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展商数量破纪录:即将亮相的第八届ART021情况如何?
发起人:号外号外  回复数:1   浏览数:1417   最后更新:2020/11/12 14:09:50 by 号外号外
[楼主] 陆小果 2020-11-12 11:52:07

来源:魔金石空间


武晨:孤独的命名人


文 | 杨紫


我们大可以说别人的孤独从没存在过,因为取证它太难。比如说,我去一位画家的工作室,他说他最近一个人画画,不出门,很孤独。我就会立刻发现,此刻的他称不上孤独,因为有我陪伴着他。当我觑探完他私人的隐秘空间,离开,他的世界向我关闭了。我揣测,他一个人呆着,可能也不孤独。尤其像武晨,画那么多卡通人物,更惹人怀疑。访客一走,说不定那些画中的人物,就会像《玩具总动员》里的玩具,活动手脚,围绕着他,“粉墨登场”,莺歌燕舞,受他调遣,讨他欢心。他的化装舞会开始了。他戴着王冠,是舞会的王。这又有什么可称得上孤独的呢?

怀着狐疑,我在微笑——他邀请我做他这次展览的策展人,此刻我正坐在他工作室的破沙发上。刚刚,他眼睛朝向天花板,手摆来摆去,热烈地、兴奋地、语无伦次地提议着这次展览的题目。“对!展览就叫‘所以,孤独的上帝就只能当上帝的孤儿’。是不是很酷?就这样定了!就这样定了!”

展览的画基本都是2020年完成的。最大的一张也是最早开始的一张,和展览同名。宽五米,高两米四,由十五张小画框拼成。画面太大,画室太小,起好大稿,他得把小画框平放在凳子或地面上,弯腰一张张画。一块椭圆调色盘镇住画面下方,盘边一圈绘画工具——油画板刷、马克笔、刮刀、铅笔、颜料——都长了手脚,长了鼻子眼,成了精。它们排列的样子像《最后的晚餐》。板刷坐在桌前正中,像耶稣。当约翰给耶稣施洗时,“从天上有声音说:‘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1]《最后的晚餐》的餐桌上,这位没见过父亲的上帝之子,在一群惊魂失措、交头接耳的信徒间,表情安然,准备独自接受命运。


所以,孤独的上帝就只能当上帝的孤儿,2020,布面丙烯,

500×240cm


由于武晨拆开了弯腰画,《所以,孤独的上帝就只能当上帝的孤儿》看起来没个焦点,像是“满幅绘画”。鲜艳的颜料积累覆盖下,影子和明暗在他的画面中也被抹去了。绘画过程的一大部分是平置地完成的,他常常滴洒颜料到画面上,或者直接挤到画面上,而不仅仅是皴涂或描绘。是颜料的粘稠度,笔刷的尺寸,画家身体运动的急缓、偏向和节奏,形成了动态的和层次上的平衡,以及一种——说来挺不可思议的——神经质的欢快。工作方法上,他让人想起上世纪50年代的波洛克,以及同属那个时代的美国表现主义画家德库宁。身体带动他们,欲望驱使他们,情感鞭策他们,让他们借着无意识,激进地寻找绘画的活力。这是一场持久而艰苦的行动。武晨画里的享受与魇足,又好像在否定着持久和艰苦。

然而,引用达芬奇这般经典(经典得甚至有些无趣)的图像,又是武晨对治画面结构放任的法宝。除了《最后的晚餐》,《(无题)西山行旅图》也归属此列:一天,武晨凑巧在一张唱片封面上看到了弗里达生前的最后一幅画。它叫《生命万岁!》。画面中满是紧凑堆叠的西瓜瓣。他来了灵感,将切开的西瓜舒展地摊开,走势接近范宽的《溪山行旅图》。西瓜大红大绿,露出的籽黑白相间,挤眉弄眼。本来,弗里达的静物受墨西哥“还愿画”(ex-voto)传统影响,稚拙中是热烈的虔诚,是重得不能再重的。当它“模仿”起幽深、含蓄的山水画典范时,漂浮了起来。这转换生硬,有种梦幻质地的幽默和虚无。

弗里达·卡罗生命万岁!,
1954,木板油画,
59.5x50.8cm

武晨,无题(西山行旅图),

2020,布面丙烯,

240×200cm

范宽,溪山行旅图,

(吴湖帆 临本)


展览名字定下过后一段,我们又谈话。他说他开始读叔本华,反复念叨“人的一生,要么孤独,要么庸俗。”我笑出声。他大声说:“我很严肃的!”我又道歉。为了证实他的严肃,我开始讲权力意志。尼采认为意志是一切的本源。在哲学史上,这样的看法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那里。亚里士多德觉得,实践的根源就是意志、欲求和生命力冲动。马克思高举“劳动”的概念,也是与生物学上的物种繁衍需求相对应的物质生活生产。总之,要实践,要创造,总是和生命自发的冲动有关。我又说,叔本华那里,大多人唯恐直面生命意志,是因为它会灼人,不让人苟且,却能让人痛苦。真实面对自己的意志和天性的人,当然不合群。


尼采改编过伊甸园禁果的故事,说是上帝本人在周末化身成蛇,引诱亚当和夏娃偷食苹果,害他们被驱逐出完美的天堂。这样改编,为了说明基督教道德发展到一定阶段,会让人自我麻木而走向虚假,孤苦无告,茫然无措。人们患上“宗教官能症”,盲目笃信自己是罪人,而后皈依宗教,仿佛只要用宗教压抑生命的意志,就能洗涤罪恶、就能变成圣徒上天堂。要矫正这种局面,邪恶要出场,怨毒要出场,生命的欲求和冲动要出场。80年代,武晨出生的年代,中国人在自己的上下文里读尼采,治疗的不是基督教道德的匮乏,而是历史积弊遗传的麻木。今天,麻木不仁变了样,像卡通人物,萌得一塌糊涂,提供慰藉和娱乐,很难遭人警惕。可爱的好人太多了,坏人要出场。武晨说,坏人也能上天堂。[2]

武晨画里的故事太长,太曲折。他画画,话里有话:新闻里播的,道听途说的,亲眼所见的,引用典故的,搅成一团,到底情节走向何方,很难猜。他画了一张匹诺曹,取名字叫《“Sorry”匹诺曹先生说》。画里,满脸尴尬相的匹诺曹腰间长出了另一个自己,仿佛连体儿。那个半路生出的匹诺曹,头向一侧伸探,是在鞠躬道歉——他的鼻子变长了,和另外四条僵硬的胳膊杂混在一起。不知进退的匹诺曹是2020的代名词[3]。他弯下腰,道歉语却是不由衷的谎话——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结一颗恶果,到底是因为谁做错了,为什么错了,怎么就做错了。

“Sorry”匹诺曹先生说,2020,布面丙烯,200×150cm



国内疫情闹得凶的时候,人们被迫体会画家的孤独,世界诡谲荒诞的动静却渗进武晨的画室里。武晨说,这次展的画都跟2020年有关。不过他挺明白,他不是时政专家,凭自己的那一套高谈阔论时政,会接近诡辩,无益于真实。不能像匹诺曹那样骗自己。灾难近了,得想别的办法。灾难近了,新的、旧的、疯狂的、麻木的。2月中旬,武晨从郑州回到北京。隔离在画室里,徒留一股冲劲。他拿起画笔。画深处一片欢腾。他还是他舞会的王。[4]


[1]《马太福音》第三章第十七节。

[2]武晨上一次个展展览名为“坏人也能上天堂”。

[3]2020年3月2日美国福克斯新闻台的主持人杰西·沃特斯公开要求中国人为新冠肺炎疫情正式道歉。此事造成持续的舆论和讨论,启发了武晨创作这张绘画。《“Sorry”匹诺曹先生说》是武晨第二次绘画匹诺曹的形象。第一幅为《无题(每一年都是从冬天开始)》。这两幅绘画创作均在国内疫情严重阶段内完成。

[4]武晨收集了中国多位古代皇帝和现代政治领袖亲笔书写的毛笔字,拼凑成“所以,孤独的上帝就只能当上帝的孤儿”。他将这些字样绘制成一组作品。展览海报使用的字样来自于该组作品。武晨上次个展“坏人也能上天堂”展览标题字体,亦是由政治领袖的草书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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