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富朗策展今年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
发起人:服务员  回复数:0   浏览数:1999   最后更新:2019/04/18 11:15:40 by 服务员
[楼主] 小白小白 2019-04-18 11:15:40

来源:打边炉DBL  金丹


《山之南》,2019,单频影像(彩色,有声)107'


从威尼斯双年展军械库走来的艺术家周滔,新作的上下文呈现在广州时代美术馆开启了。美术馆的电梯门打开,无需切换观展状态,便直接被微弱灯光下的灰蓝色调包裹了起来,像个气泡。自右上“铜镜岭”三个白色字在灰蓝的墙面上翘起了边角,它的下方放着平面图和场刊(30元,仅供馆内阅读),提示免费下载PDF版。我拿了一张平面图,便走进了洞穴般的开场。


开场自然是承载着主导思想的照壁,它的内里则成为了沙发墙背面,展墙足足4米高,令人搁置了空间分割的感受。面前顶天立地十几米长的大屏幕,犹如宗教图景般映入眼帘,非常可怖。深灰色软垫上零散地坐了些人,刚好坐上去腿可以平放的高度,深度却是让人无法轻易地将后背靠到墙壁上。各自以相对舒适的方式入座,如同来到了电影院,不同的是空调温度恰好合适。


《山之南》左侧入口的小灯箱显示着文字介绍,昆仑山生态园种种……这些文字无论你看多少遍都会忘记,就像是影视剧的片尾预告,永远不用担心它剧透因为你终归会忘。除了入口部分,整个展厅还有大量的文字介绍,像是照壁上放着广东时代美术馆为每次展览做的卡片,一些展览的关键字介绍。场内的作品介绍均为背光灯箱,非常巧妙地减弱了观展过程中因掺杂了过多媒介而产生的抽离感。在屏幕下调整好坐姿,是便于长时间面对似乎是周滔用来考验我们耐心的影像。观看过程中没有人拿出手机,瞪大了的眼睛,像是被什么吸走了魂魄。周滔一定是个巫师。他知道屏幕以外的时间线上行走的源头,截取的却是一个没有提纯的片段,以及某种假设的预言。他将惊愕不已与平淡无奇以残忍、霸道的视觉语言,均衡地全盘托出。

《山之南》,2019,单频影像(彩色,有声)107'


影像于摇曳的初生芦苇荡中缓慢开场。公路旁的加油站被一群矮腿山羊占领,贪婪地啃食着满地摔烂的西瓜。山羊头举锋芒毕露的角,血盆大嘴咀嚼着并长时间望着我们。陌生的野兽。画面外发出沉闷单调的敲打声,还有工具跌落进了深渊引发的巨大回响。卡车轰鸣着从屏幕左边行驶而过。偌大的生态园基建,巨型水泥管道突然进入视线。民俗歌曲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彻全场,声音在管道里盘旋着转向加油站浅睡的男人。他起身关掉手机,用还没有瞎的一只眼睛眼睛,谨慎、多疑地望了过来,试图理解手持摄像机的人的行为,这是否对他造成了某种威胁?拍摄的原因又是什么?无解后他惯性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提了提裤子离开了。


外地打工者坐在伸向沙漠的水泥道里,他和工友讲述“毛蛋”的制作过程。语言在这里非常吸引人,这是一种讲述家乡食物的特有方式。黄子平在《故乡的食物》一文中讲到,文人热爱表述家乡的食物:“现代文人离乡背井,漂泊异地异域,因而寄乡愁与食物,不厌其烦地叙写自己的味觉记忆,这构成了一种颇具独特意味的文化现象。” 外地打工者不是现代文人,吃毛蛋也未必是你所中意的;但是这里的语言似乎化成了文字独白,一种夹着北方口音的普通话。他以戏谑夸张的词汇描述着他的惊奇,工友一言不发地听着,似乎他们在某种乡愁中聊完了整个沙漠的傍晚。漫长漆黑的屏幕被火光照亮了,火焰停留在屏幕右下角燃烧着。成像太具体了,以至于它好似要燃烧到屏幕下方的深灰色地毯,继而将我们吞噬在他的时间线里。男人女人们顶天立地地占据着屏幕,我们可以清晰地阅读他们——一种人与人之间默契般的东西,观察、对话、行为持续进行着,但却无从得知他们在此的源头。他们站立在沙漠中,如同进行着某种古老仪式。

《山之南》,2019,单频影像(彩色,有声)107'


山顶流下灰色的泥浆,四个人分段站在庞大的灰色几近90度的斜坡上,用铲子将泥浆分流。男人和女人穿着白色靴子踩进泥浆里。女人带着白色的头巾,男人带着红色的头盔,自上而下的站成一排,原始地作业。太阳在屏幕以外的地方下沉,阴影逐渐升起,将巨型斜坡切成了两半,终将他们吞没。泥浆在阴影里随着气温的降低慢慢凝固,白色的靴子愈加无法抬起,站着下方的人从屏幕的右方离场,最后一位重复着之前的徐缓动作消失在屏幕上方。劳作的痕迹被留存,然后阴影更加深沉地蓝了下去。在这巨型舞台上,没有剧本,没有对话。


周滔以看似啰嗦但高度精准的方式,极致地描绘着眼前的一切。沙漠傍晚的生态园,未建成的建筑物隐没在黑暗里,像一座座坟墓。戈壁滩上的野生旱柳叶被风吹动了,持续地。屏幕下方升上来的是被剥得非常漂亮的羊皮,沙漠干枯的夕阳将它染成透亮的金红色。飞虫嘤嘤嗡嗡地划过屏幕。傍晚隆起生态园的金属壁面,有节奏闪烁着鬼魅的红黄色LED灯,它荒诞地挺立在昆仑山下的沙漠地缘中。转念之间,鸟群盘旋着飞过这片落满积雪的戈壁滩,夜晚即将降临,远处被一片绛紫色笼罩着,辨别不出天际。

“周滔:铜镜岭”展览现场


相比之下,右边的展厅就宽阔且明亮了,如同走过一条很长很长的隧道,突然出现了一大片荒地。《潮》、《白毛男》装置、《互助练习》,直到倾斜了30度角放置的屏幕《蓝与红》。《蓝与红》的地面呈现出了些微草坪的倾斜感,像是在野外看电影的感觉。斜坡等于草坪的用意,我确信这个理解也是因为没多久屏幕上出现了在草坪上相拥而眠的男女。夜晚,曼谷街头反政府的群众在平地上搭了蚊帐,庞大的人群彻夜不眠静坐抗议。男人躺在帐篷里,女人手持一本书默默念叨着,周围嘈杂不断。有人睡在雕像前面赢得安静,更多的是和衣而眠,冷风将盖着的塑料布掀起来了。人的身体、蚊帐、雕像均承载着不知何处映射出的蓝红LED灯光,也许是警车,也许是高楼。影片最后周滔模拟了被催泪弹击中的瞬间,即倒地失去知觉的镜头。


激进,是个非常好的词语来形容他的作品。它是在进入《山之北》黑暗隧道时瞄到看版上的词。通道正对着屏幕,角落里左右各窝着两群人。山之北的开场像是下了一场芦苇雪,芦苇的种子布满了凹凸不平的地面,晃动着,似乎随时一阵大风就可以将它们全部吹到沙漠深处。屏幕上站立着一群男人,是的,全部男人是很少见的景象。他们拿着同样的白色编织圆绳,牵引着体型较大的狗。那些狗不停地向前冲,主人被拖拽着踉跄前行,同时还需避开别人的狗引发不必要的争斗。他们交谈着,面向屏幕右方好奇地张望着,却没有要走过去的意思。人的身体被描绘到了极致的状态,一种压迫感席卷全身。

《山之北》,2019,单频影像(彩色,有声)81'


周滔自行破坏了那套讲究的视觉系统。没有字幕,他们说着听不懂的方言。听不听得懂不重要,我们坚信着继续观看。周围充斥着嘈杂的说话声,狗吠声,男人底气十足的吓声。人们终于逐渐消失在了屏幕右方。屏幕右边角落的看客们,他们盯着屏幕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希望下一步可以有人告诉他们,到底男人们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但他的镜头停留在了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身上。男人五官清晰,卷曲的头发,高挺的鼻梁,长时间直勾勾地望向远方。这种凝视没有声音萦绕,在世纪般漫长的纷争中,等待着什么开始或结束。三五成群的人逐渐靠拢,男人们翕动着干裂发紫的嘴唇,眼角深深的皱纹,褐色发红的脸,同样卷曲的黑发。沙尘附在了他们深灰色的布衣上。建设中的绿洲是否可以改变地缘沙漠,无从得知。少数民族的特质并没有被加强,即便是他们的身体语言、群起嘈杂的地方话语,意图明确的还是人,而非少数。地缘也许是这些在沙漠中种植的芦苇荡,流动着,并被沙漠再次吞噬。


山之南是有语言的,人的语言。而山之北却消弱了对语言的关注,更多的是实地环境声。骚乱着移动着,我只能看到他们布满黄色灰尘的裤腿。在人挤人的间隙可以看到两只黑色的狗撕扯扭打在一起,粘稠的口水布满了后背的毛发。终于他将狗的面目显露出来了,庞大的躯体在屏幕上厮缠,没有血渍,是因为他们天生厚重的皮毛。在此之前,那只满脸是血的狗被拴在沙地上,显然受伤的不是它,因为它正用尽全力试图挣脱出来,嘴里发出不满的哼咽声。这时脑子闪过的是《山之南》啃食西瓜的山羊。故事被删除了,哪个时间吸引了谁因为什么走了过去的事件,都不是周滔要表述的。狗被拉扯开来,红了眼拼命要冲过去。

《山之北》,2019,单频影像(彩色,有声)81'


白色圆绳如同救生绳般,与劳作捆绑在一起。甘南藏区的地摊上有卖类似的绳子,粗细长短不一,颜色各异,常被用以拴住畜生或是系缚各物。只是藏族偏爱多姿的颜色,穆斯林则更钟意白色。转念便到了弧形的沙丘上,四个孩子,其中一个年龄较大,他们从沙丘上滑了下来,滚动着,直至离开了沙丘。被傍晚的阳光再次染红的沙丘,由金红变绛紫最终贴近黑色,他们留下的脚印,弯弯曲曲地消失在屏幕右方。再次呼应了《山之南》的场景,工人们站在沙尘暴中,风沙起来了,他们被淹没在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


《山之南》左手边的展厅里,依次是《这里有电》、《南石头》、《南石头(即时剧本)》摄影作品、《现实之后》,以及另一个空间里的《凡洞》。中间的展台上放着些手稿,这里我非常想讲一下。观看影像的过程有了一些模糊的概念在脑中萦绕,这些构成有一种绘画感,我不确定什么是绘画感,姑且说成是一种计算过的构成。纵使他们依旧是极度日常的景观,但不是纪实,而是描绘。这些手稿印证了这一点,它们在很早之前便出现在了周滔的脑中,一种将梦境付诸行动的荒芜感涌了上来。啰嗦、霸道、残忍的激进式视觉语言,却直抵构成的内核,停留在眼前描绘的片段中。

“周滔:铜镜岭”展览现场,艺术家手稿©️广东时代美术馆


文中作品图为作者现场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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