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还是山”的立场——行星马克思×追踪末日松茸
发起人:之乎者也  回复数:0   浏览数:1896   最后更新:2019/05/16 10:10:20 by 之乎者也
[楼主] 另存为 2019-05-16 10:10:20

来源:海杰视界观  文:海杰


李毓琪作品《1.99》


李毓琪来自台湾,生活在北京,她曾是我在南方报业旗下《289艺术风尚》杂志的同事,我之前写过一篇文章《一个能将每个人拍出死亡意识的摄影师》,说的就是她的拍摄,当然那是她的工作,而个人创作层面的作品截然不同,前者是给媒体受众,后者给自己。去年,她去美国待了一阵子,发生了很多故事,但这些故事被她转化为认知和思考,进而转化为作品,甚至转化为色彩。她将这些作品经过取舍和编辑,形成一本摄影书《1.99》出版,设计由诗人昆鸟操刀。


书的内容分两部分,前一部分她以色彩构成的符号串联,第二部分是她拍摄的一些空间景观。


拿到书之后,我翻了几遍,将我的疑问和感受和她进行交流,就形成了以下文字,编辑在这里,推送给大家看。

李毓琪作品《1.99》


海杰:能具体说说作品名称《1.99》的来历吗?它在命名上容易让我想起古斯基的《99美分》。


李毓琪:用《1.99》这个名字,其实是一个很偶然的决定,最初这组作品的名字叫“空地”,但在某些层面上还是太具体了,用一个情绪化或是指向性太强的命名容易让人产生惯有的联想或是指涉,都可能限制作品,所以在最后就决定选用了这个相对开放、且摸不着头绪的的名字。《1.99》是我在布鲁克林捡到的一包气球,上面有个萤光橘色的标签,打着“1.99”,看着这包色彩鲜艳的绿色气球被遗弃在柏油路上,它强烈的色彩组合除了符合了我当下正在拍摄的内容,同时又带有一种荒凉的感受,我下意识地将这包气球捡了起来。最后回到北京对整本摄影集做梳理的时候,我就想那就直接用“1.99”吧,有点随意,但它又有一种无俚头的准确性。无论是这包气球的出现或是我将它捡起来的行为,都被包含在整个拍摄过程当中,是一种无法用逻辑去解释的行为,而我所拍摄的这些照片并非问题先行,而是关于感受与情绪的,无论是对外部非常直接的感受,或是内在心里状态的一种投射。它是直接性的,这和古斯基的方式完全不同,他的命名是问题式的,是对某项问题直接的提问。

李毓琪摄影书《1.99》内页


海杰:第一张图就很有引导性,但后面的图片似乎有意分离。

李毓琪:第一张照片我放了一张基督的福音卡,上面印着“Follow Me”。那是在一间教堂里拿到的印刷品,其实你可以不把它当成一张摄影作品来看,它更像是整个状态的开端,关于创作过程的祈使和引导,它在整本摄影集或是创作状态中一直在作用的东西,让你不断的去执行、重复某件事情,这种状态和宗教信仰非常相似。每天起床,出门拍摄,没有目的的移动与拍摄,在体力的极限时,总会有个声音告诉你:再走一个街区,再走一个街区就好。即便我并不清楚前方究竟有什么,也不清楚这个声音或是意识是从何而来,但它非常具体、坚定。在摄影集的中段加入了光影组成的色块,那是一张张用645相机拍摄底片的集合,在拍摄期间,无论是街头的人物肖像或是景观都用测光表测好了光,并且按下快门。回到北京冲洗之后,却发现它们成为实质意义上的“废片”,一开始其实挺难过的,也就将它们搁置了。在编辑摄影集的过程中,自己渐渐整理出那段期间的状态,回过头看这些照片,它们以这种不明确的、模糊的方式呈现,似乎更符合我在整个拍摄过程中的状态,贴合了某种未知,也成为摄影集两部分的连接,由一个外部的、具象的感官导入到第二部分内部更为抽象的一种感知。

李毓琪摄影书《1.99》内页

李毓琪摄影书《1.99》内页


海杰:在第一部分作品里,色彩特别强势,似乎盖过了其他元素,比如黄色贯穿了很多图像,那么这个东西在你的表达里负责什么?或者说促使你拍它们的是什么?

李毓琪:作品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Exterior(外部),第二个部分是Interior(内部)。在第一部份对色彩的表达是非常直接的,高纯度的色彩,功能性极强,我选择了黄、红、蓝、绿、橘这几种在街上非常常见的标志性色彩来呈现,以功能意义上来说它是一种讯息和暗示,告诉你哪里危险或是该怎么判断,同时也是建构现代人集体生活的一种规则。同时期我也在街头搭讪陌生人,随机拍摄肖像。除了自身对环境的一种直接感受,我也想藉由与陌生人互动的情况来增加我对这个环境的认知,而绝大多数陌生人的反应都是非常热情、友好,但当我拍摄到一定数量之后,发现我在打交道的并不是个体,而是个体背后一套庞大的机制和系统。整座城市仿佛成为一座真实游戏场,高强度的色彩制造规则与秩序,个人成为角色,而只有极少数的拒绝,我才能感觉到我是在和一个活人打交道。

李毓琪摄影书《1.99》内页


海杰:听你的描述,这些个人好像产品,是随时可以像游戏那样置换?

李毓琪:他们给我的第一感觉更趋近于一种“空壳”状态,是触碰不到实体的。当然我们接触的时间可能只有一两分钟或是更短,但在大量的接触后,这样的感觉也让我想起在日本与人互动的经验。九十度的鞠躬、非常礼貌的交流,其实都是有点去人性化的,只是一个是向内的,一个是向外的。而在北京的感觉动物性更强一些,更野,或是更野蛮,这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每个人的温度都很高,可以嗅到各种腥羶的、活体的味道。

李毓琪摄影书《1.99》内页


海杰:虽然都是强烈的彩色,但你不像新彩色那么风情,而是展示杂乱。


李毓琪:新彩色摄影在那个年代除了技术上的突破,更多的是对视觉审美上的一种探索与实验,是在制造一种对于色彩与景观的认知和理解。摄影或所谓彩色摄影在今日已变得非常大众,和当年的语境已完全不同,而我在摄影集的第一部分,首先考量去呈现的,是将充满暗示的颜色所产生的规则与秩序非常直接的表现出来,是更加内在且原始的一种把握。我将审美排除在外,把要拍摄的物体放在中心拍下来,尽量去除审美、视觉引导和传统意义上的构图,让画面上有种直球对决的感觉,靠单一、重复的呈现的去表达我对这个环境的认识。更多的时候成为一种反射动作,色彩刺激我,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另一方面我并没有刻意去展示杂乱,但的确有些人看了照片会觉得里面有一种颓败感,不像是这个时代所拍摄下来的照片。

李毓琪作品《1.99》


海杰:第二部分你拍的这些镜头平稳的建筑,跟第一部分相比,展现出两种迥然不同的温度,第一部分,热情,展示局部,甚至是一种逼近凝视,而第二部分冷静,像场所的分析研究。


李毓琪:两部分的拍摄其实是同时进行的,在后期的编辑上,将第一部分外部直接的感官到第二部分内在心理状态投射的转变串连起来。在每天接近无意识的移动及拍摄过程中,这些停车场和空地很直接地吸引了我,他们所乘载的空旷,在地面上方的、立方的空间,是一种人很内在状态的投射,这种状态是中立的,要说孤独或是空虚我觉得都还是很不准确,他是人很根本、很基础的一种组成,沉默而且巨大,甚至带有一点倔强的气质。它们要我停下来,停下来去凝视它们,去看它们的存在,看似什么都没有却结实的存在,是一种向内的凝视。

李毓琪作品《1.99》


海杰:我们在斯蒂芬-肖尔的镜头里看到过这种美国街道,但他在杂乱中展示美国工业和视觉结构,而你展示的是一些似乎被人遗忘的场景,你是有意抽离那些生活现场?


李毓琪:斯蒂芬-肖尔的作品中,是夹带著许多实质信息量的,无论是他选择的景观或是对摄影画面中“结构”上的探究以及对光影和色彩的控制,对我来说肖尔的作品更硬一些、理工感更强烈。而在我这组作品中的场景所呈现的气质是完全不同的面向,是一种内在的情绪和感知,这些感知虽然模糊,但透过这些停车场或是空地的样貌,以及其上巨大“空”的存在,似乎让我见到了人内部难以说明的部分。虽然看似好像是被人遗忘的场景,但有趣的是这些场景都坐落在城市之中,时不时就会碰见一个,他们的存在显的特别突兀,像一块不小心从某处移过来被暂时安置在城市内的场域,安静并且富有耐心。我并不想抽离生活,也不可能抽离生活,这些场景也反映了我在现实生活中的所遭遇的一些状态与感知。这些停车场和空地,在绝大多数时间是被人忽略甚至遗忘的,只有人们想要使用它们的时候,才会被人注意,只有在使用它们的时候,价值才真正成立,绝大多数的时候它们被遗忘。但它们就是存在在那里,占据了庞大的面积和体积,不增加也不减少,不吭也不响,是一种古老且守恒的存在,它们的存在似乎在等待一种最后的安息或利用,而这些感受恰恰就是从生活中来的。

李毓琪作品《1.99》


海杰:“安息”这个词挺好,也有“停止工作”和“休息”的表达,在这些本来具有具体的功能的地方,你拍的是功能暂停的一面。作为一个空间模块,它被镶嵌在你所拍摄的城市里,你说这些场景“也反映了我在现实生活中的所遭遇的一些状态与感知”,具体是什么?


李毓琪:那种安息可能也包含了一种自足的状态,一种内在的稳定与平衡。在Oak Park擦肩而过的路人通常都会对你微笑,有的甚至会问你今天过得如何,渐渐的自己也开始习惯对陌生人微笑。但这个微笑,在中国城内开始变得艰难而且扭曲,也许我们的背景和文化相对于美国还是太过相似,以至于对方会有什么样的思维都会预设,往往都已擦身而过,但自己脸上还挂著还有点抽搐不知该何时笑出来的表情,总觉得自己特别可笑。这种感觉让我想起在北京的一些经验,虽然是不一样的层面,但也和微笑有关。有时候在朋友的局里,遇见不认识的朋友,对到眼,我通常也是一个微笑,这个微笑是我展现交流善意的一个开端,和美国路上那种招牌式性质的笑容还不太一样,毕竟我们会共处在同一个时空中一段时间,但对方见到这个微笑,却像没看见的把眼神移走,此时,我就觉得我的微笑特别廉价。我开始思考这种廉价感是从何而来,发现无论是个人或是人与人之间都存在着一种包装精致且微妙的价值关系和判断。

李毓琪作品《1.99》


海杰:看第二部分,我总想起“历史感”这个词,像在欧洲,而不是美国。


李毓琪:其实我并不希望这组作品具体的指涉某个地域或是国家,而是一种更内在的呈现。在我的理解“历史感”可能并不只是关于某个地方的地理、历史、政治或是社会层面的东西,而是一种对本质的把握或是洞察,是在历史以外的一种感知,是一种串连。若是这样的话,我会很开心。在第二部分中,我试图将对人和内在状态的理解,将我所感受到古老的、持续作用的、隐晦的状态表达出来,站在这些空地前,迎面而来的肃穆与沉默,也让我产生了一种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可能来源于对它的陌生与辨识的过程,辨识出一种自己内部的空间,硬是看见了赤裸的部分。

李毓琪作品《1.99》


海杰:你在第二部分有着严格的画面比例切分,而且很多时候,你对电线杆似乎有一种情感。


李毓琪:第二部分,我希望在视觉上能够将空地上所乘载的“空”的空间保留下来,所以在画面比例上会有一定的考量。在画面内不只电线杆,还有一些路灯、招牌等东西。在巨大的空地中,这些直线显得脆弱,对于空间垂直的切割和干扰似乎又赋予了另一种解读的可能。有一张,是我把地上的七根杆子作为前景,除了它的形式感特别强之外,在这些杆子的后方一直延伸到最后黑色矩形的建筑物之间所包裹的空间,很像墓地。


海杰:看你这两组,感觉都比较梦幻,其实都很现实,第一部分,是因为色彩强烈到催眠,第二部分,有些寂灭,这是否与你对人的去除有关?


李毓琪:在街头拍摄的几十张人物的肖像,本来也打算加入到摄影集里面,但最终放弃了。在这次的作品裡,无论是单独一个章节放入人,或是在单张的摄影作品中出现明确的人,可能都容易将作品导入另外一种面向。在摄影集的第一部份,强调直接地“看”,形成一种规则,第二部分则是向内地看,两者都不需要人的在场,但你说,无论哪个部分,人怎么可能缺席呢?


李毓琪

1986年生於台北台灣,目前工作生活於北京,以攝影、影像創作為主。



個展:

2010 “For Yura, Nenad And You”攝影個展, 多鬆咖啡, 台北, 台灣。

2011 “南港自宅電梯24H攝影展” , 南港自宅電梯, 台北, 台灣。

2013 “精靈幻舞在南橫公路上的桃源國中攝影紀錄發表” , 桃源國中,高雄, 台灣。

2016 “基本視力” , 流浪的攝影空間, 台北, 台灣。

2017 “基本視力” , 如故照相館, 北京, 中國。

2017 “基本視力” , 未艾公寓, 台南, 台灣。



聯展:

2010 “實驗片養份-格子趣藝術聯展”, 視盟, 台北, 台灣。

2010 “Lomo Life” , Mr. Wu art space, 台中, 台灣。

2011 “七張照片建構一天的世界”, MOCA台北當代藝術館, 台北, 台灣。

2011 “EPSON My Story” , 宣誠藝術中心, 台北, 台灣。

2011 “Geisai” , 華山藝文中心, 台北, 台灣。

2012 “街大歡囍”,  MOCA台北當代藝術館, 台北, 台灣。

2013 “新・影” 台灣潛力新銳攝影聯展 , TIVAC, 台北, 台灣。

2013《台北日和》新點子一代粉絲攝影作品跨界合作, 狂想劇場, 台北, 台灣。

2014 “好奇心”, DDC, 北京, 中國。

2016 “基本視力”,TIVAC台北攝影博覽會, 華山藝文中心,台北,台灣。

2017 “建立在美之上的生殖”,Wonder Fotoday攝影博覽會, 華山藝文中心,台北,台灣。

2017 “基本視力”,博藝畫廊第二屆青年潛力藝術家徵件展, 博藝畫廊,台北,台灣。

2018 “難,四聲難”,新光三越文化基金會第12屆國際攝影大賽入選, 新光三越,台北,台灣。

2019“《1.99》”,Wonder Foto Day台北國際攝影博覽會,松山菸廠,台北,台灣。



獲獎:

2011 “七張照片建構一天的世界”,MOCA,入選

2011 EPSON“My story” ,宣誠藝術中心,入選

2013 TIVAC攝影獎,入選

2016 TIVAC攝影獎,評審獎

2018新光三越文化基金會第12屆國際攝影大賽,入選

2019 Wonder Foto Day台北國際攝影博覽會,評審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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