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闭馆通知!余德耀美术馆、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发布肺炎疫情防控公告
发起人:突发报道  回复数:2   浏览数:1691   最后更新:2020/01/24 08:22:23 by 突发报道
[楼主] 另存为 2020-01-24 08:17:52

来源:邱志杰工作室  文:邱志杰


醒来已在天地之间了。

被抛下的惯性还在,一时难于立定,略感眩晕,天地亮得刺眼。

一定来自某处,此间为何而设?谁抛我来此?来此何为?却是一无所知。

努力追忆前世,依稀仿佛有所成像,然而有风扰乱了追忆的心神,前世四下消散,竟与远处的蜃景不二。

此境或许是幻,此身或许是幻,此心也或许是幻。皆无从证明起。

风吹草动,成一象,心念亦一动。心念一动,念及远近。近有风吹草动,远必气象万千,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气象逶迤而来,竟成此地伏兵。

谁是无远弗届的遥感者?而全知者可曾预见自己的凶吉?

到处都是信号,有暗示,有刺激,纷至沓来者,此起彼伏者,感官忙不过来,逐渐疲劳。

昏沉于喧嚣中。

但是可不敢放任昏沉,昏沉过去就是出局。

闹钟响过几轮,强打精神再入感官世界。

再入时忽然就知道了远近。有了远近,各种信号一时驯服,如同听到哨声,各自归入队列,一层层一圈圈,甚至都有了方位。

秩序井然,同心圆辐射递减,八荒六合,四大部洲,须弥山头一株草。曼陀罗许诺你安分,喧嚣远去。

但这世界未免过于寂静?错在哪里?错在这亘古不变的远近吧

一刹那前有一番远近,一刹那后另有一番远近。

不能动的曼陀罗是狱。而动起来,是在曼陀罗中层层穿透,还是秒针上的一只蚂蚁向何方疾行?又或者是一株草拽着须弥山在动,搅动得乳海翻滚,万马奔腾,生出无尽怪异?

怪异无穷,信号复活过来,重新纷乱。于是且行且受。

大小由之,长短随化。侦测,判断,保持距离。此是此,彼是彼;此时此,彼时彼。识别特征,记住,分类,标签。

风吹草动,鱼潜于渊,龙在田,各自成象,制定契约,解读,懂。也自以为懂了。五千年前有字成像示意。信号成为符号,远近高下各有经纬格之,于是心稍安。

于是远近复活起来,远未必远,近未必近。由近而远未必及远。不能极远者亦不能亲近。心念于五千年后,不用忙归去。

于是由表及里,乃知表里睽隔尤如咫尺天涯。

由表不能及于里。

由表及表,里里相接,表里不一,物指脱落。

到处都是假象,是你自己约了这些景像一起来哄你。碰巧能将就对着牵挂着,只算是守约。始终是靠不住。

张口呼出一个音,伸指划出一道痕,却始终漂浮着,不落地。去伪存真者,刺透表象而潜入里面,无言,不知。看出什么,看成什么,自是一番造象。说得清来路,说得清身份,全凭说来造型。垂象者只是不言不语。只是让街头人流各自走,各怀心事,多重心意者同时擦肩过往,各奔东西,各自带走一个街头。街角的暗处,大数据算命先生哑口无言。

他知道每个人都渴求他的秘密。

但他知道告知他们秘密就破坏了这个秘密。

显隐之道,不在于隐藏者隐藏于显现者之旁。而在于有所见同时必有所蔽,更在于隐藏者其实从未隐藏,隐藏者只是尚未成立。

他们渴求隐藏的秘密,只不过为了知道定数,从而预知凶吉。合乎理性,提前布局,有效行动,善于竞争,趋利避害。

他们渴望通过祭司成为全知者,成为超人。然而这所谓合乎理性其实是合乎利益,这并非超人,只是末人。

算命先生默然,他知道,告知这一件事便是搅动乳海,乱了坛城。但凡自己能告知他们的,在告知的刹那已经惊天动地。天地因告知而惊扰翻覆,倒了只是一个测不准。末人们好方鬼神而事淫乱,末人只有宿命,末人们也以为超算中心供应宿命。

烟熏火燎,龟甲升温,内部如远雷隐隐,突然一道闪电惊现。恍然大悟,第一个字源于闪电。闪电落在龟甲上,游蛇乱走,雷声大作。于是知道天命靡常,超算中心自涵变数。

天命是动态的数据库。

宇宙钟表,命运纺轮,无非懒惰成性懈怠依赖之心所生的蜃景。不变者唯变易而已,但这般说出变易,岂不是太过轻浮了?变易是你的救命稻草,没有变易你只剩下绝望。天地间只是少了一个参与者,故而天地久久都无法收工。天的完成有赖于我的完成。

于是天地忽然活跃,万物息相吹。噼里啪啦,声声脆响,细胞分裂电子游走量子纠缠,于是觉得憋屈已久气血不畅,突然想要站起。于是就站起,撑开天地,一时间电闪纷乱,满世界符文飘摇,机密显隐不定,而四宇寂静无声。

一阵笑意突然浮起,啊呀,原来那山那水那些草木那些风声鹤唳,都只是那山那水那草木它们自己而已,原来并没有深意藏在那些迹象背后。

这万物并不是征兆,这万物就是世界。隐藏者并非藏于深处远处秘密处,隐者未曾显现,只因未曾建立,故未曾到来。隐者隐于未来处,藏者藏于不思时。显现之道,不在静观,在乎作为。

驱隐入显,转藏为露,促虚现实,识空立有,是为实现。六合之外,圣人不言,但有或然世界弥散潜伏。

或然世界与此间世界,或平行或嵌套,不离不弃不远不同。然后就可以举手投足了。弹指一挥间,一个或然世界涌出,成为此间现实。手一落,又一个或然寂灭,另一个或然喷薄而出,一片现实如阳光下透过水汽的景物,摇摇晃晃。一路往前走去,撞翻了很多坛坛罐罐,撞倒了一串必然,启用了一些原本微茫的或然。

那些闪电凝固在龟甲上,翻来覆去只说天命靡常。

天命靡常,那就革命吧。

革命的念头一起,再也无法蛰伏,再也甩脱不去。

革命如发情的麋鹿般轻盈,跃跃欲试,革命如癣菌,在潮湿处突然蔓延。革命在眉间、在颅顶,在脊梁深处,在股间,到处瘙痒难耐。

于是革命。

突然张口,喉底滚出一句话,落在地上又弹回半空,四处都是回音,自己半天才听清,那话竟是:顺乎天而应乎人。再落到地上时,闪电像蛇四下窜入草丛。革命时的声带像变声的青春期尖厉而嘶哑。满地都是血污,骨头刮的雪白。创痛酷烈,大汗淋漓,突然清凉。

革命一起,天翻地覆,革命既起,天地一新。

笑意从嘴角传染进胸腔,翻腾,下沉,聚拢,内丹隐隐成形。

于是游戏,从心所欲。

于是游于远近表里显隐恒变之间,戏于成败刃磨物我出入之际。

游戏者,创制一难为世界而入之。以人之自新,增天之高,增地之厚,是健行者为天地立心之誓。胸腔中有蝴蝶在飞,以出世之智成入世之强,终于逍遥。

踏遍青山人未老,天地未穷。

因此经纬,因此坐标,因此识别,因此遥感,因此导航,因此诊断,因此图谋,因此决策,因此创制,都在应天顺人,成人之大而补天之阙,在天人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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