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观 | 香港的“境遇”
发起人:babyqueen  回复数:0   浏览数:1674   最后更新:2019/06/25 11:23:19 by babyqueen
[楼主] 橡皮擦 2019-06-25 11:23:19

来源:垄上艺术  宋代伦


20193月第六届广州三年展闭幕后,羊城又马不停蹄迎来另一当代艺术节事。但这次的展示空间不发生在美术馆舒适的环境中,而是来到广州市区以北约25公里,白云机场边上一座叫凤和村的空心村。61日,“极限混合——2019广州空港双年展”在这里向公众开放,集结了81位国内外艺术家的逾一百组作品。

相较其他一线城市,广州的当代艺术资源与展示并不占优势。因此,广州一直在寻找不一样的当代艺术表达空间,以显示这座古老城市仍然具有的新鲜活力。正如本届双年展的发起人、策展人江宁所言,要把广州的生猛劲儿找回来。“它的能量还在,只是需要去引燃。”

新机场,空心村

抵达广州白云机场,乘坐地铁三号线一到两站在高增站下车,从D口出站稍微走几步,便能看到醒目的“广州翼·空港文旅小镇”指示牌,不远处则是一排排新修的保障房。甚至还没出站,便能透过站口看到小镇建筑外立面上“在这里,叹非遗”、“航空科普基地”之类的招商宣传。这座原本在城市边缘被孤立的、被遗忘的村庄,如今和全球化的机场、快捷的轨道交通网络,达到了如此无缝对接的地步。

空港文旅小镇的主体建筑。

空港小镇设立了城市候机楼,游客可在此值机,延伸了空港的服务功能。

市民在空港小镇参观游憩。

凤和村隶属于白云区人和镇,清同治年间村落开始建立,距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1997年,国家批准广州建设新白云机场,选址在人和镇以北的大片郊野农田。伴随着机场高速、候机楼、跑道等大面积土地开发建设,曾经遗世独立的凤和村,也被一同卷入了这场城市化的剧烈变革当中。

20048月,新广州白云国际机场正式启用。同一年退休的乡村教师陈锐潮,从2004年开始参加到白云区自然村落历史人文普查的工作中。凤和村有13条自然村落,原有村民5000多人,居住分散。到调查期间,原有村民只剩下10%左右,“只有房子找不到人,一般年轻子女都搬到了新区,留下的基本都是独居老人。”凤和村向前社副社长苏秀珠之前受访时也说,很多居民又去耕田又去打工,收入仍然很低。“机场搬来后,耕田都耕不了,只好一亩地一千块便宜租给别人。”陈锐潮发现,村民的几十间出租房,一年的出租率也都没超过六成,空心化已经非常严重。

站在岭南青瓦古民居的屋顶张望凤和村。

村里仍有居民居住、劳作在此地。

伴随国家近几年“美丽乡村”“乡村振兴”“特色小镇”等概念的提出,2017年下半年开始,在政府的支持和指导下,依靠社会多方力量共同成立了专业运营公司(迅和港文旅),作为空港文旅小镇的运营主体。空港小镇概念的形成,也避免了凤和村在面临机场建设扩张后可能面临的大拆大建的遭遇,在保留文脉的同时,进行各式的更新、规划和改造。

2017年底,广州地铁三号线到机场的北延伸段开通,凤和村进一步被整合到空港运转的系统中。联合办公、酒店公寓、商旅值机、创意商铺、非遗文化等功能元素纷纷入驻,对原有房屋民宅的微改造也开始进行。但由于村间的建筑形态各异,建造年代从上百年到最近的散落穿插各处,加上要面对不同的人群需求,既要做到立体化多元化的适应性,又要保留原来的村落肌理,因此改造难度很大。这项工作仍在长期进行中。

怎样的“极限混合”

双年展发起人江宁来自浙江,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与广州人和镇结缘,对这里的乡土文化充满认同。在他看来,文旅小镇的功能之外,凤和村还需要大的事件来制造“冲突”,来挽救这些日渐颓败下去的民居和楼房,激活在地的人际关系。去年下半年开始,江宁联合鲁明军、徐震、范勃等人,共同筹划在村里做场艺术展,以双年展的形式,展示可观的规模,探索展览的延续性。

策展人江宁(右一)带队在民宅片区参观。

空港小镇工作人员与当地村民交流,共同布置现场。


在我们到达凤和村当天,离展览正式对外开放只剩不到两天的时间,但现场仍然忙的不可开交,电钻声、敲打声、推土机声此起彼伏。前期到场的参展艺术家们,对每天的新变化感到不可思议。“前两天还是拆迁留下的瓦砾和烂泥巴,今天就已经铺平了。”

为了获得艺术作品的展示空间,空港小镇和策展团队一道,检索那些尚可利用的空屋和楼房,与主人一家一家谈判。“这一带的村民,物权意识还是很强,因为都是私人的宅基地,对于把自己的房子作为艺术展示空间还是一下子不能完全接受,所以一路下来谈的很艰难。”目前,已有大部分合作的空置民宅已获准,作为这次双年展的室内展区。除此之外,还有一座村社的祠堂,经过修缮改造后,作为本次双年展一个主要的展示空间。

彭可,《The Flow》,2019PVC壁纸。一支从遥远的地方走到我们身边的队伍。(图片来源/陆兴华)

林万山,《耕魂乙》,2019,铝合金、不锈钢、光敏材料、电机、控制主板等。“机器人在网上找到自己祖宗的排位”。(图片来源/陆兴华)

赵要,《奇迹-乌鲁木齐机场 20110524》,201180%羊毛、20%尼龙。“奇迹”系列是赵要创造的一系列具有轮廓的地毯,它们的图像来自正在经历发展和扩张的中国机场的鸟瞰图,反映了中国快速的城市化进程。

但更多的装置作品,则散落在田间地头,贴在建筑表皮,嵌到楼房缝隙,堆在犄角旮旯,随机而杂乱。“艺术形式多元化、布展开放化、作品植入化”,成为此次空港双年展的显著特点。策展人鲁明军说,希望观众可以将既有的乡村本身也视为“伟大的作品”,甚至可以颠倒过来,将艺术家的作品视为展场。“整个观展过程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全新体验和感知过程。没有预设叙事的线索,也没有踪迹可循。”策展人希望人们可以在此自由发挥,发生更多的偶遇和意外,让每一次观看成为一次历险。

何多苓,《思考的兔子》,2019,充气雕塑。作品位于进出小镇的田地间,何多苓致敬了罗丹的《思想者》,将一只纯黑色的“大兔子”摆出了思考者的姿态。

陆平原,《1984》,2019,综合材料。艺术家在凤和村的几幢建筑间,制作了几个与建筑缝隙契合的俄罗斯方块灯箱。陆平原将这些形状巧妙地卡在村庄自建楼的空虚中,仿佛这是一场永远无法消除的游戏。“1984”既是俄罗斯方块发明的时间,也是艺术家陆平原出生的年份。

徐震®,《I’m fine!》,2019,充气雕塑。向人们摇着金手的招财猫,缠满了白色绷带。不仅带来眼前一亮的幽默观感,也给传统习俗与陈词滥调的寓意打上一个戏谑的问号。招财猫背后,即是一座废弃掉的祠堂。

章清,《树》,2011,铁、橡胶、镜头、花岗岩、油漆、闪光灯。10个被放大了27倍的摄像头被固定在一座特殊支架上,仿佛一颗被压弯了枝干的树。放大的监控系统和扭曲的形态产生了视觉上的增值效应,人人被迫出卖自己的隐私支持监控系统的存在。

在新机场搬来之后,村里迅速冒出很多自建的小高楼,也丰富了这里的地景,为艺术展示提供了可能。村里有一栋七层高的孤零零的毛坯楼竖在路边,成为这片区域的一个标志物。策展团队在每个楼层都安排一名艺术家的作品。江宁介绍说,这次的海报主视觉上的各个方块,就从这栋楼的概念而来。“这些窗户看过去都是黑的,但海报上用了代表天空的蓝色,希望每个窗户里面都透着希望。


双年展海报主视觉形象来自于“七层毛坯楼”。

周啸虎,《书法剧场—严禁入内》,2019,监控摄像头、监视器、电子垃圾、钢架、舞台追光灯。作品位于“七层毛坯楼”某层。

“这个楼非常豪华,结构很随便,双年展要好好享受这个空间。”同济大学哲学系教授陆兴华也参与到本次双年展之中。基于多年来对中国城市化的思考,陆兴华撰写了《城市哲学1:人类世城市社会》一书,在本次空港双年展首发。书里的语句,也化身为艺术作品,以广告牌的形式散落在展场各个路边。人们在走街串巷观展的同时,也会随机获得一些理论上的启示。

陆兴华,《城市哲学外卖》,2019,广告牌。《城市哲学1》一书将作为学术著作于20198月在同济大学出版社出版。

搅拌出一种艺术政治

在政府和运营方看来,空港文旅小镇和空港双年展,是贯彻落实建设国际航空枢纽战略的重要举措,也将作为一张艺术和城市名片展示在世人面前,让人们重新认识一个不一样的广州。“空港+文旅+生态”的小镇运营思路,也为全国无数类似的乡村空间提供了一个范式和样本。一期项目之后,二期、三期也将陆续上马。空港双年展之后,长期的艺术家驻地项目也将持续进行。

开幕式对谈现场。(图片来源/空港双年展主办方)

因为此次双年展参展艺术家和场地规模庞大、工作量极大,因此除策展团队和艺术家外,许多艺术公司和机构也参与其中,包括没顶、广州和美术馆、广州美术学院和广美美术馆等。和美术馆还尚未开馆,馆内的许多藏品就拿到了空港双年展,表达对这次艺术尝试的鼎力支持。

广美美术馆常务副馆长胡斌说,虽然广州三年展等广州当代艺术展也联结到各方力量,但大体仍处在美术馆系统当中。空港双年展的出现,大大延伸了这种关系,将更广泛的人群、不同阶层的人卷入其中。在白云、花都这样广州偏远的区域搞这样大规模的事件,也深刻改变了广州的艺术地形。

江宁说,这次虽然有81位艺术家参与其中,但其实最值得关注的是第82位。策展团队有一天发现,在毕蓉蓉的那幅红绿色块墙体涂绘对面,有一幅村民自己涂刷的墙体作品。这栋楼的主人不愿和主办方合作,把大门关起来。但看到对面艺术家的作品后,自己也开始动手做起艺术来。江宁认为,这种潜移默化的、不自觉的文化艺术的引领,正体现了这次双年展的意义和价值。

图左:毕蓉蓉,《无用的理想空间(二)》,2019,墙面丙稀;右:村民自创墙体涂绘作品。

开幕式结束后的晚宴布置现场,苏秀珠忙碌开来。此前她在各地打散工,现已退休多年。在空港小镇进入凤和村后,她持积极赞成的态度,第一个与运营方签下了土地租约。因为策展团队人手不足,许多在地和周围的村民也一同来帮忙。

在陆兴华看来,这些或明或暗,甚至有些乱套的联结、引领,也搅拌出当代艺术中一种真实的政治关系。艺术家不得不放低姿态去“迎合”在地性,读者和观众也变成了创作者。空港双年展的出现,也让包括苏秀珠在内的村民们,有了和所谓“高大上”的当代艺术接触、共建的管道。

广府一带的乡里乡间,至今仍保持着盛大事件期间杀猪祈福、大摆流水席的民俗传统。开幕式上,策展人与艺术家们进行宰猪祈福仪式,这让不少习惯了精致化艺术展示的艺术家们大呼过瘾。在这种“闹哄哄”的气氛下,空港双年展拉开了接下来三个月的大幕。

空港文旅小镇将凤和村变成一个文化混合体。空港双年展的艺术实践,也让艺术家面对着顽固的地方性,和别样的混杂感,并实验着去“形成某种持续又不失紧张的碰撞、互渗和生产性的对话”。

全球化和本地化,革命性和保守性,作为广州的独特气质,在这个边缘小镇,在空港双年展的老宅里碰撞、混合。正如鲁明军所言,这种混合性,不仅是全球化的文化逻辑和症状,也是当代艺术之为“当代”的要义。

/宋代伦本文图片除注明外,均为作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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