成一对,然后写他们的文章,就谈恋爱的,也可能不是谈恋爱,也可能是打仗,但就是把两个角色组合在一起,然后写那个文章,就同人。

崔:那你谈恋爱了吗?

郭:我喜欢动漫人物。


崔:这个逻辑是你喜欢那种虚拟世界里面的人?

郭:我从幼儿园就喜欢,就是虚拟世界的角色,然后小学的时候又换了几个,初中的时候又换了,高中的时候又换到现在,大概是这样。

《我隔着液晶玻璃与海蜗牛接吻》局部


崔:你会觉得真实世界反倒不真实吗?


郭:有的时候会有一点,有的时候会分不清,有的时候就是经常自己逃避去想这些东西,然后每时每刻都在想,上学在想,就走在学校走廊里也在想,就是模拟说是我这个学校是另一个环境,走在我身边的人是一个动漫人物。就这样,有的时候就是强迫把自己放在一个小小的空间,来减少对现实的那种焦虑吧。

崔:你现实中也会有焦虑吗?

郭:很多焦虑。

崔:比如什么样的事情?

郭:就各种各种事情,什么样的小事都可能触发焦虑,再到一些大事,大事就比如说这个人生路径怎么规划,未来怎么样。小事就是万一裤子后面破了一个洞怎么办,我小学的时候就会担心这个,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担心,就特别担心自己衣衫就有一点不整齐,有一段在学校特别焦虑的时候,每天可能要整理100次衣服之类的。


崔:我有些不太能理解。你这种穿衣风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会有异样的眼神去看你吧?你怎么看待这些眼光?

郭:就从去年。我觉得挺好的,我可以给大家看一下不一样的东西,大家也学习,还有这种东西,我就觉得挺好的。

崔:你希望大家能注视到你?

郭:都可以,注视到和不被注视到就都挺好,因为我注视到别人,我也会学到一些新东西,然后别人看到我也会学到一些新东西,就挺好的。


崔:你一直在强调学东西,听着很积极很正能量,你有很丧的这一面吗?我看你的画里不像是特别积极的一件事。

郭:就不是很积极。

崔:你给我讲点不积极的事?

郭:不积极,也可以说所有事都不积极,就是感觉有的时候是两极化的,有的时候觉得所有事都可以包容,有的时候觉得想去逃离所有事情,就会想离开这个世界这样,把自己跟世界分开。然后有的时候每天都可能会想死,就是想到一个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世界里,就因为每天被各种事,各种信息环绕,就会感觉,就是有一种要疯掉了的感觉,就是各种压力和各种想法都会在脑子里环绕。

崔:那你可以不上网,可以把手机扔掉。

郭:但在现实生活中也可以去感受到各种信息,比如说就,可能是因为我自己敏感吧,别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一个动作之类的,在我脑子里就冲击很大,可能上一秒想,可能这个人,完蛋了,这个人特别特别不喜欢我,下一秒他可能又说了个别的,我又想他喜欢我,然后下一秒可能又不喜欢我,然后就不停的反转。

《今天的天实在是太蓝了》,布面丙烯、数码制作,200 x 420 cm,2020


崔:你很在乎喜欢你和不喜欢你这件事?

郭:在乎,理智上不在乎,情感上很在乎。

崔:理智上不在乎,情感上很在乎,这话说太好了。我也这样。我看你的画,里面有各种性和暴力,非常的怪异的一些场景,都是从互联网里来的吗?

郭:对,很多是这种表达,和自己的想象吧,但也有很多就是来自互联网,就是以一种更直观的方式去描述这种,就是生理上它给人带来压抑、恶心,或者刺激的感觉。



崔:我看你经常用QQ是吧?我除了收发邮件,我已经快十年没用过这个社交工具了。微信不好吗?

郭:QQ在我们这个圈子,就算是二次元吧。

崔:你们那个圈子叫二次元?

郭:反正大概是中国二次元。微信都加的现实中认识什么老师、同学,这个那个。QQ上就全部都是网友,QQ是不能加老师和同学的,因为QQ上是完全发自己喜欢的东西,但这些喜欢的东西在什么家人、老师看来比较奇怪,但QQ上,因为大家都是二次元,所以大家都联系起来,就创造一个很好的环境,就进行这种网络社交。

《今天的天实在是太蓝了》局部


崔:你们有一个自己的社群?

郭:对,但其实就是在QQ里,就是QQ它也不是一个公开的社交媒体,就是你也不能搜到一个人,但是他们就是靠人和人的互动来认识更多人。QQ有一个概念就是扩列,就是说我要扩充我的QQ好友列表,我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谁,我喜欢什么,大家转发,然后转发了就会有人来加你,跟你聊天,就成为好朋友,就是这么一个社交模式。

崔:你有多少QQ好友?

郭:几千个。

崔:这么多人吗?几千?你比我红哎哈哈哈。

郭:可能有一万,我也不知道。我主要在QQ上发我的作品。

崔:那他们是看到你的作品之后加了你?

郭:对,早期的很多朋友都是聊天,聊动漫之类的,后来就交了一些画画的朋友,然后也有很多人就是为了看我发作品然后就加了我。

崔:如果你在QQ上发的话,为什么还要做展览?你不觉得画廊展览的模式特传统吗?

郭:但是QQ上就没有真实的感觉,如果在网络世界发布自己的作品,其实很难被真正感受,真正被体会到的。因为网络流速都很快嘛,其实适用于网络的艺术形式就是一张,就是第一眼看就觉得特别惊艳的图,第二眼可能就看下一张图了,他每刷一下,他必须刷到一个就比如说什么构图光影特别出彩的,他就会看。但他不会仔细看,但是如果在一个现实的环境下,就可以有这种真正的交流。

崔:你觉得QQ上的这种展示,它还是一个别人会快速遴选的一个事?

郭:对,而且大家都是以看热闹的形态来看的,就比如说转发,就如果你发一些比较网红的东西,或者是你发一些比较标题党的东西,大家就都会转发,都会看。但他不会真正的去体会这个东西是什么,他只不过就是看一个热闹,转发了,然后就完了,再继续看下一个刺激的东西。

《缸中豚脑要爆炸》,布面丙烯,100 x 100 cm,2020


崔:你说得很清楚。但在艺术圈有很多“老同志”和所谓的“新一代”特别想成为网红,艺术圈很多人特别希望成为小红书上,或者说互联网上的那种刷流量的那种。

郭:真的吗?

崔:他们觉得在画廊里面、美术馆里做展览,交流的人太少了,他们希望跟大众交流。

郭:不,我不这么觉得。我希望真正有一个真实的交流,就是人可以真正体会到作品,可以真正的去仔细,就是花时间去看。但在网络上,所有人都是为了那个热度看,为了那几个关键词看,然后就是,我看有一个人把我展览发到了抖音,然后就有一堆关键词。说什么这个是00后,这个是还在上学的,她什么很酷,很酷炫之类的。然后就好多人看,但其实我知道那些人也只是看个热闹而已,而且他根本就没法看到我的作品嘛,我的作品就是几个图片飞快闪过了,所以大家看的其实就是这几个带引号的什么“00后艺术家”之类的这几个词,而不是真正我做的东西。

崔:他们看的只是一个标签化的你,是吗?

郭:对。

崔:你喜欢这种标签吗?

郭:不是很喜欢,就感觉被塑造成了一个网络形象吧。

《我从子宫出生然后从子宫死亡》,针管笔于纸上,直径 175cm,2019


崔:但是你的形象会给人一个这样的印象。你的肖像会让我觉得这是一个虚拟空间里面,可能这是你的真实世界。我们有年龄上很大的差距,我是一个非常老派的一个世界观,我每天都是在工作,抽空想看看树,听听鸟叫。所以我会在想,你的这些作品,你的身份,你画的内容,穿着打扮,让我感觉到的是代沟。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的这种形态在你的同龄人里面算特殊的吗?还是你们都这样。

郭:可能有点非主流,可能乍一看有点不一样,但其实仔细想想,每个人都还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一样的特点,只不过可能乍一看,大多数人服从的这种穿衣方式或者是生活方式,是一个比较,就是比较笼统,或者是比较流行的概念。

崔:你是几岁开始上网?我跟你解释一下这个词,我们小时候,应该是在初中,我们小县城里面,才有了第一个网吧和电脑。当时就有了这个词叫“上网”,那时家里是没有电脑的,每个人要去网吧。

郭:上网哈。


崔:所以我们说去上网吧,觉得网络是另外一个东西,我们要进入,你第一次接触互联网是什么时候?


郭:小学,可能一年级,二年级?


崔:你什么时候拥有的手机?


郭:手机应该就是小学一年级,但是当时是个诺基亚。


崔:诺基亚就不错了。


陆向怡:我是初一有手机的。


崔:我大学才有手机。


陆向怡:诺基亚普及也就是2000年后,再后面智能手机就出来了。


崔:你是2003年出生的嘛,你小学就拥有了自己的手机,干吗呢用手机?


郭:那个时候还是流行诺基亚,诺基亚就是基础的通讯,就是基础的打电话、拍照,或者玩贪吃蛇小游戏之类的,后来苹果才开始流行之后,我的那些小学同学,大概在四五年级的时候,他们父母都给他们买苹果手机。对,大家就都开始用苹果手机,就智能手机了。


崔:智能手机对你有什么改变吗?


郭:很大的改变,因为之前手机只是一个工具,但可能这个智能手机它就是给你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了,它的里面,它是真的把你跟所有其他人都连接起来,所有其他是这样的信息都很直白,很快的联系了起来。以前你可能搜索信息,你可能还要去筛选,去搜索,这个智能手机它可能就自动给你推荐无数个信息,你就知道是什么。


崔:所以你的二次元世界就开始了。


郭:其实就玩那个电脑游戏的时候就开始了。


崔:什么时候玩电脑游戏?


郭:也是小学可能二三年级。


崔:然后那个时候你就觉得,你就渴望成为那里面的人。


郭:对。


崔:你没有现实中渴望的人吗?比如我小时候我渴望成为伟人,比如说像什么岳飞,或者说像一个什么古代的一个大人物了。我小时候读资治通鉴,读小说,我希望自己成为保尔·柯察金,就有一本小说,你肯定没读过,叫《钢铁是怎么炼成的》,我比较喜欢有一些外国西方名著和中国名著。你不想成为一个现实中的什么样的人吗?非要成为虚拟人物?


郭:不想,从幼儿园开始,就开始喜欢,就当时看的是什么小鲤鱼历险记,就有一条蛇,我就喜欢那条蛇,当时给自己设计的一个想象就是一个偷蛋龙,我变成了一个偷蛋龙,然后我跟那个蛇在一起生活,就大概是这么一个场景,后来到小学,喜欢动漫角色就变成了三个像妖怪一样的,我就变成了一个什么都有魔法超能力的人,大概是这样。

崔:你一直有个虚拟人设,现在呢?


郭:我现在的人设是一个学生命科学的科学家,然后就可以什么做医生之类的。就是可以改造人,然后可以,就很快的修复疾病,反正就是这样一个设定吧。


崔:你多久换一次人设?


郭:就喜欢上新的动漫角色,就配合那个角色换一次人设。


崔:有一个终极人设吗?有没有一个非常高的人设?


郭:好像没有,都有可能,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改变。


崔:你有伟大的目标吗?


郭:貌似没有,但是有想做的事。


崔:比如?


郭:就为了想做装置。就想做,就一个立体的,就感觉距离更近了,可以更互动。


崔:那你最早的是幼儿园的一次人设,初中变了几次,高中的一直到现在?


郭:对,幼儿园是一个偷蛋龙,我自己是个偷蛋龙。小学的时候是一个会魔法的一个吸血鬼,初中是一个六角蜥元,就是养在水里的像蜥蜴一样的粉的,还有一个是什么微生物,现在是一个什么科学家,大概就是这样。


崔:你把自己活在一个虚拟世界里,那你怎么面对真实世界呢?

郭:很多时候还是逃避,有一段时间就每天都沉浸在这种幻想里,还有就是网上有QQ好友,就也都跟他们聊这种动漫角色的事情,其实就也算是寄托在这里面,把自己的日常生活。

崔:你的日常生活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在QQ。

郭:对,有一段时间逐渐剥离了,不想再去接触现实的任何事,而是单纯的去通过这种幻想来满足自己。

崔:你讲的很忧伤,我听着还挺伤感的。

郭:有一段很难受的时间,就每天都是,就在学校,必须幻想我这个喜欢的动漫角色跟我一起走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必须幻想他坐我旁边,因为没人坐我旁边,大概是这样。

崔:那你跟你的同学交流和跟你在QQ空间交流不一样是吧?

郭:对。

崔:QQ空间更了解你,大家都是一个语系的人,说一种语言,现实中我跟你说的是另外一种语言,是吧?如果说咱俩是好友的话,我应该属于你微信朋友圈里,不是QQ那个群的,我明白了。

郭:但如果是QQ的话,就完全另一种社交模式了,就是QQ现在有个社交模式,先种草,你认识了一个人,他就给你一个小草的标签,说你成为新朋友,你有这棵草了,你必须每天聊天,这个草就可以长大,后来就会变成一个火,你们聊的火热,然后有一个火,当你们联系30天,不是,先是连续7天都聊天的话有一个畅聊之火,然后连续30天都聊天的话,有一个聊得火热,然后连续30天成为对方发消息最多的,就会获得一个友谊的巨轮或者爱情的巨轮。

陆向怡:你觉得这个程序的设定,它其实也固化了社交模式,可能也是一种智能社交陷阱,你有意识到这个,你有想改变或者还是?

郭:之前没有意识到,就一直从了这个模式,但是后来就发现它其实就是要控制人,然后有的时候会进行很多无意义的社交,就是为了那个标识而去社交,为了达成某个成就而去社交,这样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我现在就随缘跟人聊天,也不养火。

崔:我觉得你神奇。在艺术圈从90年代,有了卡通一代,再后来有新卡通、果冻、游戏一代,后网络一代,还有什么虚拟社交艺术、智能艺术、潮流艺术,手办艺术,出现过很多,每个都宣称是在未来做主的新艺术,代表最前沿,代表新人类。我接触的很多,按年龄来说都是你“叔叔大爷阿姨级”的艺术家,他们作品里满是新符号和新思路。但这些符号,我总觉得在他们那里是一个表达的对象,一个范,一个姿态。但我觉得你的东西就是你自己生命的的一部分,是你的自画像,你就生活在那个虚拟世界里,不可自拔。

郭:算是吧,就记录自己生活的那一部分,就是这个时点所发生和感受到的东西。

崔:你会觉得这一个东西会成为一个你们这代人的游戏规则吗?比如QQ的这种交往方式,它会改变你们的生活方式和交往方式吗?

郭:肯定会改变,肯定都会有改变,因为从接触到互联网,它就完全改变了你的生活吧,就介入了就一个可以无限浏览,无限交流的这么一个东西,然后它肯定会给你的生活造成各种改变,甚至可能你人生的重大决策,或者是你的世界观,你是支持什么,你支持平权吗?或者支持女权吗?都是你从上网的看到的信息决定的。

崔:刚才陆向怡也问到这个问题,互联网也是一个固化的控制模式,你没有批判的欲望?它让你的生活变得不快乐,你不想解决这种不快乐吗?

郭:我觉得它就是一种东西,它就在那儿了,我不觉得它是坏的,我觉得反而可能有的时候人就是要往这种,可能比较疯狂的模式去发展吧,我就觉得它既然已经存在了,它依然已经影响了,那它就也是一种美的东西,就它也是可以去看的,就是去接受的。

崔:你关心别人的世界吗?比如说30岁人的世界,40岁人的世界,50岁人的世界,比你年龄更小的人的世界?

郭:这个好像不是很关心,但是我可能,就我也会听到一些,就可能我父母的世界,就跟我的世界很不一样,或者说,我那些弟弟妹妹的世界,可能跟我又有点不一样,我现在是,我感觉我这个年龄段还是很多社交媒体都有用一些,但是他们那个年龄段就是初中、小学生基本上就只看抖音一个社交媒体。

崔:只看抖音,这个变化这么大?

郭:对,基本上他们只看抖音,都不看其他的。


崔:那你觉得未来他们会是一个什么样的?

郭:我有点害怕,我感觉他们更受社交媒体的影响了,对,这还是让人有点害怕的,就他们更沉浸在里面,甚至比我还更沉浸,就他们已经离不开了,如果说我还可以不用一些社交媒体一段时间,他们是每天必须用的。

崔:这种恐惧是不是就像我对你的世界也是一样?这个展览你做完之后,你有什么收获?你知道你的作品卖的很好吗?

郭:知道。

崔:开心吗?    

郭:也开心。

崔:你希望自己的作品卖的好?

郭:希望,对,是希望的。

崔:看,只有在17岁的艺术家这里,我才能问卖画这件事开不开心,跟别人就不能。你要在艺术圈这样问,他们会生气的。

郭:好吧,我觉得挺开心的,对。

崔:你会有为一个群体和阶层,进行呼吁和呐喊的想法吗?比如你要代表新人类,比如你要改变艺术的意义和方向。

郭:我觉得我没有,我觉得我就是纯粹的去,就是去记录。记录发生的一些事情,事件,我也不是要呼吁什么,也不是要表现他究竟好还是不好,我就是展现一种景象,而这个景象在我这里是真实的一个东西。

崔:所以那你会推广自己吗?就比如说很多艺术家做个展,他会推广自己?

郭:怎么推广?

崔:怎么推广?这个问题问得好,推广就是接受各种采访,接受各种报道,去讲。你为什么接受我这个采访?

郭:就是来了。就挺开心的,对,就可以聊聊。

陆向怡:你觉得采访你的人,是一个很重要的策展人,有什么不同吗?

郭:也是很重要,但也是普通的吧,就也很好,就我知道你也很厉害,我就觉得挺好的。

崔: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比你年龄大的人跟你说,等你过几年你现在的生活就会改变,你会这样想吗?

郭:我觉得可能,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什么事情也都可能发生,但是如果就是单纯的去幻想,或者是说去跟这些虚拟人物在一起的话,我觉得不会改变。


崔:你想过自己挣钱这件事吗?

郭:想过,我以前特别痴迷于这个概念,我有一段时间是特别,那种金钱至上的,其实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主要还是网络在影响,就每天一刷手机就看到是什么,这个人多少钱,怎么怎么样了,这个人他是什么90后就月入多少多少万,怎么怎么样,每天都会刷到这种视频,就有的时候点开看就会,他就会影响到我对这个金钱的观念,有一段时间我就特别希望我也能在什么时候就忽然有多少钱,但是后来,观念就突然变了,就忽然变成不需要钱了。

崔:不需要钱了?

郭:就是需要钱做作品,但是不需要自己必须挣到什么钱,或者说拿金钱去衡量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自己是否是一个成功的人,这种概念。

崔:你这么早就跟金钱做过斗争了哈。

郭:我感觉每个人都会吧,因为每天,很多热度很高,流量很高的信息,都跟钱有关,每天都会刷到很多什么这个小女孩11岁就开了自己的什么JKlo裙店,挣了多少钱,怎么怎么样,大家都去看,就点击量就飞得特别高,还有各种炫富的视频,很多人都会看,同学之间也会互相讨论这个,它就是一种潜移默化的。

崔:影响,但是这种影响你是希望自己变得有钱,还是希望自己像他们一样被很多人关注,被各种人转来转去?

郭:对,这两个都是结合在一起的,就同时是希望自己有钱,同时也希望自己被别人关注,我感觉这已经成为现在年轻人的一个理想,就是甚至我去刷微博,很多人会转那个锦鲤的图,有人发一个鲤鱼的图,说转了就有好运,说什么愿望就实现,几乎所有转的人都说希望我2020年爆富。

崔:我17岁没有这样的幻想,我17岁还不知道怎么,我17岁也挺想挣钱,但是好像还没有转发锦鲤这件事,那时候不知道怎么样能更好。

郭:但是我发现就我们这个年龄,现在可能上网的孩子很多人的愿望都是有钱,他们转发一个图,这个有9个东西,你最想要的是什么,然后他们选的几乎都是每个月有多少万块钱,我跟同学聊天,他们也会说什么,哈哈,我不想干了,我的梦想就是被什么富婆包养之类的,他们就经常说这个。

崔:问题是你们也没啥事要干,也没工作要做,为什么要被富婆包养?理解不了,需要钱干嘛。

郭:满足虚荣心。

崔:我觉得成年人需要钱,特别简单,就比如买房买车是一个很具体的事,我不知道你们需要钱是做什么?

郭:就有一个是为了虚荣心,还有就也是买房买车,但是买房买车也是为了虚荣心,大概就这么一个逻辑。

陆向怡:我们是刚需。

崔:哈哈,你们是虚荣心。

郭:不,但就是说,他们在网上经常把自己跟同龄人比嘛,有可能就会出什么新闻,说什么这个人靠做微商,什么20岁就给父母买了房子之类的,大家就开始比,我也希望这样,我也希望以后能这样。

崔:其实这些新闻对你影响特别大?

郭:对,影响挺大的,它就是一种社会的观念,大家都是崇拜财富的。

崔:你会觉得跟我沟通有障碍吗?

郭:没有。

崔:没有?谢谢你哈。

郭:就是没有。

崔: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以后做一个个展,可以找我做策划人吗?

郭:真的吗?

崔:真的。可以吗?你愿意吗?

郭:我愿意。


(完)





郭宇恒个展“今天的天实在是太蓝了”现场,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北京,2020.9.12-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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