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虔凡:批评批评
发起人:点蚊香  回复数:0   浏览数:1487   最后更新:2020/10/23 11:17:05 by 点蚊香
[楼主] wangxiaoer97 2020-10-23 11:17:05

来源:ArtAsiaPacific  

BY CHENG MUN CHANG


CHARLES LIM,《SEA STATE 9: proclamation garden》,2019年,从填海区收集的多于三十种鲜为人知的植物品种,尺寸可变。黄廷芳屋顶花园展厅现场照,新加坡国家美术馆,2019年。影像由新加坡国家美术馆提供。


填海企划在新加坡是一种常态。几十年来,该国已成为世界最大的沙石进口商之一,维持著从1819年英国统治开始时便立下的土地拓展宣言与实践。1965年新加坡独立后,由于决策者认为土地匮乏对城市发展及经济、政治、文化增长造成侷限,所以填海企划一直进行中。自英国殖民时期以来,该国土地增加了百分之二十五,至725平方公里,而到了2030年,现有的计画将为该国额外增加41平方公里土地。因此,填海可说是殖民统治的逻辑所残留下来的象徵,并继续影响著这座岛屿的发展。


这种发展所衍生的后果对新加坡生态多样性的造成伤害,尤其导致了多于百分之九十的红树林被砍伐。然而,土地拓展的慾望在别的领域也造成了影响。在过去的十年,新加坡填海企划裡利用的砂石大部分来自柬埔寨的河流。这改变了河水的流量,威胁著当地的生态系统。驻新加坡艺术家Charles Lim 于作品《SEA STATE 9:proclamation garden》(2019年)中仔细审视了这片进口得来的土地上的生态。在这个装置中,Lim将新加坡国家美术馆屋顶花园上原有的美化装饰,替换成从填海区觅得的三十种植物。透过关注这些仅在新土地上绽放的、鲜为人知的物种,Lim令大众关注这些在被破坏后又重新出现在岛屿边缘的植物。当这些植物被安置于这个国家文化机构——这个英殖时代建成的高等法院和市政厅时,这些花蕊取代了展览厅中的装饰美化环境,阻止了该场所成为全面发展的后殖民财产。他们扰乱了定居者与殖民者这一相互对立的概念,揭示了新加坡殖民化叙事的层次。


环境历史学家Alfred W.Crosby在《Ecological Imperialism:The Biological Expansion of Europe, 900–1900》(1986年)一书中认为欧洲殖民化的成功基于殖民者对当地自然生态结构的改变。在Lim的作品中,他的立场则相反:在填海成功后,由于城市的发展,大自然生态的结构无可避免地出现改变。Lim所觅的植物来自刚移植的土地,泥土与新加坡更发达的区域的自然生态不一样。即使这块土地可能藏有多样的根与种子,爲了未来的建筑计划而清除所有的、不论是原居抑或外来的自然生命,是「新加坡化」的最后一步。


Lim的作品保留了曾经外来的自然生态的过去。另一方面,Zarina Muhammad的定点表演《not Terra Nullius》(2018年)唤起了土地的灵性及文化记忆。「Terra nullius」意为不属于任何人的土地,是殖民者正当化他们的土地佔领行为时常引用的藉口。Zarina透过殖民时代以前的民间传统,将这一概念与表演场地繫为一体。在表演爪哇传统仪式「merti」(即照顾或保养)时,她邀请观衆参与其中,并贡献一份祭品纪念他们想要纪念的人。Zarina的表演场地曾经是一所学校,在新加坡日据时期被改造成慰安妇的住所,那麽对她来说,需要纪念的幽魂便是在二战时期被囚困在这裡的慰安妇。在表演结尾,观衆将他们贡献的花果摆放在校舍的树荫下。从二战到殖民前的民间幽魂,再到现今的岛民,Zarina的表演从不同时期、不同层次的历史中汲取了灵感。


后来,Zarina在新加坡美术馆展出的《Pragmatic Prayers for the Kala at the Threshold》(2018年)中,同样试图想像游移在新加坡早期的海岸线之间的「被遗忘的人物和历史幽魂」。作品分爲「山」、「地」、「海」三个部分,而各部分驻扎于1830年代新加坡海岸綫上的三个历史性地点。作品包含了一系列的物件,以回应各自所在的部分,例如Zarina工作室的访客所塑造的人像。这些参与者将各自的监护人或土地的守护神形象化。Zarina认证了一个地方的多种存在、神话及故事,而它们又受每个人的生活和历史所影响。透过《Pragmatic Prayers》和《not Terra Nullius》,Zarina要求观众重新思考,土地不仅拥有历史,这历史更跨越现实与精神的境界,更含括了被殖民主义和持续的土地发展所抹去的文化传统及神话。这样的思考推动我们「超越殖民前与后之间的记忆盲点」。

DEBBIE DING,《Soil Works》系列中的《Sand Weight》,2018年,花岗岩残土,LED灯,步进马达,压克力,铝型材,微控制器,杂项电子元件,CCTV监控摄像头及投影机,尺寸可变。展览「President’s Young Talents」现场照,新加坡美术馆,2018年。影像由新加坡美术馆提供。


説不定这超越盲点的境地正正就是当下。在新加坡,城市发展的叙述不仅以殖民主义的方式持续消除精神记忆,更持续驱使了填海企划的发展。沙与地之间是土壤:运来的沙沉淀为新的填地时,它需要吸收各种生物与物质,成为土壤。Debbie Ding的装置《Soil Works》(2018年),共包括五件作品,近距离地探讨了土壤的边缘性。在作品《Soil Columns》中,Ding从新加坡人常忽略的公共空间,例如桥底和高速公路旁,收集土壤,创造四条温诺格兰斯基管柱(Winogradsky columns)。随著不同的细菌菌落发展,土壤的顔色也渐渐改变,成为四条截然不同的管柱。Ding用这种科学性的土壤研究,揭开被遗忘的土壤里的细菌多样性。这一作品的意义则在于强调,土壤中存在著生命,并且这裡的生命是多样的。为了各式各样的发展计划,当承载著这一生命的媒介,即土壤,被移置的时候,这些生命也被移置了。因此,哪怕以前的生活方式(包括精神信仰和神话)以及在填地中成长的新的植物都被移置了,土地也永远不会是死物。一切的发展对于土地来说至少都带有一定的侵扰和震撼,也因此,现代的城市发展再次强调了殖民主义下原住民生活的不稳定性。


殖民主义背后隐藏著的一个观念认为人可以获取和拥有土地。在《Soil Works》另一作品《Sandweight》中,Ding投射了一个土壤盒在发动机上重複旋转的闭路影像。观众眼前的景象在数秒内瓦解、再造。类似Lim和Zarina的作品,Ding突显了新加坡填海企划背后的自负:  即新加坡与其土地之间的关係是由「改变」和「拥有」两个主义平行推动的。土地,哪怕在后殖民的时代,仍未完成「去殖民化」,而在这土地之上建构的历史仍然被忽略、甚至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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