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红砖美术馆
莎拉·卢卡斯(左)和路易莎·巴克在讲座现场
露易莎·巴克:感谢诸位莅临,也祝贺莎拉·卢卡斯的展览在红砖美术馆开幕。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当思考策划在中国举办首次个展时,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莎拉·卢卡斯:我之前来中国的次数并不多,在2018年曾经短暂地考察过红砖美术馆,我当时对红砖的空间只产生了一个非常粗略的概念。所以这次展览开始筹备的时候我有些不太知道如何在中国做好它。在这样大规模的展览中,我要把作品和空间有机地结合起来,也要做很多的东西去适应这个空间。所以在到红砖后一周左右的时间里,我又做了很多工作。我要特别感谢策展人闫士杰馆长,因为他对建筑的熟悉,我的一些心血来潮的想法都可以立刻变成现实。
露易莎·巴克:无论在北京还是在伦敦,“身体”一直是你创作的一个核心,从一开始做的食物系列,例如《两枚煎蛋和一份烤肉》(Two Fried Eggs and a Kebab),或者是“NUDS”和“兔子”(Bunny)系列,你都挑战、颠覆了人们对于传统的“身体”的概念,请你谈一谈你是如何在改变人们对于身体传统看法的同时又在歌颂人体的?
莎拉·卢卡斯:我从艺术学院毕业以后,在创作生涯的早期,就一直使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创作的材料,无论作为拍摄的主角,还是倒模做雕塑作品。《两枚煎蛋和一份烤肉》也是指涉身体。用身体第一很直接,第二很方便。
我们会问自己,我想要怎样的艺术?这就像人们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想今天穿什么?我希望以什么样的形象展示给这个世界?这也是我创作初期面临的问题。
我自己作为我的创作材料或是说主题,同时具有男性与女性的特点。并且我认为材料自己会去表达。我最早的“兔子”作品形象比较接近“物”,到“NUDS”系列中有些类似婴儿的形象,再到现在新创作的色彩更丰富的“兔子”。我认为这样的变化可能是由于年龄的增长,现在比起别人,我更关注我自己的想法了。
莎拉·卢卡斯,《女孩》,2019
紧身裤袜,金属丝,黑色的鞋,灰色丙烯颜料,木头和人造皮椅
© 莎拉·卢卡斯,由伦敦赛迪 HQ 画廊提供
莎拉·卢卡斯,《她她她她》,2019
紧身裤袜,金属丝,绿松石色的鞋,粉色丙烯颜料,木头椅子
© 莎拉·卢卡斯,由伦敦赛迪 HQ 画廊提供
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
露易莎·巴克:既然说到了身体,我想接着谈一下关于女性主义的部分,有关女性如何用自己的语汇重新诠释自己的身体。在你的作品中有男性气概的,分开腿坐着抽烟的形象,还有坐在马桶上看似脆弱的形象,以及只让女性或着女装的男性参与的《致女人的一千个鸡蛋》(One Thousand Eggs: For Women)都让人想到女性主义。
莎拉·卢卡斯:我想这是来自于对所谓传统的观察,我也曾经把这些传统视为理所应当。为什么男人就应该穿裤子、西服?女人就应该穿裙子、高跟鞋走来走去?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其实可以是任何样子的,但是一直以来人们都坚持着这种传统。比起以前,现在人们对于同性恋、变性者或是自由着装的人的接受度更高,但是我们依然固守在某些传统里。我可能只是对这些事情提出了疑问。在我早期的“自我肖像”里,我会尝试不同的形象,比如做出男性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可能没有什么,当时是非常与众不同的。
莎拉·卢卡斯,《以火攻火 x 20 支装 》,1997
丙烯酸墨水泼黑白相片
© 莎拉·卢卡斯,由伦敦赛迪 HQ 画廊提供
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
露易莎·巴克:与尝试不同的形象类似的,我发现你会使用不同的材料,早期使用一些日常材料,比如报纸、食品、香烟或者废弃物。然后逐渐使用日常但是更加复杂的材料,比如紧身裤袜、家具、青铜、石膏倒模等,你使用这些材料的手法也更为复杂,材料与表达之间有着强烈的关系,你想通过这些材料表达什么,如何表达?
莎拉·卢卡斯,《奶猫下》,2015
青铜
© 莎拉·卢卡斯,由伦敦赛迪HQ画廊提供
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
莎拉·卢卡斯:实际上我希望我的作品中存在着更多的现实性,或者说现实本身。这就与创作所需要的材料有关。甚至,如果我是一个画家,在开始之前,我也会想我要用这些材料(颜料、画布)做什么。我用的是日常生活中的物品,是为人们制作出的物品,我会思考如何进一步拓展物品与人的关联。在我看来一些家具,原本就已经具备了自己的性格,我创作的时候就像是被一群老朋友所包围着一样。
露易莎·巴克:说到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或者陪伴的关系,在红砖美术馆二楼,有一个非常出色的文献区,那里展示着很多摄影师约翰尼·山德·基德(Johnnie Shand Kydd)所拍摄的照片,其中有你本人,你的朋友和和恋人,反映了你所生长、生活的环境。你的作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发出来。有这样的环境和这些人的陪伴,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莎拉·卢卡斯:那时有很多互相熟识的年轻艺术家,如果有人做了展览,其他艺术家也会去捧场,我们这些人既是举办展览的艺术家也是观众,这样的互动关系也创造出了很多能量,吸引了外部的观众过来看我们的展览。我们也有可能是因此而成功的,虽然我们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艺术家有时好像一个英雄一样,但是实际上这样的英雄是不能单独存在的,背后离不开很多人的努力。本次展览也一样,红砖的团队,我自己的团队都付出了很多,以及所有看展的观众和对展览感兴趣的人,没有这些人是不可能有展览的。艺术就像人生一样,需要他人成就。
露易莎·巴克:实际上在你的作品中不仅仅有幕后英雄,还有幕前的英雄,你很多朋友的身体也成为了模特,成为了展览的一部分。《北京钻石》(Beijing Diamonds)和《致女人的一千个鸡蛋》都有很多人参与其中。包括文献区朱利安·西蒙斯(Julian Simmons)拍摄的录像,这些都嵌入在整个展览中。这种共同的参与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莎拉·卢卡斯,《北京钻石》,2019
汽车
© 莎拉·卢卡斯,由伦敦赛迪 HQ 画廊提供
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
莎拉·卢卡斯:在我确定自己会成为艺术家之前,我不但问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艺术家,还会问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就希望能够有一些有趣的朋友,我能够过一个有趣的人生。艺术不仅仅是为自己创作的,也是为他人创作的。我喜欢在一个团体里共同的生活、合作、互动。我的很多作品都是得到了人们的启发。我们的生活本身就是一场合作。
在《致女人的一千个鸡蛋》中,我想要女性去扔鸡蛋,因为像母鸡一样,女性是有卵子(egg)的。你可以说这是具有破坏性的活动,也有人说这是一种浪费,但是用颜料就不是浪费吗?的确在我这个作品里有一种无用和挫败的感觉,我认为现实生活中女性通常都不太具有破坏性,这个作品可以为女性提供一个释放的机会。
露易莎·巴克:莎拉·卢卡斯的作品很有趣的一点是同时具有严肃性和幽默感。她的作品很多是非常严肃的,关于生、死、性别。同时她也非常幽默,她会使用词汇、图像调动观众的头脑来进行这种游戏,你怎么看待这两者的关系?
展览现场
莎拉·卢卡斯:我觉得是幽默让我们觉得生活还可以承受。有时我们受到一些压迫,我们会通过幽默的方式回击,同时也是对自我的解放。能够让别人笑起来是一种情感的反馈,也是一种沟通的方式。
露易莎·巴克:你原本是在城市里长大、创作,主题和材料也大多数是城市里常见的物品。2008年,你搬到英国的乡村地区萨福克。作品“隐秘之地”(Penetralia)系列使用了很多来自于当地的拾得物,这是很大的转变。是什么促使你从城市搬到了乡村?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
莎拉·卢卡斯:有一段时间我觉得伦敦太疯狂了,聚会从不停止。你一旦出去可能五天后才会大醉着回来,我必须要离开一下。我和我的伴侣刚刚离开伦敦时,我们过了整整一年与世隔绝的生活,不看电视和别的东西,每天在乡村漫步,这里找一块石头,那里捡一块木头回来,整整一年这样的生活。后来我们决定应该在这个地方继续创作,“隐秘之地”系列作品由此诞生。
露易莎·巴克:我发现你后期的创作,不仅仅受到乡村环境的启发,也有一些再创作,重新使用了你早期的作品的形象,所以某种程度上,早先的一些作品也成为了你的一个创作背景,是吗?
莎拉·卢卡斯:随着我的成长,我逐渐成为了“艺术家莎拉·卢卡斯”。人们去看莎拉·卢卡斯的展览,希望看到莎拉·卢卡斯所特有的作品。因此我不能完全自由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或者跟人们认知中的莎拉·卢卡斯无关的东西。但是我每做一个作品,都要从过去的作品中重新创造。我希望这些重新创造所带来的冲动和新鲜感是和我第一次创作的时候一模一样。
讲座嘉宾
Participants
路易莎·巴克是一位当代艺术作者和评论家。自1997年以来,她一直担任《艺术报》的伦敦当代艺术通讯员,并且是BBC广播和电视的常任评论员。她为包括泰特美术馆、白教堂美术馆、伦敦当代艺术中心和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在内的众多机构撰写图录论文。
她已出版的著作包括《行动的目标2:英国当代艺术使用指南》(泰特,2000)、《市场问题:当代艺术市场的的变动》(英格兰艺术协会,2004)及与朱蒂丝·格里尔共同执笔的《当代艺术品收藏指南》(文化冲击传媒,2006)。其作品《当代艺术委托创作指南:策展人、收藏家以及艺术家手册》在2012年10月由泰晤士与哈德逊出版社出版。2016年,她撰写了由谢菲尔德博物馆委任的《走向公众的报告》。
路易莎曾担任2005年特纳奖评委。
莎拉·卢卡斯
2019.11.2-202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