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府:第二届Art Chengdu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
发起人:artforum精选  回复数:0   浏览数:1442   最后更新:2019/05/08 10:27:31 by artforum精选
[楼主] 小白小白 2019-05-08 10:27:31


来源:界面  埃德蒙·德瓦尔


1516年,威尼斯的犹太人被赶到了城市的狭促一角,埃德蒙·德瓦尔决定用艺术展示这段不公的历史。

作者位于威尼斯雅典耀的图书展厅 图片来源:Edmund de Waal


清晨的诺沃宁静祥和,我喝着咖啡,手里的杏仁面包还冒着热气。不远处,喷泉的水声依稀可辨,孩子们正三三两两走在上学的路上,运河对面的房屋也拉起了百叶窗,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朝阳。

这里的广场景致十分特别,没有宏伟的教堂和公共建筑,也没有漂亮的广场阶梯,一切都显得那么平淡局促。小小的犹太会堂墙上装有五扇拱窗,简朴的圆顶天窗略显破败,墙面刻有希伯来语的忏悔诗,出自《诗篇》第32章:“恶人必多受苦楚,惟独倚靠耶和华的,必有慈爱四面环绕他。”一块石碑高挂在墙上,以纪念犹太难民惨遭驱逐的历史。这里,就是威尼斯著名的犹太人聚居区。

2019威尼斯双年展即将拉开帷幕,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来自世界各地的评论家和艺术家将齐聚于此,威尼斯也将成为画廊和派对的海洋。然而,作为此次展览的受邀嘉宾之一,我却时常会对自己扮演的角色感到困惑。

从空中俯瞰诺沃犹太人聚居区 图片来源:De Agostini/Getty Images


作为一名作家,我的大部分作品都围绕着人类历史记忆展开,试图将那些关于流亡与失去的故事和当下结合,为世人提供更为深刻的思考。我曾在柏林和维也纳进行过类似的创作,但威尼斯却给了我完全不同的感受,不知不觉中便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尽管诺沃犹太人聚居区的历史十分复杂,但一些基本事实却无庸置疑:1516年当局要求所有犹太居民搬到位于卡纳雷吉欧区(Cannaregio)的圣吉罗拉莫(San Girolamo),并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犹太人的行动自由,大门会在夜间被封锁,直到圣马可的钟声响起才能打开。不仅如此,政府还建起了高墙,派遣船只在附近的运河上进行巡逻。另外,这一区域安保人员(信仰基督教)的报酬也必须由犹太人支付。自那之后,所有移居威尼斯的犹太人都被要求住在这里,而原本居住在这一地区的基督教家庭则必须离开,种族和阶级歧视在这里成为了常态,新来的犹太家庭甚至需要支付的更高的租金才能度日。隔离区的存在,在犹太人和威尼斯人之间竖起了一道难以跨越的屏障,似乎这样一来,威尼斯居民便不必担心会被外族“污染”,而犹太人也终于能够远离种族清洗带来的恐惧。

几个世纪以来,人们对该地区的争论从未停止,“强制隔离、宵禁、封锁和禁令”等一系列具有强烈象征意义的概念使得社会无法对其视而不见。随着犹太人口不断增长,房屋建造越来越密集,许多新建筑天花板高度不足,导致房屋结构不合理,并且质量十分堪忧,人们就这样被迫在夹缝中艰难生存。这里位于城市边缘,从威尼斯鸟瞰图上看,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甚至它的名字也充满了争议——“getto”一词来源于意大利语,本义是指铜币铸造厂丢弃矿渣的地方。一个冶炼金属的地方,渐渐成为了改造和交换的代名词。这地方充满了各式各样的隐喻,它处在世界边缘,代表着人类面对历史时深深的绝望和无力。

作者在威尼斯 图片来源:Fulvio Orsenigo


坐在这里,我不禁想起了曾经席卷这片土地的那些语言和文化:行话俚语层出不穷,来自德国、波斯、奥斯曼、西班牙、葡萄牙和意大利的犹太方言在这里交织,当然还有各式各样的服装、食物和音乐。这里是多元文化的代表,也是人类求同存异的试验场,学习和辩论的声音不绝于耳,人们通过诗歌、音乐、礼拜和训诂相互交流,只有希伯来语是大家身上唯一的共同点。17世纪伟大的拉比利昂·达·摩德纳(Rabbi Leon da Modena)曾在自传中写道,在他一生中,从教师到法官,从碑文撰写到印刷业,从翻译再到婚庆,一共从事过多达26种职业。

这里的一切都是复杂多元的,历史不断延伸,语言相互重叠,而这也是我此次创作的核心所在。身处其中的我思绪万千,《诗篇》作为一部流亡者之歌,对圣城耶路撒冷的颂美让人感动。它对孤独和群体的理解,对愤怒、绝望以及悲叹和喜悦等情绪的把控令人赞叹,这也是为什么《诗篇》称得上是亚伯拉罕三教经籍基石的原因。

此次展览名为“赞歌”,将于诺沃隔离区犹太博物馆举行,按照犹太法典(Talmudic)的传统,一切都是关于向上的旅程,而祈祷的地方应当位于高处,甚至“凌驾于城市之上”,因此该展览也被安排在了博物馆的顶层。这并非一场传统意义上的展览,许多展品就放置在人们头顶的台阶上,或是会堂的门前,以供来访的游客驻足观赏。展厅名为“Tehillim”(希伯来语中“赞歌”的意思),由11个玻璃橱窗组成,其中放置着薄层镀金瓷器和一块半透明的白色大理石,旨在展现不同材料之间的呼应。整个展厅的设计风格简约大气,能够更好地捕捉教堂内部暗金色的反射光线。

“赞歌”展览柜上的瓷器和大理石 图片来源:Mike Bruce/Edmund de Waal


展厅高处是我精心为17世纪诗人萨拉·科皮亚·苏拉姆(Sarra Copia Sullam)制作的展台,这位犹太作家当年正是在这里工作和生活,寻到了自己一生的热爱。不久前,米娜·亚历山大(Meena Alexander)、丽塔·达夫(Rita Dove)和埃丝特·斯格尔(Esther Schor)三位杰出的诗人才刚刚对苏拉姆的作品进行了全方位的赏析,成功使其回归大众视野。在苏拉姆专属的展台上,同样放置着精致的瓷器,在其边缘和金箔上写有《诗篇》第137篇——《巴比伦河畔》的内容。

在这房间之上,是犹太人在住棚节(Sukkot)期间使用的苏克棚,它是为纪念犹太祖先出走埃及在沙漠漂泊40年的帐篷生活而设立。在节日期间,人们便住进临时搭建的小屋中,里面的金属支架则会用水果和树叶来进行装饰。这里地势高耸,承载着一整个城市的记忆。此外,我还特别为瓷制器皿预留了展台,并用倾斜的金箔为它们搭建出塔状的庇护所。里尔克(Rilke)曾经写过一个故事,讲述了一位生活在威尼斯贫民窟的老人对高度的渴望,“最终,他们居住的地方是如此之高,只要站在公寓屋顶,脑袋就能伸进另一个区县。老人不停和入境官员说着话,似乎陷入了诗篇般的狂喜。”

苏克棚 图片来源:Jewish Museum of Venice


不仅如此,我还搭建了一间图书馆。在双年展期间,它将被安置在美丽的雅典耀(Ateneo Veneto)科学艺术中心,这是一座始建于16世纪的建筑,与芬尼斯歌剧院相邻。此外,一楼的Aula Magna房间也将成为我的展厅之一。

在威尼斯工作期间,我渐渐意识到翻译对于整个项目创作的重要性。诺沃贫民区容纳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声音、语言和文化,这本身就是威尼斯作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印刷业中心的表现。1520年至1523年,来自安特卫普的基督印刷学家丹尼尔·邦伯格(Daniel Bomberg)在这座城市创作了《巴比伦塔木德》(Bablyonian Talmud)的伟大版本,他与犹太学者和抄写人员合作,成功将希伯来语、阿拉姆语和评论文本放在了同一页面中。从阿勒波到法兰克福,许多犹太社区都订购了这些制作精美的书籍。

作为一座以“流亡”为主题的图书馆,里面共有2000本书是由那些被迫离开故乡的人们所作。我所要打造的,是一册宏大的历史画卷,从奥维德(Ovid)到塔西佗(Tacitus),从但丁(Dante)到雨果(Hugo);从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到托马斯·曼(Thomas Mann),从约瑟夫·罗特(Joseph Roth)到曼德尔施塔姆(Osip Mandelstam)再到茨维塔耶娃(Marina Tsvetaeva);从中国作家艾青到切斯瓦夫·米沃什(Czeslaw Milosz),再到伊斯梅尔·卡达莱(Ismael Kadare),这些文坛巨匠曾为人类文明进步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当然我们也不能忽略近几十年来,从黎巴嫩和叙利亚同样涌现出了不少杰出的作家,与此同时,“流亡文学”在伊朗、巴勒斯坦、突尼斯和土耳其等国家的发展也日渐走向了成熟。

图书馆的外墙放置着瓷器装饰,并以液体的形式涂着金箔,我在上面列出了许多早已不复存在的图书馆,从尼尼微到亚历山大港,从廷巴克图到阿勒波再到摩苏尔,它们也曾为人类发展贡献过力量。图书馆内部有四个新的玻璃橱窗,结构设计与邦伯格的犹太法典遥相呼应。

这座图书馆将于5月初向读者开放,届时共有多达32种语言的图书可供读者借阅。此外,我们计划举行多场主题多样的读书讨论会,包括文学、历史、翻译、儿童读物以及音乐和舞蹈作品,旨在颂扬语言的多样性和离散性。在当今社会,我们需要接纳不同的思想、自我定义以及再定义。正如著名作家安德烈·艾西蒙(André Aciman,曾因犹太身份遭埃及政府驱逐出境)所言,他从不认为自己来自某个特定的地方:“我们都一样,终究只是个异乡人。”

本文作者埃德蒙·德瓦尔是著名陶瓷艺术家、作家,著有《白瓷之路》、《琥珀眼睛的兔子》。

(翻译:杨雅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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