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时报》艺评人克里斯托弗·奈特获2020普利策评论奖
发起人:artforum精选  回复数:0   浏览数:1130   最后更新:2020/05/13 11:06:52 by artforum精选
[楼主] 猴面包树 2020-05-13 11:06:52

来源:Trigger 触发


Mountain Rive Jump!


深渊
Red Eyes


2018年我们在北京泰康空间第一次展出《深渊》这个作品。它是用签文和签纸的形式做的,现场的观众可以从签筒摇一根竹签,找到对应的签文,获得一个启示。


我们很喜欢去庙里求签,后来发现中国很多地方一般会把《水浒传》或《三国演义》里的典故运用到签文里,而主角主要是这些文学作品里的男性角色。所以我们的这个作品里一共有81支签,每个签文对应的都是一个源于各种文化意象的女性角色或跨性别女性角色,同时也隐射了许多文化基因片段。她们来自真实历史文化、传说或现代影视作品等等。

这些签文中,有一些内容是顺应着原本叙事写的,而另一些更像是反思。童话、传说其实承载的是很多年来人类的一些思想。比如说有一个签文叫“白雪公主做家务”。公主不应该会做家务啊,但为什么在格林童话里公主会做家务?所以我们在签文里就反思,女性会不会有一些被过度要求,或有过多的劳务付出和隐性付出?


牛鬼蛇神
OX-Ghosts and Serpent Spirits



这次行为中我们在现场收费帮观众看手相和用骰子占卜。桌面上有些档案照片和黄山的画,是关于我们在深港边境成长的所见。我们小时候住得离深圳河很近,以前那里的铁丝网是破的,还可以走过去玩,但现在已经变成非常敏感的地方,新建了三米高的墙,还有很多武警。


这个作品还和语义的变迁有关。“牛鬼蛇神”不是夸人的词(笑),跟“三教九流”一个意思。几年前这个行为在香港牛棚艺术区实施。唐朝时杜牧在《李贺集序》里形容李贺的诗“牛鬼蛇神”,充满诡奇奔逸的想象力。我们现在的用词很多延用的是49年解放后的系统,包括“封建迷信”这个词在民国时期都很少出现。被人经常用来意指民间信仰的“唯心主义”这个词也不再是哲学意义上的“唯心主义”了。


军傩

Military Nuo

这是我们在UCCA沙丘美术馆做的一次行为表演,它的地理位置在秦皇岛,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有很多逝去的士兵。我们其中一个人戴着很大的双面面具,大的那一面是大王,代表一个有权力的人;黑色的那一面是死去士兵的灵魂“宾满”,它的形象是一个红色眼睛、只有头没有身体的灵魂,代表了一个没有权力的人。表演内容演绎了他们之间相互对话和共存的关系。历史上王者被一再写进神话、被铭记熟知,而大多数的做出巨大贡献的底层被遗忘。

在表演过程中,我们没有做音频特效,而是在现场发出声音。例如“宾满”出现时,会有凄厉的声音;而大王大让所有人服从他的时候,会有另一种声音。


人间传说之动物成语占卜卡

Card of Chinese Animal Idioms:

Legends in Human World

这件作品有点像是我们发明的一套塔罗牌。在展览开幕式上,我们在现场帮大家占卜,后来展览的时候则是有一个49张纸牌快速轮播的视频,观众拿着手机对着它拍一下,就会获得一张启示。它的占卜过程和塔罗牌有些类似,但其实有一种说法是,塔罗牌有可能来自于中国的一种叫叶子牌或列仙酒牌的桌游。


49张牌对应49个和动物有关的成语、谚语或俗语。比如最开始的一张牌叫“龙生九子”,意思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同胞手足各有所长;最后一张牌是“乌飞兔走”,金乌代表太阳,玉兔代表月亮,意为一件事情的完结。最后再重新进入“龙生九子”,开始下一个轮回。整套牌描述时间飞逝结束,有个体的成长、历练与循环之意。

这个作品有趣的地方在于,这些语言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很熟悉的,但当我们用这套牌去跟没有中国文化背景的人互动的时候,他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文化差异也会对词语的语境有影响。比如说有个新加坡的朋友没听说过“螳臂当车”这个成语,她就以为是螳臂挡得住车而胜利了。但有些成语是跨国界的,比如说我跟一些西方的朋友交流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完全能懂它的意思,因为他们国家也有类似的成语。


玩牌的时候,有时候会发生一些很奇怪的巧合。2017年我们在纽约SLEEPCENTER做个展,它位于唐人街的地下室。一天下午在林锐、李沛原也在的公开活动里,我们抽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张牌,此时竟然正好有只小麻雀落在地下室的门口唧唧叫着。SLEEPCENTER外面的小麻雀一般在路面找东西吃,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麻雀停落在这里。类似这种巧合让人印象很深。在纽约可能因为有嬉皮士文化的背景,这里的观众很自然地接受我们把“占卜”作为创作媒介的做法,和在国内我们会被说是“唯心主义”很不一样。


黄山:
二十一世纪中国列仙牌

Huang Shan:

Chinese Immortals Cards Of Twenty-First Century


有人认为塔罗牌可能源于古代中国的“列仙酒牌”。黄山创作的这套牌有26张,大家聚在一起时这既能占卜也能当成喝酒的桌游。列仙牌是基于对职业的反思。无论在中国还是外国的神话系统里,几乎每位神仙都有自己要完成的工作。比如在掌管气象方面,宙斯是雷神,而中国的雷神是雷震子;爱神维纳斯对应着和合二仙……既然神仙和人类一样需要工作,那职业也就充满神性了。


↓截图抽牌↓


西王母
Queen Mother of the West

《西王母》是我们在四方当代美术馆唐狄鑫策划的驻地艺术家们一起形成的公共活动,“巨响”上的表演。荣格学派的研究者提出过“野性女人”这一概念,意指女性精神世界充满力量和狂野、自由的部分。这个作品是关于这种力量的召唤。西王母是上古神话中野蛮强大,主宰生死的神祇,而随着神话的篡改,其形象和身份发生了巨大改变。


打卡

Clock In


这是PSA 2017青策计划在上海外滩Swatch和平饭店的单元,根据酒店的在地语境我们创作了《打卡》。我和黄山都有很长的打工史,工时也很长。早在十几岁我开始对星盘感兴趣;工作了却发现自己一直忽略着天空的景象,晚上下班走在街上不会看月亮,而是想着怎样吃饭和休息;竟然是在辞职以后我才明确知道,初一是新月,十五是满月,每年的八月十五的满月才叫中秋节。身边很多朋友也都不知道什么是月亮历,什么是太阳历。


如果我们是在自然状态下生活的人,其实是会注意月相变化的,也应该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现在有时人工作到凌晨,甚至就在办公室里看日出。这个作品讲述了一种生存状态。


千眼观音

Thousand-Eyed

**alokiteśvara

这个十二面体模型是3D打印的,在特定角度可以看到眼睛形状的重合。模型下方的丝带上写着一个网址:https://1000eyed.tumblr.com,里面有十二篇虚构的文本,其标题对应着佛教观念中的十二因缘:无明**idyā、行Saṃskāra、识Vijñāna、名色Nāmarūpa、六入Ṣaḍāyatana、触Sparśa、受Vedanā、爱Tṛṣṇā、取Upādāna、有Bh**a、生Jāti、老死Jarāmaraṇa。

那年我们在香港,和一个在几个艺术机构都有工作兼职的新朋友联系,在博览会的媒体摊位上见到她,忽然发现她手腕上的手表正是十二因缘,我们惊讶得说不出话,并告诉她,这次我们过来就是和“十二因缘”有关。后来这位刚认识的朋友把手表作为礼物,送了给我们。


对话
Conversation

[蔡星洋] 你们提到的很多项目,其实是通过某种比较传统的或被科学认为是非科学领域的方式去做一些当代话题的研究。从我的角度来说,占卜也好,或是抽签也好,都可能是一个承载媒介。你们如何考虑占卜这个手段,作为一个媒介,与你们所探讨的话题之间具有的联系?


我觉得可以从几个层面来说。首先我觉得艺术始终在测试一种观念。甚至当我们问出什么是科学,什么不是的时候,可能也只是观念的表达。

在中国当代文化局面里引入这些内容会挺有意思的。瑞士心理学家古斯塔夫荣格提出过一个很有争议性的现象,叫共时性(Synchronicity),即有意义的巧合。这个术语恰好可以用来解释在刚才我们介绍的,在占卜中经常遇见的有趣巧合。在49年后,传统文化被太多地排除在中国现代史外,成为了很有争议的内容。有争议的领域就能生产出各种可能性和阐释。

我们把占卜视为作品的媒介,在这个过程中可以和参与的每一个人进行语言和心理的互动。也会探讨更为集体层面的文化记忆,比如在汉语里有那么多用动物来描述人类的社会活动,这也挺特别的。好像体现了一种生存本能。


[观众] 你们讲了很多关于中国的传统文化的内容,并把现代和古代的东西结合到一起。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你们在创作过程中,是否把潜在观众定义为有中国文化背景的人?或者说,你们潜意识中想要对话的观众是谁?第二个是你们有提到在作品中你们将传统文化的力量内化,表面上是以传统的形式创作,但其实是在挑战中国式的唯物主义。你们如何定位山河跳!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的位子?比如说你们给观众算命时,是把自己看做旁观者、参与者,还是预知者,或是将传统文化转变为新社会可以接受的一种语言的改革者?


关于第一个问题,很有趣的是我们经常会看到把“乌飞兔走”念成“鸟飞兔走”的朋友,因为太多人对太阳=“金乌”的神话陌生了。所以更多还是以个人兴趣为出发点。虽然我们使用了好像是传统文化的素材,但在创作逻辑上却从来不是在继承哪个古老的体系。


如果是占卜系统,我们讲述故事的逻辑主要参考了约瑟夫·坎贝尔的“英雄之旅”理论。这个理论在流行文化和电影工业中有非常大的影响力。当我们用到一些中华文化的语言或背景的时候,可能触发的是文化上的共识和重新激活。这和荣格提出的“集体潜意识”会有所关联。

关于第二个问题,我们是怎样的角色?我觉得你归纳的都对。关于预知,可能每个人的自我观察方式就正在创造和预言着自身的未来。


[蔡星洋] 对我来说你们作品当中有大量对传统符号的使用,但同时你们在介绍当代的、后现代的理论。这两者拼接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冲突感,你们是如何协调的?或者说你们在找到一个当代的现象时,如何找到一个传统的或神话体系中与之相关的东西,去拼接起来?


可能因为我们从小看的电视太多了,尤其是香港的现代都市电视剧也会大量保留了日常信仰、奇幻、超自然的内容,这也会塑造我们对生活的认识。

简单来讲,我们家里人基本都是公务员,相比起来我们就是异类。关于日常和信仰的亲近,在中国,以前行业神这种现象是广泛存在的。比如戏剧行业拜唐玄宗,建筑工匠拜鲁班,香港的大馆艺术馆里也保留着以前皇家警察供奉的关公像。


[观众] 你们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些内容可以放到当代艺术语境下去讨论的?


大概在我们30岁以后(笑)。接纳自己和自身文化的语言。另外,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母亲在深圳民俗文化村工作,所以我们经常接触到里面地方人群的信仰和很多拜祭、仪式的场景,也就自然接受了泛灵论。


[观众] 你提到了可能一开始观众会觉得你们的创作是比较封建迷信的作品。甚至某种程度上,策展人需要一个符号放进展览当中,也有某种误读在里面。你们对这个事情怎么看呢?

还这还是要从更长的历史时间线来看这个问题,我们更多是从文化、心灵考古的角度来进行探索。举个例子吧,比如五角星这个符号被认为和周易五行的元素互动有关,五角星是个政治性很强的符号。我看过的研究是说,在更早的时候,并没有五行而只有四个元素,后来加入了“土”元素的观念组合成“金、木、水、火、土”,而“土”代表了中央的统治,也代表了一种领土、疆域的绝对神圣性。所以传统信仰不是仅仅是关于过去而无关当下一个符号了,它承载的意义会渗透进人的心灵和生活互动里。不管怎样解读艺术作品人还是会有“趋吉避凶”的本能,看看多少大厦电梯没有几号楼层就知道了。



最近山河跳!把两个新作品的视频放在网上了,链接如下,可在线随意观看:

https://vimeo.com/393259940

https://vimeo.com/3932627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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