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维多利亚州立美术馆三年展(NGV Triennial)
发起人:叮当猫  回复数:0   浏览数:2208   最后更新:2018/04/04 21:22:40 by 叮当猫
[楼主] babyqueen 2018-04-04 21:22:40

来源:艺术界LEAP 文:Anca Rujoiu


艺术家张奕满的创作综合了图像、文本、装置和情境,并与自身的写作实践紧密相关。LEAP春夏新刊以写作为张奕满专题的切入点,在首篇评论文章中邀请到策展人安卡·如玖(Anca Rujoiu)回顾张奕满的书店及图书馆项目,并详述艺术家如何通过在艺术语境中为作家争取创作空间来捍卫写作。


《伊丽莎白·科斯特洛,个人选集,看不见的档案,解救》

2015年

Elizabeth Costello, A Personal Anthology, Ali the Unseen, Deliverance

4本书与8只玻璃杯

致谢艺术家


“不,写作并不容易;它就像打碎石头那么难。但飞溅起的火花和残片就像飞舞的剑影一样。”克拉丽斯·李斯佩克托(Clarice Lispector)在她最后一本,也是最富盛名的著作《星辰时刻》(The Hour of the Star)中这样写道。写作这一行为糅合了叙事情节,在小说的开头以叙事者多重感官的倾诉形式显现。在小说中,叙事者的身影与故事情节频密交织,读者因而不可能不注意到写作的奇迹和它创造并操控生命的潜能——直到辉煌的死亡为小说画下句点。


李斯佩克托的这本小说及其作品著名的长期译者本杰明·莫瑟(Benjamin Moser)所著的《为什么是这个世界:克拉丽斯·李斯佩克托的生平》(Why This World: A Biography of Clarice Lispector)都在新加坡艺术家张奕满的夜间二手书店,由新加坡著名剧团TheatreWorks支持的“因为,此夜”(Because, The Night,2017)项目中进行了售卖。张奕满为这间书店制定了严格的操作规范——这种创作倾向在他的艺术实践中反复出现,最早可追溯至“乌力波”成员们【1】采取严格的限制条件以激发内容生产的策略。这间书店仅存在六个夜晚。期间,营业时间严格地被控制在每天晚上10点到第二天凌晨4点之间。书店销售50部书目,这是艺术家在Facebook上与朋友,甚至陌生人交谈后基于他们的推荐选取的书目。每本书的定价均为固定的20元新加坡币(约合人民币97元)。正如张奕满其它类似的项目,包括LEM1(2012)、LEM2(2016)以及《律法书店(上海)》【Legal Bookshop (Shanghai), 2016】一样,这间书店是一个可运转的系统,同时也是一个被预先赋予了发掘、交换以及开启对话的功能的构架。

“因为,此夜”书店开放现场

72-13(TheatreWorks剧场总部),新加坡

2017年11月9至11日、16至18日

致谢TheatreWorks, Singapore


书店里的书被摞成几摞摆放在桌子上,这种呈现方式也是张奕满的艺术语言的一部分。这一形式同样被运用在了他与勒内·斯塔尔(Renée Staal)长达10年的项目《未读之书图书馆》(The Library of Unread Books,2016–)以及艺术家更早期的创作“堆叠”(Stacks,2003–)中。在“堆叠”中,张奕满将分别以四本书和玻璃器皿组成的若干集合体以同样的形式摆放在地上。(在此次书店项目中,张奕满也展示了这一系列中的七件作品。)这种简明、随意的摆放赋予了这些静物在形式上与雕塑的相似感,而这种静态性恰与观众的行为,例如翻阅、阅读、购买或是捐赠书籍形成了对立。形式上的相似是张奕满的创作中一个重要的方面:书籍是处在持续流通的过程中的,它们的存在形式从来都不是固定的。书籍总是被更广泛的知识生产活动,以及传播方式、解构以及意义的重塑所重新定义着。

张奕满和勒内·斯塔尔

《未读之书图书馆》,2016年至今

在地装置

“未读之书图书馆”展览现场

南阳理工大学当代艺术中心,新加坡,2016年

致谢NTU CCA, Heman Chong and Renée Staal


利用已有的事物进行创作并加以改变,建立一个系统并令其独立运转,这些都是支持观念写作的基本理念。这一基于“挪用”行为的前卫传统不仅适用于、更迎合了日益数码化的文化,与数据库“不再关注新材料,而是注重旧数据,甚至积攒数据的重组”【2】的机制不谋而合。因此,当张奕满观念性的作品搭建起印刷品和数码之间的桥梁,并对两种语言都运用自如时,我们并不感到吃惊。虽然这种形式的创作最终并不一定会与原始材料保持关联,它却将有关于写作的可能性以及作为写作动机的素材固执地放在了首位——张奕满的写作素材有时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在其它时候出人意料地回来了——不过,仅仅是以一种自我反思或者自我怀疑的形式。


作为作家的艺术家肖像


《1994年12月18日》(December 18, 1994)是张奕满的一篇短篇小说,同时也是艺术家网站【3】首页上的内容。这篇小说描述了一名不仅在创作中,同时也在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中挣扎的“失败的艺术家”的形象。作为故事中的故事,《1994年12月18日》里还引入了神秘的“九龙皇帝”的形象——这一典故来源于已故艺术家曾灶财。正如故事中所描述的那样,曾灶财“独特的书法”成为了香港公共空间的标识。随着他对写作“日益增长的迷恋”,九龙皇帝自身破裂的人际关系恰好和故事中失败艺术家的悲剧命运彼此映照。

“因为,此夜”书店开放现场

72-13(TheatreWorks剧场总部),新加坡

2017年11月9至11日、16至18日

致谢TheatreWorks, Singapore


《1994年12月18日》中运用的时间主题是张奕满多件作品中重要的线索。同时,这件作品也凝练(又悲观)地捕捉到了一名以写作为创作形式的艺术家内心所生发出的庞杂的不安和焦虑。写作因而成为了表达其自身所创造的焦虑的一种媒介。一名类似的角色也出现在张奕满计划于2019年完成的系列小说《草图之书》(The Book of Drafts【4】的头两章中。小说的主角,新加坡小说家安娜决心无限期地放弃写作。在转变的过程中,安娜竭尽全力为这个决定寻找合理的理由,虽然她需要时常为自己这一固执的决定进行辩护,无论是向自己,还是向喜爱她的作品的读者。


1978年2月至1980年12月期间,罗兰·巴特在法兰西公学院(Collège de France)开设了一门名为“小说的准备”【5】(The Preparation du Novel)的课程。当时,相比于教学,罗兰·巴特显然对于全身心投入写作表现出了更大的意愿。因此,他找到了一种解决方案,即将教学和写作一同融合在课程里。第一节课上,巴特定义了一名作家创作生涯中的特定时刻,即“中年”——这在当代语汇中被称为中年危机——这是一名作家面临是否选择放弃、退回与世无争的生活状态,还是重新以一名作家的姿态发掘新的写作实践的时刻。巴特将这一作家的新历程称为“新生命”(Vita Nova)——这个名字引用了但丁早期作品《新生》【6】),并将这个名称沿用作自己的一本从未成型、只留下了大纲草稿的小说的标题。“中年”可以被看作是一个人生命的转折点,它同时还标志着人类对于死亡的认知,以及一名作家在创作中最终都会遇到的、重复的感觉。

“因为,此夜”书店开放现场

72-13(TheatreWorks剧场总部),新加坡

2017年11月9至11日、16至18日

致谢TheatreWorks, Singapore


“写作的欲望”(Vouloir Écrire)是“新生命”的动力,而巴特将小说视为他面对这一人生阶段的理想形式。他希望通过这些演讲,将自己间歇性的、碎片式的短篇叙述延展至长篇甚至冗长的小说形式。巴特使文学写作的精髓渗入写作的欲望中。欲落实这种实践,一个人便需要对其进行幻想。事实上,文学是属于情色的范畴的:这一行为被欲望所驱使——个人的恢弘巨著只能在写作这一“其产物与生产过程,以及欲望实践混杂在一起的、对知识的组织过程”中得到实现。小说,或其他类型的文学产物正是一种向作者承诺拯救他们及其周遭生命的幻想。通过将自己的故事嵌入文字,作者得以为自己的生活提供一种公正性。写作,巴特继续说,是一种爱的行为;没有什么比爱更接近于失败的了——在爱中,我们给予我们承诺的,以获得我们索求的。写作和爱一样,是我们对自己撒的谎。《草图之书》中的安娜正是被对写作的渴求以及对失败的忧虑这两种经验所撕扯。当她奋力推开写作的欲望时,她仍在继续写作:“我的一部分将永远不会停止讲故事,但是同时,另一部分的我无法消化为何我应该继续的原因。”【7】

《写作:小屋的狂热》内页

图片来源:Launch Pad


张奕满的创作是对写作的求索,是对欲望、觉醒及其成因的探索。将写作置身于更加宽泛的知识邻域和相关论述中,张奕满便创造了无论是图书馆、书店还是工作坊等能够成就写作的平台。当张奕满于2006年开始这类创作时,他聚集了包括马克·埃尔瑞尔·沃勒(Mark Aerial Waller)、考斯敏·考斯缇纳斯(Cosmin Costinas)、罗斯玛丽·海瑟(Rosemary Heather)、弗朗西斯·马基(Francis McKee)、大卫·莱茵福特(David Reinfurt)、斯蒂芬·鲁斯顿(Steve Rushton)、莱夫·马涅-唐根(Leif Magne-Tangen)在内的艺术家和作家,在位于都柏林的项目艺术中心(Project Arts Center)内用七天的时间完整地撰写了一部名为《菲利普》(PHILIP)的科幻小说。2017年,他再次邀请了本杰明·塞热(Benjamin Seror)、伊萨贝尔·诺兰(Isabel Nolan)、特拉维斯·杰普森(Travis Jeppesen)和谷口玛利亚(Maria Taniguchi)四位艺术家在伦敦举行了一场长达24小时的写作工作坊。这次工作坊由Launchpad支持,其最终成果是一部为名为《写作:小屋的狂热》(Writing: Cabin Fever)的出版物。

“一条手臂、一条腿以及其它故事”(An Arm, A Leg and Other Stories)展览现场

南伦敦画廊,伦敦

2015年12月至2016年2月

致谢艺术家和Wilkinson画廊

摄影:Andy Keate


两年前,作为在南伦敦画廊(South London Gallery)个展的一部分,张奕满邀请了三名作家——米拉·玛塔尔(Mira Mattar)、纳塔沙·苏布拉马尼恩(Natasha Soobramanien)以及卢克·威廉姆斯(Luke Williams)——将画廊里的一部分区域用作他们的私人写作空间。这三名作家不仅获得了免费的写作环境,他们还得到了一笔资助,且不需要在项目结束时呈现任何写作成果作为交换。张奕满将这次合作看作是赋予作家们的礼物。然而,这一慷慨的姿态也恰恰将当代艺术世界的某个严重的弊端曝露在聚光灯下。尽管艺术写作在近几年开始日渐蓬勃,新的作者、新的写作形式和出版平台不断出现,甚至步入学府,它在艺术界里的地位仍然不及其他艺术创作形式。对此情况,约翰·道格拉斯·米勒(John Douglas Millar)在一篇关于写作日益扩张的现象的文章中评论到,这些作家“已经接受了他们不会赚很多钱的现实”,但是也享受着读者的拥戴。除此之外在我看来,他们还享有艺术圈内对于实验空间的宽容。通过营造写作的空间和时间,并争取经济上的回报,张奕满的创作在本质上实际上是在捍卫写作,将其作为一种精神和艺术上值得倾尽一生的追求。


【1】乌力波(Oulipo)是一种起源于法国的实验性写作运动。作为对于超现实主义中“自动书写”(écriture automatiaque)的回应,这一松散的组织中的成员在他们的写作中纳入了严格的限制。包括雷蒙·格诺(Raymond Queneau)、乔治·佩雷克(George Perec)和伊塔罗·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等作家都是该组织的成员。


【2】克雷格·德沃金(Craig Dworkin),《反对表达:观念写作文集》中《回音的命运》一章, edits. Craig Dworkin and Kenneth Goldsmiths (Evanston::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2011年),第42页。


【3】出版于《虚构的驻留》中 (Hong Kong:Spring Art Foundation,2013年),同时这也是名为“调试” (Moderation[s], 2012-2014)项目中的一部分。


【4】第一章和第二章已经分别在《写作:小屋的狂热》(London:Launch Pad, 2017))和《地点·劳动·资本》(Place.Labour.Capital. )(Singapore:NTU Centre for Contemporary Art,2018)中出版。


【5】这一课程的编辑版本已经在《小说的准备:法兰西公学院的课程和研讨会》(1978-1979、1979-1980)中出版,并由凯特·布里格斯(Kate Briggs)翻译成英文并出版【The Preparation of the Novel: Lecture Courses and Seminars at the Collège de France (1978-1979 and 1979-1980)】(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0)。


【6】译注:La Vita Nuova为但丁原著的意大利语名称、Vita Nova为拉丁语名称。


【7】张奕满,《写作:小屋的狂热》之《草图之书》(第一部分)(London:Launch Pad, 2017),第29页。


文 | 安卡·如玖(Anca Rujoiu)

译 | 薛冰砚


相关展讯

张奕满:《海峡时报》的抽象摘要

Heman Chong: Abstracts from The Straits Times

地点:Rossi & Rossi画廊,香港

时间:2018年2月10日至3月31日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