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多库门塔 张营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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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特征
也许,我到了一个可以理解中国传统的年纪了。
那些曾经发生在中国土地上的一切好的、美的,属于东方视觉文化的东西,它们不同于西方的视觉能量。真正能理解和运用好这些东西的,可能只有东方人,朱沅芷就是其中一个,一位民国时期留美的华人艺术家。从中国到旧金山,从旧金山到巴黎,再到纽约,他恰逢其时地投身到了两次大战之间的,以巴黎为中心的西方现代艺术运动中,他的大半生以前卫的身份见证、参与乃至推动了美国现代艺术的发展。更为特殊的,是他身上的东方生命特征和文化渊源。
朱沅芷,“工业之轮在纽约”素描稿,1932 年,铅笔纸本,23.2×13.1cm
朱沅芷,工业之轮在纽约,1932,布面油画,214×122cm。估价:8,000萬至1亿2,000萬港元;105,287,500港币成交,2017年9月30日(图片版权/Courtesy of Estate of Yun 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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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之轮在纽约》
“工业之轮在纽约”以一个华人的视角见证了战后纽约的崛起。紧致的社会结构、繁荣的现代技术、朝气蓬勃的建筑风格、多元的宗教和文化,吸引了诸多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和知识分子,为美国发展成今日大国的模样助力许多。
但具有预见性的是,朱沅芷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同时描绘了赞美和纽约如日中天后可能会“物极必反”的担忧。他担心这种繁荣可能只是经济大萧条当中的一次回潮,并将这种担忧描绘成一轮圆盘落日,挂在作品的左上方,落日前的光辉,优雅而饱满,只可惜夕阳无限好。黄金般的光线穿透整个城市,照射到地面,形成了马球队细长而深的影子......
纽约在经历了狂飙的1920年代后,成为了全球最瞩目的大都会。1932年,纽约现代美术馆计划乔迁新址并重新开幕,邀请了65位在美国出生或具有美国公民身份的艺术家。应MOMA之邀,朱沅芷和其他艺术家被要求以“战后的世界”为主题,在6周内提交一幅三联屏和一幅7×4英尺的创作。朱沅芷的三联屏“旋转木马&日光浴者&现代公寓”和“工业之轮在纽约”由此诞生。
在“工业之轮在纽约”中,可见剧变过程中的混乱和可厘清的世界新秩序。精湛的绘画技巧、分析与构成能力,生动演绎了纽约的吸引力,就连艺术家自己也被吸附其中。然而这种“精湛”不再是一种高贵的、新古典世界的诞生,而是一个充满竞争和危机感的工业社会新模式。
朱沅芷,“工业之轮在纽约”局部打马球部分的习作,1932 年,碳笔纸本,61.4 x 47.4cm
“工业之轮在纽约”作品局部。(图片版权/Courtesy of Estate of Yun Ge)
3
“钻石主义”
如果用“惊艳”和“美轮美奂”两个词来描述这件作品,一点也不为过。
从构图到色彩,到艺术家的画理、画法,到现实主义的内容表达,都实现了极致与准确。画面中可以看到表现主义、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的痕迹——那艘大桥下停泊在陆地上的、头朝下的船只;社会现实主义的题材——所有可以展示美国力量的社会因素和场景;塞尚的笔触——稳固的视觉表达;艺术家本人的“钻石主义”绘画理论,简直是一次西方现代主义风格的大融合。
“钻石主义”是朱沅芷于1930年代开创的个人风格。在方法上,它作为一种现代主义绘画风格,将光线、色块和周围物体的结构关系整合起来,令画面跳跃,又不失整体性。在思想上,结合了物理性、情感与灵性三大因素,既从物理特征入手,反映社会观察及心理情感,传达更深层次的哲学思考和精神内容,从而使作品由浅入深,环环相扣。
所有的经典都是风格或主义发展到如日中天后的能量结余。
但这里的经典是“现代主义”自身发展到一个最高阶段落定的“经典”,是一种对绘画风格和理论发挥到极致的经典,而不是艺术家创造出的用于调转艺术史的“经典”,比如后现代的理解。但无论是哪一种“经典”的路径,都不影响作品本身能够站在属于它的高峰上,自我观察与自我对话。
1932年航拍下的纽约曼哈顿与“工业之轮在纽约”局部的对比,作品中除了布鲁克林大桥和最右侧一处球形顶的建筑外,整个场景几乎是现场写生。左上角的飞机是突显军事力量的双翼飞机,一侧机翼上还画有一颗白色的五星,代表的是当时美国军事力量的炫耀和展示。
塞尚的笔触。
掷铁饼者
“工业之轮在纽约”局部
布鲁克林大桥下的一处清晰字样“VSN”,也许跟汽车或轮船公司有关,尚不确定具体含义;右下角是艺术家的签名“Yun Gee”(粤语发音)。
“工业之轮在纽约”局部,玩耍者和教堂红十字。
这件作品有多层视觉,它们由远及近、由上至下、由大到小的先后进入观众的眼帘。
具体的事物有:第一层视觉中,布鲁克林大桥、曼哈顿摩天大楼、马球队的运动;第二层视觉中,太阳、飞机和工业烟囱。第三层视觉中,基督教堂、远山、近处植被、大小船只和欧洲雕塑掷铁饼者;第四层视觉中,天空中的飞鸟、小小玩耍者、现代建筑的窗户和装饰。
2017年香港苏富比“现当代艺术晚间拍卖”中,“工业之轮在纽约”拍出了1.2亿的高价(105, 287, 500港元),这让艺术家朱沅芷一跃成为了继常玉、赵无极和吴冠中之后的第四位进入“亿元俱乐部”的中国20世纪现代主义艺术家。价格>一个亿,这虽不是作品本身艺术价值的证明,但这个价格却肯定了艺术创作中哪怕是从最基本的对绘画方法的理解开始的艺术创作,只要走到极致,都可以成为经典。
当代艺术中,越来越缺少的对艺术基本理论的关注与思考了;也越来越少的对艺术创作中最基本成分的思考与关注了。曾经中国有一代艺术家,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画理、画论、刀法、章程,即便经历了社会动荡与奔波,依然留下了大量作品。那时没有艺术市场,他们给后世留下的是艺术思想。
艺术家的个性与自由,通常表现在“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上,而在这行动自由的表象之下,应该是艺术家自己建立的独一无二的创作理论与工作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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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马球的企业家
“工业之轮在纽约”局部,打马球的企业家部分的草稿、素描稿和油画。(图片版权/Courtesy of Estate of Yun Ge)
作品中,企业家们的形态瞻前顾后、神色各异,甚至彼此攻击使诈,这让人联想到十二门徒,也让人深思这流于表面的团结。企业家们的着装和形态与欧洲十字军颇为相似,方形的马头、金属色的几何形帽子、马球杆VS长矛*,场面气氛也有些类似。这似乎影射了美国的一个现状——企业家创造了繁荣,但也占据了大部分权利、资源和财富,削弱了基层民主的两面性。
另一个关键元素,在作品左下方——半尊古希腊雕像“掷铁饼者”,它被排挤在一个角落,静态的伫立让它显得孤立无援。这一局部暗指美国经济崛起后,反将其文化源头排挤和碾压,也才有了后来的美国流行文化在全球的蔓延。
马球队的影子和被边缘的“掷铁饼者”,还透露了后现代主义思潮在现代主义艺术中的渗透。它表明了作品的双重性格——既享受现代主义的绘画逻辑,又质疑所描绘的内容本身,哪怕一丝的担忧,也能让作品拥有辩证的角度。
1932年是马歇尔·杜尚到达美国并成为美国公民的第十几个年头,他1915年入驻美国,1917年创作了后现代主义的经典作品“泉”。在同一座城市的同一个领域,我们就有条件证明“工业之轮在纽约”是在西方现代主义艺术发展到相对成熟的环境下完成的。
辩证性的角度,还存在于观众如何看待它。朱沅芷把西方现代主义的表达方式运用到如火如荼,并且发展出自己的绘画理论——“钻石主义”理论。朱沅芷在移居美国后的两年里,因其父亲的关系很快就获得了美国公民资格,不得不说,在接受西方现代艺术的姿态上,朱沅芷有一种强大而颠覆的能力,他敢于百分百地吸收、接纳,超越与呈现。这种敞开胸怀的吸纳能力,也表现在他出国前学习中国的老师“岭南画派”的高剑父和高奇峰二人的艺术、见识和思想上。这也是朱沅芷艺术风格形成的重要条件。
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同一时期留欧美民国艺术家还有徐悲鸿、林风眠、颜文梁、刘开渠、吴大羽、吴冠中、常玉、潘玉良等。为了实现国民意识的开化,一部分艺术家开始借助现代主义理论的力量,进行“五四”时期中国的“现代艺术运动”,它旨在否定中国封建的、传统的“艺术是文人士大夫的艺术”认知,主张“艺术要为现代社会服务”、参与社会变革。朱沅芷在一九四四年未公开发表的手稿《东西方在巴黎邂逅》中也曾说:“每一个真心创作的画家,都应该试图充分表达其所处的时代,表现人们对事物的看法,和人们所观察的内容。”在朱沅芷看来,艺术作品需要“入世”。
这与西方后现代的发生逻辑异曲同工,尽管在艺术的内容上东、西方呈现了不同。只不过,“艺术要为现代社会服务”的这一后现代逻辑,在中国的社会形态下还有很多可探讨的空间。
“工业之轮在纽约”局部,打马球的企业家部分中的隐形“太极鱼”
7
“鱼刺状”叙事
“工业之论在纽约”的结构分布图,左右呈“鱼刺状”,上下呈“之”字形,景观分割线。
“工业之轮在纽约”有别于西方古典绘画的构图,以及单点透视。画面以中间偏左的位置(即最高楼的位置)为分界线,两侧均分布了一些放射线,整体上呈“鱼刺状”;而右侧的放射线明显多于左侧,为了实现平衡,艺术家从左侧中间位置出发,冲出一条结构线,即从布鲁克林大桥桥墩底部开始的一根线条,它横切了整个画面。这一结构线,不仅稳定了画面视觉,并且它还是画面内容上远景和近景、高空和地面的分界线。
“鱼刺状”分布让作品有了一种叙事性,也实现了朱沅芷对中国传统艺术的精髓——“散点透视”的运用。或许,朱沅芷在创作的开端就主动采用了一种近乎宋代山水画式的垂直、全景构图,表达对这件命题创作的重视。只不过内容展现的是美国城市的元素。
朱沅芷的“工业之轮在纽约”;
艺术家网站:https://yungee.com/
朱沅芷,双重自画像
1926年,纸板油画
2******rong style="margin:0px;padding:0px;max-width:100%;letter-spacing:0.5px;text-align:right;box-sizing:border-box !important;overflow-wrap:break-word !important;">×42 cm
来源:Morris Fish夫妇1930年代收藏;
1960年代以新婚礼物赠与Morris Fish夫妇的侄女,
法国私人收藏;
佳士得香港 2015年11月29日 现藏者购自上述拍卖;
亚洲私人收藏。
作画中的朱沅芷,1926年
朱沅芷(1906-1963)
朱沅芷,歇息
年代不详
纸本油画棒
28.5×33cm
成交价RMB: 126,500
朱沅芷,欢乐节庆的百老汇
约1930-1940
布面油画
121×101cm
朱沅芷,猫和雨
年代不详
纸板油画
50.6×37.9 cm
朱沅芷,小城风光
1926年
纸板油画
29.5×21.5 cm
朱沅芷,有白屋的马德里风景,1928年,纸板油画,25.4×33 cm
朱沅芷,庄周梦蝶
1929年
布面油画
72.7×60 cm
朱沅芷,旋转木马&日光浴者&现代公寓(三联作),1932年,布面油画裱于木板上,49.5×35.9 cm、52.5×45.3 cm、49.9×35.7 cm
朱沅芷,写字的男人
1927年
纸板油画
32.7×25.4cm
朱沅芷,老子与青牛
朱沅芷,孔子像,1929年,布面油画,122×101 cm
朱沅芷,诱惑
1931年
布面油画
122×102cm
朱沅芷,巴黎风景
1929–1930年
1951年
布面油画
106.4×91.4 cm
朱沅芷,
复活
朱沅芷,纽约中央公园
1952
布面油画
76.5×91.5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