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玳玫:女性艺术的核心是“自我”和“自由”
发起人:开平方根  回复数:0   浏览数:1960   最后更新:2019/12/09 11:58:34 by 开平方根
[楼主] 猴面包树 2019-12-09 11:58:34

来源:交叉小径  Numero大都市


故事发生在北京城中的一座老电影院。
几十年来,这里保持着上个世纪的样貌,好像平行于线性时间长河外,静止,休眠。
4年前,曹斐遇见此地,将之重拾。这座电影院既成为了她这些年工作室的所在,也是创作考察的对象。今年艺术家在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的个展,即脱胎于此。
作为近年最具国际能见度及创作活力的女性中国艺术家,曹斐持续地在她的影像世界中,将对中国社会现场(城市化、全球化、工厂、制造业、物流......)的亲历与考察,生成为一个个有其独特风格的科幻叙事。这种想象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张力,运作在这则封面故事的诞生过程中。犹如一场偶发而剧烈的梦——电影, 自行书写......

雏菊羽绒外套,MONCLER RICHARD QUINN。


做影像艺术的曹斐,并不常去电影院看电影。

她说,教育就是老让人看电影,大师电影看多了,人人都成了二手大师。

她的影像世界,常有种吊诡的科幻叙事。你可以尝试用混沌理论或克苏鲁神话之类的时髦系统去解读它。

然而,她平常却也不怎么看科幻片。

她说,她都是看纪录片。

曹斐说,她对那种人造的、套路化的东西不感兴趣。

她始终喜欢一手的,真实的东西。

我们的谈话,发生在北京城中的一座老电影院。

城市,是你每日看见的城市。

社区,是你每日生活的社区。

街道,是你每日行过的街道。

一切都再熟悉不过。

生活,填充进这城市街巷中的每一处格子里;时间在其中乖驯地展开, 一切就好像只是「年复一年」。

然而,这座老电影院,静默着,潜伏在一旁。如幽灵般实存又透明。

它被荒弃在「年复一年」的时间齿轮外,却犹如一枚暗盒,一经打开, 便陡然揭开了这看得见的城市帷幕背后的什么东西。

她的名字叫HX,是曹斐今年在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个展的主角。

谈话由这座艺术家共处了四年的老电影院展开。地方与人,总是映现着彼此。


Numéro art : 我们现在在的这个空间,原本是电影院的放映厅?
曹斐 : 对 。


你平常在这里工作?
对。但这里也是个项目空间。今年在巴黎蓬皮杜做的展览(曹斐于今年6月在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举办了个展“HX”,也是首位在蓬皮杜艺术中心举办个展的中国艺术家)就是以这个项目为主的。最初我遇到这个空间, 就是想要做一个艺术项目,才把它弄下来。因为像这样的地方,长久来说还是会被拆迁的。所以,就等于用它本身自带的这种临时性,变成了一个 项目空间。项目空间跟纯工作室是不同的,因为工作室就是纯工作的地方, 你不会对这个工作室本身进行调研。但是我们在这里工作的同时,不仅是base在这里,还是在对这个地方本身的历史做研究、调研,这跟去单纯租一个工作室是不一样的。
这种电影院给我的感觉就是贾樟柯电影里面的城镇电影院。现在,你要在三线城市甚至更偏远的地方,才能看到这种影院空间。在一线城市, 基本上是拆除的。二三线城市,还遗留的也大部分是废址,或者它的功能已经转变了。即便是没有拆除的,多半也是因为没有机会拆,因为没有 那么迫切的城市化的压力去拆,但是它原初作为影院的功能已经没有了, 因为大家现在都用手机上网看电影,哪怕在农村也能用手机看视频了。所以这种空间现在都是废址,北京就更看不到了。所以当时,我看到这个地 方的时候,觉得哇,好像时光穿越了,这种地方竟然还会在。

左,针织连衣裙及一字带高跟凉鞋,GIVENCHY。

彩色条纹围巾上衣,ANGEL CHEN。

右,条纹连衣裙,HERMÈS。 格纹高跟鞋,BOTTEG***ENETA。


这次蓬皮杜的个展,观众进入也有这种时空错置的感觉吗?
我觉得还好,因为移植这样一个空间过去,是不可能的。我在这个地方更多 的是在捋这个历史的线索,包括我过去四年在这里做了什么,这个电影院背后的历史,以及它所属的单位本身的历史是什么,这个单位是做什么的呢?
因为以前只有机关单位才会有电影院,我们小的时候,都是要去某个单位的电影院看电影,那时候还没有在市场上流通的电影院。而当我去 调研的时候,我发现这个单位很特殊,它发明了中国的第一台计算机,所 以你想想这个单位在过去是多么重要,它非常特殊,它代表了科技的第一。所以,这是很吸引我的地方,不单是电影院本身,而是背后的历史。

如果谈到对故事的讲述。你的创作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是,总会做一种带有科幻色彩的比如时空折叠、宇宙虫洞之类的叙述处理。你觉得这里面有意思的地方是?
其实,像我早期的创作,跟城市化变迁有关的,跟珠三角工人有关的,无论是少年时期的舞台剧还是短一些的影像作品,其实都是在处理一种想象、虚构跟现实之间的关系,处理跟蒙太奇错叠的关系,而这会让你的 议题更广。比如在“HX”这个项目里,我去了解这个地方,知道了它的过去、现在,再延伸到未来,而这个时候我会用不同的时间错层去处理它。
因为,我不是一个严格口述史的人类史学家,史学家会需要去看代 际看年份来梳理历史,但艺术家的方式是会很自由的,就变成“虫洞”的方式,时间折叠了,从中间就可以穿过去。因为如果你是用一幅画来述说,它只是在一个二维平面上的,或者你赋予它概念,赋予它文本,说这个画是关于虫洞的。但是当你在处理一个影像叙述的线性模式时,在讲故事的时候,当你要处理一个那么长的历史性的时候,我觉得就需要很多这样的想象的叠加,去讲我要讲的故事。

印花图案大衣,VERSACE。

电影院这个地方本身,对你而言是种怎样的存在?
首先我是以影像为主要创作媒介的一个艺术家,所以我本身对电影的感情,跟一个油画家是不一样的。他们或许不需要看电影,或者看电影对他们而言更多是种娱乐,但是我是一个制造幻觉,或者说制造影像,来讲故事的这么一个艺术家。这时候,电影院本身对我的意义是很不一样的。它就好像是跟我自身的一种连接,因为我创作的影像需要被这样的空间去描述去投射。所以,我能遇到这样的空间,一个艺术家能够在一个电影院里面生活、生存,或者创作,这跟你去电影院看电影,或者你来电影院里面拍电影,意味是很不一样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这样一个影院里工作,每天在这里,是不是也有供给给你某种养分,像是一个培养皿。
你看《Asia One》(创作于2018年) 和《监狱建筑师》(创作于2018年) 都是我搬到这里之后创作的,所以这两个作品多少都搀杂了一些历史信 息。《监狱建筑师》有说到香港监狱变迁的历史,以前被囚禁在监狱的一个犯人跟当代的一个建筑师,有一个相隔时空的对话。那在《Asia One》里面,也会有一些像是回光返照的段落,有时候去到80年代,有时候 去到70年代。所以,历史这个layer (层次),或者时间往后回转逆反的layer (层次),你在《La Town》(创作于2014年)里面也会看到。其实真的是来到这个空间,让我开始对历史感兴趣。
像“HX”这个项目,一方面是完整的、全面地从历史上去做挖掘,但它对我来说不能仅仅停留在历史,所以这时又会有一个科幻(片)再往前。[笔者注 : 曹斐于蓬皮杜的个展“HX”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过去”,通过艺术家多年调研所得的文本文献、实物物件、影像档案、纪录片等方式构建出影院及其所在的北京酒仙桥社区的历史 ; 第二部分“未来”,则营造了一个临时电影院,艺术家创作的一部长达109分钟的虚构叙事电影《新星》(Nova)是这部分的主体]。那这个科幻又是怀旧科幻,它不是那种单纯高科技的“第五元素”式的科幻,而是一种搅拌在历史、过去时间的一种科幻。所以,我跟很多朋友说,科幻不一定代表就要是“未来”的,科幻可以是没有时间感的,可以是一种完全没有时间坐标的科幻。一种心理的科幻。塔可夫斯基的好几部作品都是在处理这种科幻。

条纹皮草外套,SAINT LAURENT BY ANTHONY VACCARELLO。

比如《潜行者》。
对。它也没有什么时间坐标。

它像一个梦呓一样的。
对,这种科幻。当时我做很多科幻类型的research (调研),我特别感兴趣往这种心理科幻的方向上去探索。一种心理上的,让你忘记时间感的科幻。像在《新星》那部电影里,看到服装,你会觉得是60、70年代,但它里面的道具又是电光剑或者LED,一下子原本的时间感就被打破了, 然后突然又有一个费翔的歌,你觉得那是80年代 ; 但突然又有别的元素 点缀在空间里,或者是一个道具,又告诉你这不是80年代,是另外一个
世界。我就很感兴趣把这些东西都搅拌起来。

条纹西装及西裤,LOEWE。高跟短靴,GUCCI。



但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是,如果我们回溯你的创作,包括你关注的城市化、社会性议题,你的创作总会奠基于大量深入的实地调研,会非常切实地走进社会现场。比如在《谁的乌托邦?》和“宝马艺术车”项目中, 你深入到工厂; 比如在《Asia One》里你研究了物流行业。但当回到艺术创作的时候,你又......
又跳走了。

是的,所以为什么会在进入现实后,又会“跳走”?
对,几乎我的所有(作品)出来的效果都会是这样,哪怕最后出来的创作可能完全跟原本的调研没有关系。但是,我觉得背后的这个东西,这些实 地的考察,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它是一个理由,就是做一个作品的理由。就是,你做一个作品,你对这个议题本身你得深入,不是大概的一个感觉, 也不是说我很深入,但是总该要一个了解吧。
比如你做“宝马艺术车”,对于某些艺术家来说,这是一个物件,一辆车, 那我是画画的,我就画吧。但是对于我,我过去的创作一直以来就有对城市化、对生产、对制造业的关注,那我就想有机会能够去宝马的工厂里看一下,它是怎么生产的,为什么需要那么多车,为什么要变成电车,他们在中国好不好卖,包括决策层是怎么想的。我会关心很多这种东西。

格纹羽绒外套及手掌羽绒围巾,CHEN PENG。


像个调查记者。
有点,其实我的工作会有新闻性的一面,因为这是我自己关注的,也是我喜欢关注的部分。比如我在做《Asia One》的时候,那时候《彭博商业周刊》 正好也做了一期有关“双十一”物流主题的,在谈制造业的转移,我就找来看。会有这种平行。所以,这些可以深入一线的项目,对我来说是一个契机,能够潜入核心,不是说就读读杂志而已。
所以,为什么像《Asia One》一定要去到工厂里,为什么故事一定要在那个空间里发生?《谁的乌托邦?》也是这样。“HX”更是,就是在这个影院拍摄的,做的调研也覆盖了所有的地方,所有都走过了。而这样做出来的作品,是不一样的,做起来的情感也是不一样的,对一个事物的理解是一手的,不是一个二手的经验。对我来说,其实就是好奇,真的就是好奇。


就单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像今天早上起来,我在放音乐,放那个 NINE PERCENT 的音乐,因为之前和蔡徐坤有合作 [笔者注 :曹斐执导了由蔡徐坤主演的Prada 2019秋冬男装系列广告片《人类几乎》(Code Human)],所以我就会听他们音乐。那个音乐很鸡血,早上很累,放一些很鸡血的,反正懒,不想去搜索,也不想放点那种很痛苦的,很品位的,那就听一点现在的。我觉得就是很平,就是个流行文化,然后让你很清醒,工作起来很精神抖擞。然后,我觉得我这四十几岁的人,还听当代年轻人十几岁初中生会喜 欢的偶像音乐,这很搞笑。但这其实就是一种好奇,就是你不抗拒,你不拒绝一些外来的东西,不拒绝新的东西。像那天在 PRADA 荣宅,他们就说, 你就不是很像艺术家,这不是说贬义,因为你拍的这个短片(《人类几乎》), 怎么能把当代的流行文化和艺术做到这样的融入。然后我就开始说老爹鞋 的事情了,然后他们就更意外,老爹鞋? 为什么艺术家会谈老爹鞋?

皮草外套,BALENCIAGA。厚底运动鞋,NUTEMPEROR。


你怎么说老爹鞋的?
你看,我现在就穿着老爹鞋。就是这种style。我说因为我很好奇,然后也不拒绝新的东西,但是以我这个年龄代际的审美,应该是不会喜欢老爹鞋的。其实,我第一次看到老爹鞋,就是前几年刚出来的时候,当时觉得这是什么啊,那个脚那么臃肿,一大块东西,但是当越来越多人穿的时候, 就会同化。那我也突然会想试一试,看看穿上怎么样,结果穿上去,可以啊。然后穿一个波鞋,穿一个袜子配一个拖鞋,也行。这也试一下。就是被这个文化DNA传染。那我会去思考,我怎么融入到这个流行事物里面去, 我要去尝试,去尝试这个东西所带来的美学是怎么样的。就是要去尝试, 然后be with them, 就是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
还有一点就是说 : 我喜欢潜伏。
这个潜伏是说 : 你成为他们,他们没有发现你。比如我不会去打扮得所谓很艺术家,穿一个很特别的服装,一个什么艺术家会穿的帆布鞋, 剃个光头。我觉得这些都是在让你出挑,在表明你就是个艺术家。像跟我同年龄的一些妈妈,都会打扮得elegant(优雅)一点,拿个什么包啊, 不会像我穿这种荧光绿的袜子,老爹鞋她们也不一定会穿。但我觉得, 我这样是一种掩护,就是说他们没有发现你,你很普通,很平常,你跟所有人一样,走在街上也不会给人发现。

饰腰带针织连衣裙,BOTTEG***ENETA。方头高跟长筒靴,MARNI。

所以你就可以悄悄地四处做调查。
那你就可以东看西看。当然我不是为了这个而这样穿,但就是那个心态, 就成为不同时代的你,走在不同时代的这个色彩里面。我永远会穿成不同时代的浪潮前的那个样子。


感觉你完全抛掉了人设。
对,这样会让你一直挺年轻的。我没有那些负担。就是有点儿没长大。在创作里面有长大,但其实,还是就还是挺童真的。像我的孩子也会觉得, 妈妈你怎么这个样子,没有一个妈妈像你这样,没有艺术家像你这样。因为一般的妈妈都是很认真的。可是比如我会逗他们,逗得很疯狂。就跟他们跳个什么疯狂的舞啊,走着走着就把哥哥甩掉,跟妹妹一起藏起来。然后接哥哥放学的时候,假装我是什么阿姨,这种时候哥哥就会很尴尬, 他就跟同学解释说 :这是我的妈妈,她有点疯狂。

左,亮面西装及西裤,MARC JACOBS。衬衣,GUCCI。
方跟皮质短靴,LOEWE。
右,豹纹大衣,BOTTEG***ENETA。
印花衬衣,SAMUEL GUÌ YANG。
印花长裤, NUTEMPEROR。方跟皮质短靴,LOEWE。


撰文 | 汪汝徽
作品由曹斐与冯立共同创作
形象 | 廖赫
发型 | 周学明
化妆 | Lucas
模特 | 艺小、周学明、沈靖皓
摄影助理 | Xie Miaowei
服装助理 | Lesile、 Lulu、周若依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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