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

关于投影技术及其对心智的效果，最古老的论述来自柏拉图的《理想国》第七卷。这种投影技术是一种典型的造假手段，一种意识形态灌输，它生产虚假的形式，并企图把这种形式伪造成真实的形式：任何观看投影的人都应当认为投影就是最实在的东西。从根本上讲，这个造假过程依靠一种绝对运动，即投影技术。（光的照射达到了一个不可突破的绝对速度，所以它是绝对运动）光灭影即逝。

动摇微风发Breeze while Shaking，2016，花鸟模型，钢管，灯光投影文字装置

那么，我们要如何去观看“你不是一块肉”这样的投影装置作品，还有同一系列的“动摇微风发”、“极度惊喜”等作品？我们知道，在柏拉图的洞穴中，观看投影的人遭到了限制，无法随意转头。然而在美术馆的展览现场，观众是可以随意行走和观看的，但是当他们转头时，他们能看到的不过是一堆相互之间毫不相干的现成物件。每一个物件都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物件，它本身并不诉说任何真理。因此，物件、投影与文字符号，这三者靠光照带来的绝对运动保持着同一性，没有了光照，后两者便在转瞬间消失，前者也只不过是一堆不可解的碎片而已；但是反过来，即使有了投影所构成的符号，观众也根本不可能在转向中找到背后的任何“真实”，因为这些真实的物件只是一堆不可解的碎片，它的解、它的组织逻辑仅仅存在于“不真”的投影和符号当中。实物和投影，这两者在意义上毫无关系，相互之间永远不会有任何交集。

你就是一块肉You are just a piece of  meat， 2016， 医疗模型，钢管，灯光投影文字装置

进一步，投影所带来的符号组成了一个判断：“你是一块肉”。于是我们便达到了符号游戏的二次方，或者说一个含蓄意指，然而这个含蓄意指的表达平面并不是另一个表达，而是一种绝对运动的持续。现成物件不是最重要的，尽管它们是最清晰易辨的：它们至多仅仅构成了一个指引，引导观众去观看投影，而投影的文字所组成的判断或表达反倒才是最实在的观念。这个符号生产机制同柏拉图的洞穴比喻恰恰相反，但它恰恰是支配着今日之现实的符号生产机制。有谁能切实地感知到所谓的“中国梦”、“文明基因”？关于这些崇高名称的一切宣传图象，都充斥着各种不相干的、不可解的碎片，它们本身也根本不知道某个崇高的名称为何物，却在图象生产的运动操作中被连接起来。假如仅仅注意到那些图象碎片，健全的理智与常识又如何能从根本上拒绝这类意识形态灌输？

极度惊喜Extreme surprise，2016，工具装置，钢管，灯光投影文字装置

这样看来，我们并非置身于柏拉图的洞穴，而是置身于卡夫卡的城堡；或者说，那个走出了洞穴的人，其实只是到达了城堡，而《城堡》则是洞穴的无限重复：整部小说都在重复着主人公求见伯爵大人却遭到拒绝这一事实，每当他为了解决问题而调转方向时，等待着他的总是同样的问题。城堡是一个根本走不出来的洞穴，往任何一个方向转头，看到的都是一样的不可解。

于是根本的问题在此终于得到了揭示：假如“你是一块肉”就是作者想说出来的真理——他想要重申人的肉身存在这一不可更改的事实——那么作者就不得不重新采用一种古老的造假技术，以便说出这句真理，尽管构成这个装置的现成物件当中并没有什么肉。投影或者书写的技术本身就是观念的实存，观念本身的虚假或真实则是一个伦理学问题，因为它取决于现实的劳作。就此而言，艺术便是为了真理而劳作，哪怕是一种造假的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