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画作卖出43万美元,创造力不再专属于人类了吗?
发起人:欧卖疙瘩  回复数:0   浏览数:1520   最后更新:2019/01/04 16:20:21 by 欧卖疙瘩
[楼主] wangxiaoer97 2019-01-04 16:20:21

来源:艺术世界杂志


长读“苏格兰高原的狮子”从四个方面展开讨论:“叙事延续性中的杜撰”“真实与虚构的谈判”“有关虚空及如何坠入虚空”及“时间在虚构中的延绵”。内容的结构将以时间递进式的四个天数呈现——第 13 天、第 20 天、第 34 天及第61 天。


第 61 天  时间在虚构中的延绵


网络时代依旧没有体面的后悔药


沙爽|文

CyArk 世界遗产数字档案馆,3D 点云扫描技术下的蒂卡尔庙


我坚持认为删除是一件需要被所有人重视的事情。


删除,到了当下已经成为成本最高的操作之一,但这或许和很多人的生活体验并不对应。特别是愈发倾向于线上社交模式的今日,程序员甚至非常贴心地创造了“撤回”功能,挽救了千万段尴尬的对话。但令人好奇的是,既然是撤回的信息,为什么还要留下“该用户撤回一条信息”的提示呢?


同理,我们在使用任何社交软件时,都无法做到真正的删除,即使没有留下显性的提示,也无法阻止被截图或者被记录的可能性存在。这样的设计在体验上是非常合理的,痕迹可以帮我们用户连接上下文,使对话或事件进程变得通顺。而我所恐惧的事实是,一旦我们将脑海中的语言从抽象思维中真正输入成为字符发表到公共场合,那么这个痕迹就产生了,还原只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数字化的信息,一种稳定程度仅次于陶版的媒介,让本可以淡化的记忆成为了外显的档案,极其难以抹除。当我们为了存储成本在当下变得极其低廉而松一口气的同时,却难以察觉到,相对应的,删除成本已经变得极为高昂,谨慎地对待每一次公开(两个人及以上的情景即算是公开)发表意见成为了我们唯一的应对策略。


所有新科技的诞生,都是违背人类天性的。而存储与删除功能的产生是为了延长我们有期限的记忆力——毕竟遗忘是人类难以克服的一大天性。出于人类源于生理的局限性,绘画、语言、文字都是为了方便存储而诞生。事实上,美学这一概念并不是图像伊始便具备的必要因素,传统美学只能算是图像记忆的一种基因优势。再例如口述传统,逐渐演化成史诗——人们为了便于记忆,会设置押韵。最重要的是,语言成为了人类得以活在地球表面上的利器。


无论如何,人类渴望记忆,为了克服死亡这样的新陈代谢式遗忘,我们设置了各种各样的外置存储器,以便于在全人类作为一个集体的语境中,尽可能地提高集体效率,来避免我们的历史停滞在初期而寸步难行。


印刷机的发明一定程度上的确是降低了劳动成本,由此拉低了储存成本。但事实上这仅仅是天主教会失去了对知识的垄断,直到十八世纪中叶,欧洲的纸张价格依旧高昂到无法改变识字率低下的情况。说到此处,我们大可以归结成,在前印刷时代存储的成本是极其高昂的。除了关键媒介上的成本,更大的成本在于语境的还原。个体的经验告诉我们,一段几年前的记忆,单靠当时被自己详实地记录在日记本中,或者是有诸多目击者的描述,我们依旧无法真正准确地还原客观事实。原因在于人的记忆是会被主观重构的,我们总是自以为是地去选择忘记不利的部分,甚至看不见恶意的部分,并不断加强我们感兴趣的记忆——当然了,这也是遗忘的美德所在。总而言之,为了更加接近事实,我们的努力方向就是记住更多的信息,这造成的后果即是高昂的存储成本。


而检索器和信息数字化将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我们轻易就能购买到几个 T 的网络储存空间,或者各式移动硬盘,我们可以保留下来的信息以及被动保存下来的痕迹远比自己的大脑本事大得多。与之相对应的,当我们时刻的言行都被大量的监视器和网络检测所注目,像一本真正的档案一样记录了人的一生的所有痕迹时,记忆、存储就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气息,这可能是审判式的视角带来的无形压迫感。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希望在另一头注视着我们的某个片刻,我们究竟希望还是不希望有人注意到我们的某个瞬间,一座虚拟的环形监狱已然向我们敞开了大门。比如,显性的既得利益者一定包括网络商人群体,通过我们的一次次检索,他们可以优化算出我们下一次消费的可能范围,从而最高效率地牟取财富。即使被观看者从未赞同过这样的被注视——为什么要圈定观者的注视范围,并制造我们有多种选择的假象?这种自以为是的做法已经成为了未来可预见的日常管理方式,被分门别类也是每一个在线公民的宿命。只要拥有强大的检索技能和搜索权力,我们就能将过去所有的时间和细碎的节点以最客观的态度调出来,并且绝对准确。

沙爽,《没有不恰当的联想之四》,数码版画,46cm×68cm,2018

(韩国)Ji-ryang Cha,《时间线的病毒,病毒的时间线》,声音,10 分钟的多声道视频,2015

《生物多样性墙》(包括选定物种或物种群的名称)仿皮塑料,干燥标本,柏林自然博物馆版权所有,2007—2008

《玛丽·多德的礼物》,天主教剧院公会的“里士满”高潮片段,摄影, 1941/1942


试着设想,世间的确存在着一个隐秘而强大的搜索系统,只要你知道一个人的名字,通过检索,一定能搜索出以往他在公共场合所有的言行举止,进而省去了你试探的环节,提高了自己社交的效率。这对所有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或者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两者之间的转换最大的区别在于你是搜索者还是被搜索者。当然了,这种有着特权阶层属性的产品是不可能人人都拥有的,这是网络时代里财富和能力的标志。毕竟 FACEBOOK 事件已经在发生了。


请不要马上将其归结为“对未来隐私界线重新定义”的讨论,我更希望就着“删除成本”的逻辑线继续向前走,个体删除实在是过于具象,虽然对于单一个体而言往往是爆炸式的影响,但放眼望去成本其实可以忽略不计,为了更有序地思考,请让我们就着“删除”这个话题提几个问题来结束这篇讨论。


讨论成本,首先要搞明白删除的代价是什么。邵尔弗里德伦尔曾这样写道:“在历史和回忆之间有一灰色地带,或者说在两种讨论之间有一个灰色地带。前一种过去是科学的可靠报告,它面临着各种冷峻的检验;而另一种是过去,则是我们生活的部分或背景。”在他看来,回忆的过程和撰写历史的过程是需要区分开的。所以,删除究竟意味着什么?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客观存在,这是无法改变的,除非扭转时间,所以我们能挑动的是历史还是回忆?


另一个问题是,谁有资格去掌握主权?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荷兰,当地的政府出于便于管理居民的需求,实施了一次全面的人口登记,翔实地登记了一个城镇居民的所有信息,包括姓名、年龄、出生日期和地址、信仰等等,后来这份资料在纳粹德国攻占了荷兰之后,落入了纳粹之手。结果可想而知,数百万的荷兰人遭到了无情的迫害。这个故事无疑给我们的安全敲响了警钟,或许我们出于信任将我们的信息交给了某个机构,但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个机构是否能珍惜我们给予的信任,今后谁会拿到这份信息,又会对我们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最后,什么是可以删除的?什么是需要保留的?过去不是一成不变的,相反它十分鲜活,我们无法同意,它会像单眼镜头那样以单线叙事的情况完成讲述。或许,斯韦沃的比喻最为精巧:过去总是新鲜的。它一直在变化着,就像生活在一直继续那般。它的有些部分似曾尘封在遗忘之中,然而又重新出现了。当前指挥着过去,就像乐团指挥指挥着乐团的乐手们一样。它需要这样的声音而不是那样的声音。于是过去出现的时间间隔时而长一些,时而短一些。它有时像声音一样嘹亮,有时却又陷入沉寂。只有规定用来让当前变得明亮或者晦暗的那一部分过去,才影响到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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