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赵 重构的存在
发起人:橡皮擦  回复数:0   浏览数:1583   最后更新:2018/07/20 10:59:32 by 橡皮擦
[楼主] babyqueen 2018-07-20 10:59:32

来源:明周文化

撰文: 丘瑞欣

摄影: 梁俊棋、部分图片由Solomon R. Guggenheim Museum提供


艺术家林一林用无人机,从古根汉美术馆的顶楼抛下一个篮球,发出巨响。包括他在内的五位中国艺术家,又会在纽约发出什麽迴响呢?(图片:Lin Yilin)


5月伊始,一场以中国艺术为号召的展览,在远离中国的纽约古根汉美术馆拉开了序幕。何谓中国?何谓中国艺术?谁才是中国艺术家?展览不会给你答案,「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策展人明言,「我们没有任何的责任和义务去反映中国,因为我们都是个体。」

古根汉美术馆被喻为当代艺术殿堂,从2013年开始举办的三场中国艺术展,让中国艺术家得到国际注视。


「何鸿毅家族基金中国艺术计划」和古根汉美术馆合作的第三部曲终于登场,继续由策展顾问侯瀚如和副策展人翁笑雨共同策划,如果说上一回展览《故事新编》还在意图让美国观众理解中国的多元性的话,那麽今年的《单手拍掌》已不欲再解说中国艺术,而是强调艺术家作为一个个体的独特性。五位委任艺术家曹斐、段建宇、林一林、黄炳和杨嘉辉身处变化激烈的国度和时代中,他们都用自己的角度去观看、理解和表达眼前的世界。


独手拍之音 又何若?


「拍掌」的定义是双手合拍,单手拍掌本质上就有逻辑矛盾。「这个展览之所以叫《单手拍掌》,因为我觉得艺术应该有其独特的生存方式,无论未来怎麽变化也好,艺术都一定是提供另类的答案,不合逻辑就是其逻辑。艺术永远都是反对派的声音。」侯瀚如解释策展概念。


单手拍掌最初源于唐朝(618–907)的一个禅宗公案:「吾人知悉二掌相击之声,然则独手拍之音又何若?」这是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而艺术就是不断探索未知。然而经过千百年的流传,从东方到西方再回来,其意义在各种语境下被反覆引用、误解和挪用,而当时勾起侯瀚如印象的,则是林子祥1993年推出的同名单曲和专辑,令他反思当代艺术和流行文化的交汇点,「置身消费主义文化盛行的时代,你无从躲避,但你要用单手拍掌的方式应对,即是用独立的精神去介入社会。」

林子祥主唱的《单手拍掌》是一首失恋歌,其中一句歌词是「上帝也不可以单手拍掌。」


他的拍档、副策展人翁笑雨看了很多场艺博会、双年展等大型展览之后,亦留意到艺术家同质化的问题,「无论是来自东京、里约热内卢、莫斯科还是北京的年轻艺术家,他们很多作品的在外形、美学等方面都是一样的;在全球化之下,同质化愈来愈严重。我认为这种所谓的普世精神,根本不是普世,而是被一个更强大的权力如主流文化蚕食而已。」


艺术家眼中 另一种中国未来


在全球化的洪流下,中国的艺术家一直处于暧昧而矛盾的位买,他们被框在「中国」的集体形象中,却又意图撇除这种定义和标籤。「其实哪有中国艺术这回事呢?」侯瀚如反问。「但这确实是一个中国艺术项目,定下了中国当代艺术家的框架。中国包括香港,是世界上转变得最大、最激烈的地方,以中国规模之大,所经历的变化也暗示了全世界共同面对的问题。」

策展人翁笑雨(上)和侯瀚如(下)邀请五位中港艺术家,试图挑战、解构并重新定义充满争议的「中国当代艺术」。


经常中美两边跑的翁笑雨指出,两地对于中国未来的官方或主流论述各走极端,「美国的新闻常说中国是一种可怕的rising power,不断把中国妖魔化;而在中国就是『明天会更好』,但这种『更好』却总是和经济、技术挂鈎。」单手拍掌同时意指未曾发生的声音,他们希望从艺术家身上,看见更不同的未来想像。


为什麽是他们五人?「因为他们很奇怪啊!」翁笑雨满意地说。


林一林:异域的单子


现年五十四岁的林一林是五人中年纪最长的,他在家乡广州目睹了最明显的社会、科技的变迁。他忆述自己「细蚊仔」的时候,接受的教育是共产主义和理想主义,他也抱着一腔热血考入广州美院,却刚好碰上了改革开放,「见到人人赶住发达、下海,我们简直吓傻了,不知应该继续创作,抑或去开公司。」但他还是选择以行为艺术的方式,身体力行去回应九十年代的经济高速增长。「谁曾料想到千喜年之后,中国艺术市场变得炽热,艺术家变得愈来愈吃香呢?」

林一林透过三条影片,希望观众以全新的视角观看和理解世界。(图片:Lin Yilin)

林一林向来关心中港政局变化,在行为艺术表演《驱动器》(1996)中,他在湾仔砌了幅刻有政客姓名和不同政府部门的砖牆,再逐一拆开移动。(图片:Lin Yilin)


林一林在2001年移居纽约,稍微抽离中国艺术圈,让自己置身更广大的场域内创作,是次创作也是来自他在异乡的生活体会。受十七世纪《单子论》启发,他把自己视为一颗单子,此书认为世界就是无数独立的单子组成。而他的情感投射对象,则是独自在NBA闯出名堂的林书豪。「我想在古根汉这个地标式艺术机构里,利用其建筑特色再做一个行为艺术,并把篮球带进来。」

林一林,1964年生于广州,他致力于特定场域的创作,关注社会、政治、经济、科技的转变,从中反思自我身份。目前在纽约和北京生活。


林一林的作品《单子》由三个1/3单子的短片组成,首先是一架无人机在美术馆天花板抛下一个篮球,篮球在空盪的建筑物里反弹,发出迴响。下一条片段中,他把林书豪打篮球的过程转化成VR,不过他想观众体会的,却是篮球从地面被林书豪拿起,然后被投向篮网的第一身视角,篮球从静止到跃动再到停止,不过数秒之间。最后的1/3单子,是他本人躺在首个篮球的落地处,沿着美术馆的螺旋式坡道从地下往上滚动,直到他当初抛下篮球的美术馆顶层。


黄炳:没有上锁的日记


林一林亲历国内重大的社会变迁,而来自香港的黄炳,却选择以最贴身的题材来创作,那就是既远且近的年老和面对死亡的恐慌。纯白色的展馆里竖立了一幅大型正方形LED动画,数百个发条金牙公仔撒在地上。片长十八分钟的动画《亲,需要服务吗?》(Dear, can I give you a hand? ),一如以往的作品,都是来自黄炳在日常生活中的观察。

动画显示屏背面,有一个转动的透明塑胶头像,和一堆发条金牙公仔,引起观众注意。


「有天在街上见到一个阿伯扔了袋垃圾,我很好奇里面装了什麽,结果看到一堆保存良好的咸带,回头看见他垂头丧气离开的背影。」VHS录影带早已被淘汰,可是这位阿伯悉心珍藏多年却突然放手,令他想起许多基层长者也是猛然被推向城市边缘化。「另一个触发点是外婆的离世,她生前我成日去老人院探望她,那时我就觉得老人院不是人住的地方,而是成班老人家等死。」


他还留意到公园里很多无所事事呆坐半天的老人家,总之就是晚景凄凉。「如果我是他,我会自杀」、「唔想活太长,都唔知做羊」、「阴公,我老左都系咁。」听似玩世不恭的语气,背后是艺术家内心深处的同理心和怜悯,「站在老人家的角度看现在,不就是看到我们的未来吗?」

黃炳,1984年生於香港,無師自通的動畫製作人,作品集笨拙和聰明、粗劣與細膩、惡俗與溫情於一身。


「冇羊所谓」和「唔识」是黄炳在访谈中提及最多的字眼,这份坦诚也是他可贵的特质。他做动画一直都是单纯地为了释放生活压力,「最重要是我做完动画后是开心、舒畅的就够了。」至于观众的反应、策展人如何解读,他其实都不太在意;对他而言,动画就是一本没有上锁日记,「你(观众)睇嗰阵无理由去质疑本日记吧!」不过就现场所见,他的动画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常逗得观众忍俊不禁,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在动画尾声,主角阿伯死后的阴魂在网络世界等待家人拜祭,但他们因忘记密码而无法登入帐户。


另一方面,黄炳的创作从自说自话到涉足当代艺术不过两、三年时间,至今还是门外汉,他也无意掩饰自己对艺术知识的匮乏,甚至坦言自己参展前连Guggenheim也未曾听过。因为无知,所以没有创作包袱,他才可以最大限度地忠于自己。「他的作品看似毫无章法,实质有了自己一套的章法。」侯瀚如从黄炳身上得到久违了的新鲜感。黄炳没有太多理会和理解是次展览的主题,却认为自己一直在单手拍掌的状态,苦笑说自己心里其实十分渴望有同事和他分担压力,以往试过请人帮手,可惜效果不好,毕竟他极其个人的创作世界,是别人难以进入的。


段建宇:月下众生相


在黄炳作品的对面,是段建宇的油画作品,画中同样呈现了社会底层的生活面貌。「她的油画看起来像不会画画的人画的,但不会画画的人,其实画不了这样的作品,明显看到她接受学院训练,又跳出学院的规范。」侯瀚如形容。

祼女的长髮为乞丐和街头艺人提供庇护,自製滑板的残疾人和巨兔追逐,段建宇笔下的《春江花月夜》描绘出一个弔诡的世界。(图片:2018Duan Juanyu)


段建宇1995年毕业于广州美院油画系,她庆幸自己当初遇上的大学老师,刚好有几个不甘心循规蹈矩的。「我比较反对学院派,因为国内的学院派整体而言都不属于真正的现实主义,中国的现实主义终会变成画一些花鸟、肖像、水果、静物等,纯粹是为了好看而已。」


过渡中的兽性


这二十年来,她都一直以油画为创作和研究对象,如她所言,油画不如其他媒介那麽具当代性,也无法和观众互动,「但它能够存活下来,说明其吸引力;社会也需要些不是马上有效果的东西。」从家乡河南到广州,她特别留意城市和农村的差别,「人性的变化,农民在城市的际遇,这些都是我关注的。我想藉油画打开新的维度,体现另一个更有意思的空间,而非局限于现实主义之中,也不会作即时的道德批判。

段建宇,1970 年生于河南,目前在广州生活和工作。她擅长把普通人、日常生活场景和超现实结合成油画和文学作品。


「《春江花月夜》的意境从唐诗而来,月亮还是古代的月亮,但人类已变了很多很多。」在她作品中可以见到许多被边缘化的弱势族群,包括在街头流浪的乞丐和卖艺人,还有自製滑板的残疾人,他们明明是有血有肉的个体,在现实社会却又如鬼影般存在。画中人与动物并存,两者界显得模糊,展示了共同的原始性和兽性。


「人类的科技发展,到底是不是一种单手拍掌呢。或者说,整个地球都在单手拍掌,宇宙中没有另一星球跟它和应。人类最终要走到哪里?我们是谁?从哪里来?该往哪里去?我的画作也带着这些疑问。」


后现代社会的 孤独派对


离开异想天开的世界,曹斐带观众进入工厂,漆黑的空间里贴上「11.11 人机携手 共创奇迹」的标语,名为《Asia One》的多媒体装置,呈现了几乎在无人状态下的自动化工厂。这不是曹斐第一次以工厂为拍摄主题,早在2006年的成名作《谁的乌托邦》中,她便拍下了佛山一间灯泡厂工人的充满乐观的未来愿景。这次她把镜头对准物流业。

以未来的无人工厂为蓝图的《Asia One》,描绘了科技对人际关系的衝击,人变得更孤独,也更渴望被爱。(图片:Cao Fei)


曹斐:与机械人依存


「我对于社会转变造成的新的生活形态比较感兴趣」,在曹斐的印象中,以前只有国家邮政,九十年代后期才开始有速递,二千年后更迅速普及,到了现在,她和其他人一样,生活都离不开速递。「就算你返乡下耕田,你也要靠网店把农产品卖出去。」人们的生活方式再也回不到从前。


曹斐的创作一直建基于她的真实观察和体会,「我会亲身感受社会的变化,例如要理解中产生活品质,我便去参加瑜伽班、下班去美甲等等,成为他们的一分子。」她的作品许多都和技术转变有关,「不试新科技,你便不知道以后的走向,亦不会明白它如何改变人。」她认为自己不能隔岸观火,需要真实世界来作参考和根据。

曹斐在场内放置了一架送货电单车,播放双十一的纪录片。


新作《Asia One》主要由两部影片组成,一是双十一时物流仓的「盛况」,这一个由网购平台创造的节庆,期间全国上下投入购物狂欢,同时把物流推到极限。「我无意拍他们在双十一时有多辛苦,这是众所皆知的。人们以为物流就是delivery(速递),其实还涉及庞大的仓务系统配合,还有一万五千个白领员工。」

曹斐,来自广州,目前在北京生活的多媒体艺术家,作品探索虚拟与现实、乌托邦与反乌托邦及身体与技术的相互作用。


曹斐用镜头捕捉了观众容易被观察忽略的实际运作情况。另一条影片,在江苏昆山的世界首个全自动无人配送中心内拍摄,以未来2021年为时间线的爱情故事,在封闭的工作环境里,只有一男一女和一机械人互相依存,「无人化的程度再高也好,人类还是需要感情,渴望爱与被爱,渴望靠近。」曹斐相信。


杨嘉辉:真亦假时假亦真


离开曹斐佈置的《Asia One》灰暗空间,一牆之隔,音乐艺术家杨嘉辉(Samson Young)带观众进入爱丽丝梦游仙境般的花花世界。白彩色牆上刷上了糖果色的油漆,巨大的乐器部件彷彿从另一个维度穿牆而来,被眼花撩乱的视觉元素扰乱了感官,这时才听到杂乱的音乐,从地上的插花音响装置中传来。

杨嘉辉的作品《Possible Music #I (feat. NESS & Shane Aspegren)》,藉由不存在皂号演奏讨论真实和虚拟的关系。


接受专业音乐训练出身的Samson,以精密的计算开展这一项创作。当策展团队找上他时,他正在苏格兰爱丁堡大学进行「不可能的音乐」研究,实验品是现实世界不存在,而人类也无法吹奏的小号,利用长远20迟的小号,团队透过电脑计算其演奏的声音,再由Samson谱成军队里的表示命令和事件的号军号(signal calls),「我的作品里鬼祟地渗入了未来元素,其中部分signal calls是我虚构出来,现实没有的。」以讽刺人类对礼制仪式和真实的痴迷。

杨嘉辉,香港音乐艺术家,既有从事古典音乐创作,也有涉足绘画、装置、行为表演等不同媒介,其创作往往从大量的研究开始。


这些计算以严谨的科学精神完成,接下来的工作,Samson却形容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凭直觉设计展览。「展前三星期,我才想到要呈现absurdity(荒谬),当下我知道一定要用花,并且一定要带香港的丝花去。」但为什麽是丝花?丝花有什麽意涵?Samson却说要后来沉淀才知道;因为对他而言,创作一直在未完成、未确定的状态,等待未来的自己反思回望。例如展览开幕后,Samson留意到许多观众都会触摸花朵以辨别真假,认为这个现象很有趣,「即使人们明知是假花,仍还是要去摸一摸,可见人的感官不容被骗,感情上还是会被骗。」他认为这反映出人类往往对眼前所见持更批判的态度,对声音的防避比较放鬆,习惯相信声音。

现实存在的和Samson杜撰的轮流播放,骤听来难分真伪。


《单手拍掌One Hand Clapping》

日期:即日至10月21日(周四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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