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源:以声音装置重新激活正在湮灭的记忆
发起人:天花板  回复数:0   浏览数:2279   最后更新:2018/11/16 16:44:46 by 天花板
[楼主] 平静的坏心情 2018-11-16 16:44:46

刚毕业时我代过一阵艺考班,和几十个泥猴似的美术复读生圈在一起。有一次其中一个调皮捣蛋的猴凑过来跟我说,“小王老师,学纯艺出来后是不是都得走代班的路?”我怕学生们觉得前途暗淡,刚想指引他们说可以报考美术设计,谁料这崽子转而一脸坏笑地对我说,“我觉得像您这样就挺好,工资又高还能泡女学生,真不错!”


我那时根本没有现在的厚脸皮,听完这话,纯洁的自己差点没栽过去。为了以正视听,我要用学术的方式对他进行再教育,我当时是这样哔哔的:


“这位同学,你说咱们学素描、画水粉、练速写的目的是什么?可不只是为了考试啊,而是这些基础技能在将来有可能会有助于我们追求到更高的艺术层级。但如果所有艺术学子出来后,不去深挖自己、也不去攀高峰,都用这些死板的技术教下一波考生,考生毕业再去教下下一波,生生世世无穷尽,艺术本身的精神意义与社会价值又在何处体现呢?”


说完,我被二十出头的自己着实吓了一跳,顿感背后升起一轮红日,把我照得一个光环套着一个光环闪闪发亮。用鲁迅《一件小事》中的描述就是: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起来!


……



看完今年的上海双年展,我的脑海里竟又出现了雷同的话语情景。简单说就是,双年展在艺术从业者之间是相互有意义的,但若放在一个更大的意义链里,比如在当代文化系统中,面对其他精英它是否还牛逼得起来呢?


12届上海双年展的主题叫“禹步”,翻译成我们北方话就是“磨叽”,这个从古汉语扒拉出来的概念,其实是个人人都懂的简单道理。记得《十三邀》中有一集,马东对怀有单纯进步情结的许知远说,历史不是叠加进步而是遗忘后重来又遗忘再重来的过程;而我那个一辈子扑空就剩下总结经验的三大爷,也曾对愤青时代各种看不惯社会的我说过雷同的话:你别光信书本啊,社会不过都是来来回回的走过场!


“禹步”这个概念,在思想界的议题中被称之为“反启蒙”,旨在对西方现代性建构中那种单一的线性的前进方式进行反拨。不同的是,思想界的讨论明显深入得多,不是一个简单口号、一篇宣言式前言、几件看图说话的作品可以等价的。



你可以说艺术界在抛出它的过程中,有一个将思想转化为形式的创意过程。印象中几件紧扣主题的作品诸如用大量纸盒拼起来,从顶部往下看构成“前进一步后退两步,前进两步后退一步”的标语;一个中年洋妞在电梯上缓缓逆行,在不易察觉中笨拙地前进着;类似伟人的巨大的古典雕塑,折弯了腰让孩子们在上面荡秋千,等等。这些作品用聪明图解了观念,符合当代艺术内部的基本玩法,但我不知道这种廉价的思想和毫无美感也不见得多有创意的作品能对艺术圈外的精英文化系统与社会现实构成什么样的冲击?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果只看展签就能获取到作品的全部意义和力量,是不是那些物质化的呈现就多此一举了呢?答案如果是肯定的,说明这次的“上双”着实不给力。


观念艺术的迷人之处不是用它讲了一个什么道理,或是话语的逻辑有多复杂,迷恋于此的往往都是不爱看书又画腻了的画家们,他们可能会觉得从手艺人一下变成思想者是件挺酷的事。其实,这些人只要读过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就能明白那种编织思想迷宫的强悍思考力有多恐怖;而只要你读过《红楼梦》《百年孤独》及卡尔维诺、博尔赫斯的作品,就会感受到作者把握复杂人物关系与精巧叙事能力的巨大天才。甚至可以这样说,只要你随便拿起一本文史哲或科技类的书,其中的具象情节与抽象内涵都会比这样一个花销庞大的双年展深入许多倍。


观念艺术曾经的辉煌与自身的威力在于能通过艺术家富有冲击的“视觉性”(美术的天然特征)与有别于其他知识分子、传统画家的“行动能力”(当代艺术主张的政治介入特征)将约定俗成的认知再次抛入到陌生地带,重新定义事物的概念从而给人以惊喜和震撼。它本来应该令观众在“卧槽,竟然这样也行啊!”的观念颠覆后,使思想顿时产生一种如四九年解放了的欣快感,现在却反倒成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的看展签求答案的猜谜语学知识玩法。如此一路下去,主动放弃了审美与手艺的双年展参展艺术家们,似乎根本就不能拿出一个锋利的武器刺向当代的文化生态与社会现实,从而无法用一双无形的手揪着各路精英的耳朵说,你他妈的必须来看我,因为我在这方面:比!——你!!——强!!!


反之,如果这些作品可以被其他领域的人才轻易别的方式取而代之,你的工作更大的意义链中不构成价值,面对现代化转型困局及个体精神萎靡的社会现状,开不出新气象。此时关起门来,就成了小圈子进行危机公关的应急手段回望以前,艺术区别并傲视于其他文化的乃是一份手艺的价值,而今这份价值在科技进步中已然不构成力量,但至少从本次双年展来看,其他各方面的供给似乎也处于一种疲软状态。难怪身边一些持反对意见的年轻人会说,上海双年展不过就是多了一层概念包装的视觉上相较博览会更难看的权力拼盘



这样有效么?对双年展内部的玩家们或许真的有效,但对一开篇我与那个淘气学生提到的更高追求是不会发生太多关联的。


其实,要检验上海双年展或者当代艺术的成就并不难,找个类似杜月笙那样的流氓加名流攒个局,把当下最活跃的见过大世面的高智商文化精英们诸如搞哲学的刘小枫、周濂,搞电影的姜文、贾樟柯,搞公共话语罗振宇、高晓松,乃至搞新媒体的创业家们集体凑一块,开几桌麻将边玩边哔哔,或插科打诨或直言不讳地谈一谈看一看各文化领域深挖自我精神及捕捉社会动向的成就,尤其是为这个时代的知识生产与文明供给提供了哪些以往没有的新东西,有无干货立马就一目了然了。


只怕到时候,当代艺术界派出的哥们还是只能在艺术圈内部的进化逻辑上大做文章,说我超越了吴冠中超越了谢德庆,但是你们是看不出来的,而我也是说不出来的。


如果真是那样,恐怕外人均会认为,当代艺术尚未有什么可被社会共享的精神财富被制造出来。或许更可怕的将是,诸如上海双年展所呈现的思想意义与物质成品,换一个圈子就能以另一种方式被更好的呈现并取代,甚至后者还加倍的深刻、直接、有效一些……


最后,我想再次引用鲁迅在杂文集《坟》的后记中的一句话给本文收尾,“我的确时时剖析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地剖析我自己。”由此,这篇杂文貌似是在批评“上双”,其实也是在做深刻的自我批评与刺痛,以此革命我那曾经自以为是而今仍旧难以安放的文化意识和所谓的什么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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