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卡塞尔  张营营

今天介绍的是几个美术馆的开馆和运营故事，以及它们今天的状态、属性与一个美术馆存在的核心理念，它们都跟时代的状况和艺术的发展直接相关。任何一个美术馆在其具体理念生成的背后都或多或少承载着一段属于自己、属于城市，甚至属于整个国家的历史，它们通过今天这个可参观的地标性建筑（美术馆大楼）在其功能和外观设计上的变革，让它从历史的土壤中跳脱出来。其中一些已然成为艺术和文化世界中耀眼的明星。美术馆就像生长在不同大陆上的一株株隶属不同科系的美妙植物一样，附属在其所在地的人文和地貌上，默默并有秩序地变革着...它们形态各异，但几乎拥有一个共同的使命——将当代人的艺术发扬光大。正是这些不同理念指引下的美术馆的存在，也因互联网时代下的“共享”，让人类的精神和文化生态丰富、具体与可视起来。

一些历史上的工业基地、粮仓、港湾集装箱、火车站、废墟旧址、地堡防空洞、森林边角等许多地方的建筑都在近十几年间摇身一变成为了极具创造力的美术馆空间，它们紧随城市发展的进程，在逐渐变化的社区生活中找到一了席之位。它们为艺术的发展撑起了一片充足的空间，并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周围的社区文化环境。也许美术馆的存在可以让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变得更加文明，但也不排除即使在文明世界中人性里的反面性格的依然存在。无论当代还是传统的艺术作品都可以让人进入短暂的沉思，通过这种毫无危险性且美的事物去思考我们的今天，思考我们的未来，了解我们所不知的现代人的内在需求与人类的潜力。除了艺术作品这种要靠思维和感受进行理解的事物，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可以实现这种功能吗？我们是如此幸运。

一个美术馆在建馆或者搬迁、改建时一般都会寻找一名优秀的或著名的建筑设计师合作，因为一个新的美术馆需要设计师的建筑理念、风格，以及设计师的名气，重要的是美术馆建成后的质量。而建筑师则需要美术馆的人文属性与其对审美的高要求和功能的特殊性，这很考验建筑师对美术馆、对艺术的理解是否符合未来艺术的发展要求。所以一个新的美术馆与优秀的建筑师合作是互相加分，相互提拔的过程，美术馆让建筑师有了一个更好的也更加合理的平台与条件去实现自己在建筑领域里的加码任务。

但是，建筑也只能代表建筑本身，它不能代表也无法左右建筑物内部的核心承载具体是什么。它既然不是一个建筑物，什么才是美术馆的本质呢？一个资本的产物？一个艺术生态里的宠儿？还是不同文化下沉积的不同地质层？或者一个资深艺术收藏者的情感结晶？我们可以先从惠特尼美术馆馆长的一段描述中开启这段想象...

“它的理念从一开始就是‘为艺术家创造理想的空间’。我们想创造一个我所认识的所有艺术家都知道它是什么，并想在这里展示他们作品的空间。

大家好，我是亚当·温伯格，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的馆长。

许多机构和它们所处时代的艺术并没有特别的联系，这是格特鲁德·范德比尔特·惠特尼（惠特尼家族美术馆创始人）所感受到的...。你必须拥抱那些和你在一起的艺术家，你不必等到他们去世或者成名，你需要在其他人展示他们的作品之前抓住机会跟他们合作。你不能害怕接受自己现在的选择以及正在做的事情。

你知道，美术馆馆长是机构里所有人的一切。我做馆长已经有20多年了，1989年左右我开始进入惠特尼工作，到今天我已经工作了12年了。我喜欢把自己看作是某种指挥，我有一支由策展人和程序员组成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管弦乐队”，他们创造了很多不起的项目。我的工作是策划机构的整体性质、展览的组合，以及总体方案的类型。我们从里到外建造了这座新大楼，它真的在考虑艺术家需要什么。

我希望惠特尼处在城市的景观之中，处在一个以哈德逊河为代表的美国大片的开放空间之中，这里是艺术家们居住的地方，也是他们灵感来源的地方。作为一名美术馆馆长，我的工作是为这个机构的未来做出规划和选择，而不是定义未来。

弗洛拉·比德尔(FloraBiddle)是格特鲁德·范德比尔特·惠特尼(Gertrude Vanderbilt Whitney)的孙女，她一直说惠特尼博物馆不是一座建筑，而是一个理念。当我告诉她我们想把美术馆搬到市区去时，她说：‘听着，惠特尼美术馆以前就移动过。无论你要去哪里，只要是在传达艺术家的需求，这就是你应该搬去的地方。’这次它真的需要一个社区来完成。

在惠特尼，有一群才华横溢的人，他们就像传教士一样对待自己的工作。有些人在这里工作了二三十年，他们来自各个阶层，从警卫到教育工作者，从管理员到策展人。这里每个人的工作都是艺术的。他们真的理解这里有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加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们文化中赋予的艺术以及艺术家的特权。他们相信我们可以通过我们所做的来改变人们的生活。这些就是我们对惠特尼家族美术馆的一些看法。”

——Adam Weinberg

（这是一段采访视频中的文字，由惠特尼美术馆于2015年新馆搬迁之时录制，一个关于惠特尼家族创建惠特尼美术馆的具体理念。）

这段文字涉及到了一个美术馆存在的核心理念，以及其基本人员的构成。

个人比较喜欢文中的“美术馆馆长的职责是要为机构的未来做出规划和选择，而不是去定义未来。”这句话，它表达了一种相对松弛但又紧密的现代人与未来的艺术之间的关系。无论是机构，还是机构里的个人，都应该跟艺术保持一种平行的关系。

总的来说，关于属性：① 美术馆是一个为艺术家创造理想空间的创造型空间；② 一个有指挥并按某种秩序运行的艺术机构；③ 一个制造不同类型展览的实验场地；④ 美术馆不是一座建筑，而是一种理念；⑤ 它要时时刻刻传达艺术家的需求；⑥ 它要像一个社区一样为艺术家和公众服务；⑦ 它要清楚自己与所处时代的艺术之间的关系；所以⑧ 美术馆通常需要建在一个特定的城市景观或者自然景观当中。关于结构：⑨ 美术馆的建立需要一个创始人或者一个缘由；⑩ 它的运行需要一个馆长，即一个指挥；⑪ 以及一群像传教士一样对待自己工作的美术馆基层人员，他们需要能够真正理解自己工作的重要性并对艺术不离不弃，其中包括美术馆看护、教育工作者、活动组织者、藏品管理员、研究者、策展人、技术人员、志愿者等等，但他们需要美术馆信念的培养。⑫ 最重要的，为自己，美术馆要拥有可随时间的变化而自我成长、自我认定、自我成就的核心事业，是它让其与世界上的其他机构都有所不同。

一些经典的当代艺术美术馆在多年且持续的艺术实践中对艺术本身进行了定义。这些不同场景下建立的美术馆，对美术馆自身的存在模式也进行了自我更新。从“人类的行为遗迹”和“社会的公共文化资产”的角度看，虽然它们的核心理念不同，但它们确实是一个共同体。如今美术馆的形式、功能、展览的触角，及关注的社会历史层面都要比我们想象中丰富的多。汽车、时尚、传统/电子游戏、硅谷科技...那些不曾是美术馆经营范围的事物早已被纳入进来，正是它们定义了今天美术馆的概念，更新了美术馆在社会中的定位。

社会的发展不允许美术馆的存在一成不变，然而，有些美术馆却因此承担了一些当年因“非专业经营”而引来的专业人士们的嘲笑和质疑。但他们为美术馆的未来开拓了道路。

下面介绍的这几个美术馆是比较常规的经典款美术馆，它们都有十分清晰的核心理念与灵魂事业。在此分享给大家，希望可以搭建起自己脑中美术馆丰富的形态与地貌。其中包含了这样一些基础信息：机构名称、机构地点、创立时间、始创人员、成立的机缘与故事、理念idea、致力于...、项目&展览范围、美术馆属性、官方网站。

1：容纳具有公民意义的东西——Zeitz MOCAA（南非 开普敦）

Zeitz MOCAA建筑局部实景与模型

机构名称：非洲当代艺术博物馆（Zeitz MOCAA）

创立时间：2011

始创人员：V&A Waterfront、Jochen Zeitz

理念idea：容纳一些具有公民意义的东西

致力于...：收藏、保存、研究、展示非洲及其离散地二十一世纪的非洲当代艺术

项目范围：永久收藏，常规展览，艺术教育，表演实践，摄影，电影，服装学院。

属性：非盈利公共当代艺术机构

网站：https://zeitzmocaa.museum

机缘与故事：Zeitz美术馆的建立是在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产生的。创始人V&A Waterfront（一号人物）意识到开普敦的这个粮仓作为历史性地标建筑群的重要性，多年来人们对它的用途一直存在着争论，最终才决定建立一个美术馆。他们的愿望是能为公众提供一些具有全民意义的东西，可对公众完全开放的东西。然而建美术馆首先要有收藏才行，就在当时约亨·蔡茨（Jochen Zeitz）（二号人物）正致力于从非洲及其海外侨民那里组建一个世界上一流的当代艺术收藏，他的目标是在非洲大陆及其离散地上建立首个致力于当代艺术及其海外侨民的大型美术馆。历史的巧合与人心所向将这两个人结合在一起，导致了南非第一家非营利性公共艺术机构的创立，并命名为Zeitz MOCAA。

2006年，经拉维·奈杜（Ravi Naidoo）介绍，建筑设计师托马斯·赫斯维克（Thomas Heatherwick）（三号人物）加入到这个粮仓建筑的功能改建中，2011年他再次被征引进来完成了美术馆的最后建设。Zeitz MOCAA美术馆建筑中最著名的部分就是那个被放大了的类似一颗植物剖面图的视觉空间，并成为美术馆内部的主要视觉。

2：发现时代的精神与危机——巴黎东京宫（法国 巴黎）

The Palais de Tokyo, (Courtesy dalbera/Flickr)

机构名称：巴黎东京宫（Palais de Tokyo）

创立时间：2002

始创人员：Nicolas Bourriaud、Jerome Sans

理念idea：发现时代精神与危机

致力于...：邀请艺术家全权占领整个空间；修复观众与艺术的关系

项目范围：主题展、专题展、大型艺术活动、时尚、表演、工艺美术、行为、声音、语言、文化项目“DO DISTURB”、杂志出版、创作实验室“Neuflize OBC”、场外活动及展览

属性：当代艺术创作中心

网站：https://www.palaisdetokyo.com/en

机缘与故事：立足于当下，着眼未来，东京宫也有一段迷人的历史。这座被称为“东京宫”的建筑是1937年为国际博览会设计的，它建在当时被称为东京桥码头（即现在的纽约大道）的地方，也并因此而得名。一开始，它被设计成两个独立的博物馆：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和国家现代艺术博物馆。今天我们所说的东京宫，正是坐落在它的西翼，一个当代艺术遗址的地方。

东京宫有着宫殿般的气派，以及反博物馆的叛逆质感，它是这个时代的艺术家最活跃的地方之一，也是法国独一无二的展览空间。它举办的展览轻松、愉悦、富有挑战；它包容和前卫，诱人而激进，诗意却越界...，它的存在是希望我们可以改变对艺术的看法。东京宫的艺术实践对所有的学科开放，它忠实于一种公众使命，它的创新、多样化及慷慨包容的与公众接触的方式，让它在文化调解方面成为一个很好的参照。

东京宫的运营模式也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其运营模式是基于公共和私人融资结合的产物，这使得东京宫每年能够拥有一半以上的运营预算。另外还包括：企业的赞助；东京宫协会的朋友们的支持；品牌组织的活动；时装周期间的表演；以及一个书店、几家餐馆和一家俱乐部的收入。

3：一个真正的艺术实验室——MOMA PS1（美国 纽约）

上图：MOMA PS1  下图：MOMA现代艺术中心

机构名称：MOMA PS1

创立时间：1971

始创人员：Alanna Heiss

理念idea：做一个真正的艺术实验室

致力于…：展示世界上最具实验性的艺术

项目范围：艺术家回顾展、特定地点的装置展、历史调查研究展、常规艺术展，以及音乐、表演项目，教育项目，在线广播站等。

属性：MOMA的附属机构，美国历史上最悠久、规模最大的非营利当代艺术机构之一。

网站：https://momaps1.org

机缘与故事：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PS1位于皇后区长岛市一座有百年历史的罗马式复兴校舍内，在其近12.5万平方英尺的设施中，展示较为广泛的展览和活动项目。当时，艺术与城市资源研究所（Institute for Art andUrban Resources Inc.）正致力于在纽约市未充分利用的废弃空间中组织展览。1976年，研究所在皇后区长岛市的常设位置上举办了第一个大型展览，因此而创办了具有开创性的“Rooms exhibition”。Rooms确立了MoMA PS1的传统，它邀请艺术家改造建筑的独特空间，使其成为特定地点的艺术作品。

在接下来的20年里，该建筑被用作工作室、表演和展览空间，支持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2000年，PS1成为MOMA现代艺术博物馆的附属机构。这一决定将MOMA PS1的当代使命与最大的收藏博物馆之一——MOMA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实力相结合，并拓展了彼此的合作范围。

4：以展览书写艺术史——Kunsthalle Bern（瑞士 伯尔尼）

数字化档案的视觉关系

机构名称：伯尔尼美术馆（Kunsthalle Bern）

创立时间：1918

始创人员：Gesellschaft Schweizerischer Maler、Bildhauer and Architekten - GSMBA

理念idea：以展览书写艺术史

致力于...：让艺术家优先实现自己的想法

项目范围：个展、主题展、数字化档案、图书馆、知识生产

属性：私人研究与展览机构

网站：https://kunsthalle-bern.ch/en/

机缘与故事：伯尔尼美术馆于1918年由伯尔尼艺术家组合GSMBA出于对一个致力于当代艺术展览场所的需要而创建的，它将当地的艺术与国际舞台结合起来。伯尔尼美术馆建立不久就因其举办的艺术家个展而闻名于世，在伯尔尼美术馆做过展览的艺术家包括：保罗·克利、马克·夏加尔、乔治·布拉克、阿尔贝托·贾科梅蒂、索尔·勒维特、布鲁斯·瑙曼和丹尼尔·布伦。以及一些主题展览，如哈拉尔德·塞曼（Harald Szeemann）的《当态度成为形式》。伯尔尼美术馆通过这些展览书写了并继续书写着艺术史。

存档项目的数字化追踪：保护，数字化，知识生产

（从信件档案开始，所有的文件都被重新分类，包含它们的文件夹都装有RFID芯片）

档案的数字化已成为时代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以前只有通过阅读书籍和档案记录的方式才能获得的信息，近年已开始转移到一种新的公共领域，一种以数字形式出现的虚拟领域。数字档案是一种工具，它能让我们通过智能的方式使我们的档案研究成果清晰可见并可用。数字平台被使用的次数越多，数字化文档的数量就越大，不同的叙事轨迹之间的关联也就会愈加明显。2018年春天，伯尔尼美术馆的档案资料的数字平台正式上线，它们自2015年就开始制定档案的保存计划，最后由苏黎世设计工作室Astrom Zimmer专门为伯尔尼美术馆开发的数字平台上展示了第一批研究与保存的成果。

伯尔尼美术馆的在线档案地址：

https://archiv.kunsthalle-bern.ch/

伯尔尼美术馆档案数字化的追踪、转换流程

伯尔尼美术馆的档案馆中，保存着大约20万份文件。有六个系列的收集:

函件：1933年至今的艺术家的关税单、私人信件、笔记、发票等组成。1933年以前的展览文件都没有编目，但也可根据要求查阅。大约共有10万份文件；

出版物样本：1918年至今日的伯尔尼美术馆出版的所有书目；

照片：展览的视觉材料记录。大约5000张不同格式的照片按时间顺序排列；

视频：由大约50个与艺术有关或纪录片内容的数字化视频组成；

邀请卡：1918年至今的伯尔尼美术馆展览邀请卡；

新闻：按时间顺序排列的收集的剪报，记录了展览是如何被媒体传播的，以及该机构的历史是如何在公共话语中得到反映的；

海报：海报收藏在国家图书馆的图文馆藏中。

伯尔尼美术馆还拥有一个图书馆，里面存有自己的历史和艺术杂志。

5：人类可持续发展的驱动力——Inhotim（巴西 Brumadinho）

Instituto Inhotim 远景外观图

机构名称：Instituto Inhotim

创立时间：80年代中期

始创人员：Bernardo de Mello Paz

理念idea：做人类可持续发展的驱动力

致力于...：影响其所在社区的发展

项目范围：稀有植物收藏、当代艺术品收藏、展览项目、社区活动

属性：非盈利私人机构、公共利益非政府组织

网站：https://www.inhotim.org.br/en/

机缘与故事：Inhotim研究所是一个当代艺术中心和植物园，坐落在距离巴西MG省（贝洛奥里藏特）60公里的布鲁马迪尼奥（Brumadinho）。Inhotim占地140公顷，由森林碎片和花园组成，收藏了大量珍稀的热带植物以及具有国际意义的当代艺术作品。它于上世纪80年代中期由米纳斯吉拉斯州商人贝尔纳多·德·梅洛·帕兹创立。2006年对公众开放。它通过举办多学科的艺术活动坚定地致力于其所在社区的发展，并积极参与和制订改善该区域生活质量的政策，有时与公共行政部门和私营部门合作，或者独自行事。其空间场地的结构与理念保证了它的独一性，它打破了传统美术馆的建筑、展览与参观模式，并为公众提供了一个真正能将艺术作品和身边环境结合的联想机会。

Inhotim植物园中所种植的植物种类是巴西境内最多的，这里已经成为许多植物学家的研究基地（更多Inhotim植物园信息可登陆：https://www.inhotim.org.br/en/inhotim/botanical-garden/botanical-garden）。如今这个超过200万人参观的独特场所，已是米纳斯吉拉斯州和巴西的主要旅游和文化目的地之一。这座非营利的私人机构，已被米纳斯吉拉斯州国家行政部门和联邦行政部门认定为公共利益非政府组织(OSCIP，葡萄牙语缩写)，并且得到了《联邦文化部门文化鼓励法案》的支持。

Bernardo de Mello Paz采访视频，20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