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AP上海特刊《无情航空》 | 美的基础设施
发起人:colin2010  回复数:0   浏览数:1487   最后更新:2017/11/15 19:01:03 by colin2010
[楼主] 愣头青 2017-11-15 19:01:03

来源:YT新媒体 吴小霜


随着荧幕的开启,一个酷似马克·吐温笔下哈克贝利·费恩的男孩翩然走出,他头发蓬乱、衣履阑珊,穿着高跟鞋伴随着伊基·阿塞莉娅的歌曲旋转。不久,男孩被一只正在洗泡泡浴的鳄鱼和一对坐在餐桌前的马匹所取代。随着语言变得直率而邪恶,卡通越来越不协调......这件带着荒诞和黑色幽默感的影像作品正来自美国艺术家乔丹·沃尔夫森(Jordan Wolfson)。

Jordan Wolfson, Riverboat Song, Installation view, Sadie Coles HQ, Kingly Street London, 2017


在过去的十年中,乔丹·沃尔夫森(Jordan Wolfson)以其对视觉与思维具有双重震撼力的作品成为美国最令人兴奋的艺术家之一。他的众多作品延续了西方艺术史上对暴力、黑暗、死亡等主题的探讨,尤其将人的内在冲动(欲望,乐观,暴力或内疚)投射到构造的个人或场景中。


新作《江轮之歌》(Riverboat song)讲述了一场自恋者的超现实主义噩梦,取材于现代生活的陈腐和恐怖。这段 7 分钟的影像回顾了艺术家早期的动画电影三部曲《加牛奶》 (Con Leche) (2009)、《动画面具》 (Animation Masks) (2011)以及 《树莓伪装者》(Raspberry Poser)(2012)。它通过动画人物、内心独白、网络剪辑和流行音乐等元素的混合,扩展了其早期作品中对自我、现实和想象的探索。影片在一个铺着粉色地毯的空间 里展示,把观众带入一个梦幻般的、扭曲了的另一个世界。

Jordan Wolfson, Riverboat Song, Installation view, 2017 (图片:YT新媒体)


2017年11月,Jordan Wolfson来到上海,在池社和西岸艺术中心与大家分享了他的新作《江轮之歌》(Riverboat Song)及对艺术的看法。YT新媒体有机会见到了这位当下全球最令人振奋的创作者,与他开始了一次与“视觉”相关的讨论。

Jordan Wolfson在接受YT的采访(图片:YT新媒体)


YT对话Jordan Wolfson


影像与雕塑


YT:《江轮之歌》(Riverboat Song)是完成于今年的新作,这件作品和之前创作的关系是?


JW: 我觉得这将是我最后一部视频影像创作,我不想再做这样的作品了。之后会更多关注雕塑创作,进行更多的大型项目,创作类似《女人体》(Female Figure)(2014), 《彩色雕塑》(Colored Sculpture)(2016)的作品,也会做更多在西岸Sadie Coles画廊展位展出的那种创作。嗯,我也在想,或许会做更多的VR作品。


YT: 你在大学的时候曾在雕塑专业学习,但当时你似乎从未进行过相对传统意义上的雕塑创作。


JW: 事实上,当我学习雕塑的时候,我从没做过任何雕塑,只做了影像。当时学院很烦我的这种做法。


YT: 所以说你一点都没有......


JW: 我一点都不想这样做。我并非痛恨雕塑。我一直都喜欢雕塑,也一直在关注雕塑。甚至可以说,相比于影像作品,我更愿意多看看雕塑,因为我自己总在做影像!后来,因为创作了《女人体》(Female Figure), 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其实对雕塑非常感兴趣,但那一定要是属于我的风格的雕塑。

Jordan Wolfson,Truth Love, Installation view, Sedelijk Museum Amsterdam, 2017


人物形象与叙事性


YT: 在你的作品中,不管是雕塑还是影像,总有一些“形象”或者“角色”出现,你是如何设计创作一个角色的?这些角色和你自己的关系是?


JW: 很明显,因为是我创作了作品,所以当然和我有联系。但这些形象并不就是“我”。它们并没有自传的性质在里面。我就像是一个虚构作品的写作者,像一个会在书中创作描绘形象的作家。或许它们会有一个持续性的主题,比如说我总是很喜欢有些欺骗性的、好像魔术师般的角色。


有趣的是,我最好的一位朋友总是会说,这些形象都很像先知(oracles),比如《女人体》(Female Figure)中出现的角色。它们就像是携带了某种信息的密码,成为通向特定经验的关键。我不确定,我通常不会想那么多,基本上还是随着自己的兴趣。我一直对某些主体(subjects)很感兴趣。就好比我们都知道什么是“健怡可乐”,对吗?我们都知道它,但和它的关系又各不相同。之前名为“Con Leche”的作品就表现了这种关注。

Jordan Wolfson, Con Leche, hand drawn animation, video, sound20094/5 2 AP(picture from //www.koeniggalerie.com/)


我记得当我还是个孩子时,在纽约,住在很高的大楼里,所以从窗外可以望到街道。我可以看到Domino Sugar的招牌灯,我知道,我不是唯一正在看着它的人。我从这里看着它,其他人也在看它,可能看到的和我类似,也可能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更远、或者更近。有的人能看全整个牌子,有的人可能因为离得太近只能看到字母O。我总是对这种异同感兴趣,实际上这或许正是那些角色诞生的源头。

Jordan Wolfson,Animation, masks (video still) ,2011(Courtesy the artist/Alex Zachary Peter Currie, New York)


YT: 当时或者后来你有没有和其他人讨论过这些和观看相关的差异?


JW: 没怎么讨论过。之前我也曾提到过,我不是特别喜欢强调某个观点。每个人都可以和它有不同的关系,我不会说教式的进行谈论。这只是我所做的,我所感兴趣的。这些创作、项目更像是自私的实践——我真的只是在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YT: 当一件作品中出现了人物,观看的一方可能会自然地开始期待“故事”、“情节”或者说“叙事”的发生。但你总是说自己的作品是“非叙事性的”。为什么?人们要如何阅读或者观看你的作品?


JW: 我并不知道人们是如何观看或者阅读我的作品的,但这么说吧,我就不太会去想“情节”的事情,也几乎不会被带有叙事的故事吸引。“哇,那个故事太棒了!”——我从不会去进行这样的表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正在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这个、那个...更让我感到有吸引力的是图像。

Jordan Wolfson, Untitled House, 2017

Jordan Wolfson, Riverboat Song, Installation view, Sadie Coles HQ, Davies Street London, 2017


交流、眼神接触与观看


YT: 我觉得你的作品总是在尝试和其他人产生交流,作品中的人物会看向观者一方,进行眼神接触(eye contact),或者是试图通过独白促发某种对话。你会格外留意作品与观者的交流吗?


JW: 不,其实它们和交流(communication)没什么关系,但“眼神接触”(eye contact)的确是我留意的一点。你看作品的时候其实也很像你现在看着我,对吗?你正在看着我,同时也在体验着“看着我”、“听我说”和“对我讲”的过程。那么现在,(Jordan将头转向一侧,用侧脸对着我,继续说)你还是在“看着我”,我的脸、我的前额、鼻子、嘴唇、下巴,我的头发…你还在听我说话与我交谈,但整个体验却发生了变化:直视我的双眼,是主观;看着我的侧脸,是客观。你看的角度在变,主观和客观也在切换。


现在让我们回到作品,2009年我做了一个行为表演,还有一男一女两位演员。他们对着我坐好,所需要做的基本上就是按我说的去“看”。他们全程都要盯着我,而我发现,男演员和女演员看我的眼神并不一样,女性一方总有“引诱”的情绪,而男性则没有。而且不管谁坐在那儿,他们都会想要开始交谈。这个展览让我开始觉得,我好像创造了一座桥,这座桥可以承载几乎任何内容,任何事物都可以任意穿过。但这只是我当时想到的。


YT: 眼神的接触似乎能带来更多。


JW: 是的,这种“接触”改变你观看的方式和身体所获得的感知。

Jordan Wolfson, Manic Love, Installation view, Sedelijk Museum Amsterdam, 2017


暴力、性与“扭曲”


YT: 对于“暴力”的定义随着社会的改变也在变化,对此你怎么看?为什么会在作品中加入很多“暴力”的元素?


JW: 我不知道。我对暴力、性和很多其他的议题都很感兴趣。比如说,我们现在正在讲话,我突然大怒把桌子掀翻了,这就是一种“暴力”对吗?但你要了解,这就像是一条线,人们通常会觉得线是笔直的嗖的一下的感觉,但它也可以呈现某种“扭曲”(distortion),我的突然发怒就是一种“扭曲”,一次“扭曲”的体验。突然间你看到的事物不一样了,你观看的方式改变了,就像转了一个弯,一次扭曲。


暴力和性在这方面异曲同工,再举个例子,当你和你的伴侣正在共进午餐,你们的关系此刻更倾向于朋友;但突然之间,你们可能就已经转移阵地跑到卧室里做爱去了。这就是一种意识的改变,我对这种不同纬度间的改变和我们如何体验这种改变相当感兴趣。

Jordan Wolfson, Untitled, 2013(Courtesy of the artist, David Zwirner, New York, and Sadie Coles HQ, London)



YT: 使用卡通风格又令“暴力”带有了一丝黑色幽默的意味。我记得你之前在采访里曾经提到,你觉得“卡通能让不可能成为可能。”


JW: 是的,没错!


YT: 但不同的艺术创作形式,比如绘画、雕塑…都可以实现某种“不可能”。


JW: 当然,但我们不正在讨论我和我的兴趣点吗?我只能代表自己,没有办法代表其他人,而且我也没说卡通是实现“不可能”的唯一方式。

Jordan Wolfson, Riverboat song (Film still), 2017


卡通风格与仿生人偶


YT: 卡通的视觉风格为什么会对你有如此强的吸引力?你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吗?迪斯尼的风格?


JW: 不同的卡通对我来说就好像不同的美学风格。和其他人一样,我有自己喜欢的特定的风格,它们又激发了我特定的一面。这其实不是一个理性的实践过程。更像是某种直觉。在《江轮之歌》里,我对将作品做到皮克斯工作室的程度充满了兴趣,比如人物形象皮肤肌理(texture)是不是处理的足够好,这简直让我着迷不已。


然后再从理性上说,我觉得这很有趣是因为它关乎影院,以及如何(让作品)达到影院水准,这样假设你就可以说,这里会有一种抽象的、分析性的或者说是学术性的思考。


YT: 说到肌理(texture),你的作品一直还都挺强调这点的。


JW: 我很爱肌理(texture)。肌理也是观看体验的一部分,你看,我们的屋子里有桌面、有水、墙壁、还有鲜花,都是不同的肌理和质地,其实它们也是我们观看经验的一部分,看不同肌理的事物,就好像开车换档一样。

Jordan Wolfson, Riverboat Song, Installation view, 2017


YT: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把木偶制作技术和电子技术结合的)电子动画技术(animatronics)感兴趣?


JW: 我从没想过要创造一个仿生人偶(animatronic)直到我偶然看到了一个。它具有一种动态的实体性,我不过是看到了这种实体性,就像别人看到瀑布或者看到风吹过树林一样。当时我就觉得,我必须要尽快把它放进我的作品里。


YT: 电子人偶的出现让整个展览空间变得好像…一个剧场;而影像作品让空间看上去和影院更类似。


JW: 这个说法很有趣。事实上我总觉得电影院的空间有些不太对劲。一块大屏幕,外加些亮光,你坐在那里——很有可能还坐得太近了。我想要否定电影院里的经验。(在我的展览中)我不会安排座位,不会放椅子或者沙发。我希望人们可以拥有一个和传统影院不同的观看体验。


再说到《女人体》和《彩色雕塑》, 你或许可以说,它们让你的观看体验变得“剧场化”了——毕竟在舞台上我安排了人物。我一直觉得很有趣的一点在于,展览空间本身就很像是舞台,而你正在做的就是邀请观看者和你一起登上舞台,而你要知道,这也是体验的一部分。


我一直试图通过装置,主动去除影院、剧场的元素,但这并不是总能实现。不过,我对视频之所以感兴趣也是因为我将它看作一个物体,这也是为什么你在空间里会直接看到屏幕的客观存在。


科技与虚拟现实


YT: 之前提到了用VR创作,你一直都对科技很感兴趣吗?


JW: 不,我不会为了科技而对科技感兴趣。“我有了一个想法”和“因为得知某项技术然后再想想法”,是不同的。在我这里,想法本身是先行于技术的。我不会去科学技术展,不看高科技杂志,也没有试图寻找下一个技术热点。我所关注的还是艺术与思考,会和高新技术产生联系真的是件比较奇怪和偶然的事情。


但是,在科技中我的确感受到了一种美的张力。我不确定这是因为科技的崭新感,还是说因为它距离我们的生活太近了。电脑、电视,这些平面的屏幕和我们的生活紧密相关,以至于我们可能都没有真正意识到它们的特别。试想,如果将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带回1995年,人们一定会惊叹不已。但今天这些笔记本已经无声无息地融入到我们的生活当中了。这其中就有一种亲密感,和手机也是如此,这些都和观看的经验有关。


在视频作品《树莓伪装者》(Raspberry Poser)中,你会看到其中的人物正在用手机翻看谷歌搜索和图片检索页,这反应的并不是科技本身。但不可置否,科技增加了我们观看现实的方式,而我们正生活在这样的时代,不管是好是坏。


Jordan Wolfson, still from "Raspberry Poser," 2012(Courtesy the artist and Johann König, Berlin)


YT: 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看待真实与虚构?


JW: 我想我对传统意义上的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没什么兴趣。我的确做了一个VR作品,但其实它更像是一个“反VR”作品。在Artforum本月的杂志上有更多的讨论。


这很有趣,也有些讽刺:我用高科技完成了作品,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成为了高科技的拥护者。我不过是和科技一起生活在当下的世界里,和其他人一样。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我开始通过科技看世界。这很奇怪,有些扭曲,就像我们刚才讨论过的性和暴力。我现在和你坐在一起,可如果突然间我低下头开始用instagram,体验的扭转就发生了,就和我们刚才讨论的肌理、汽车换挡一样。


所以说,我所做的就是目击,就是见证这一切。并不是说我觉得自己有多神圣,但这种感觉就好像我此刻正在见证“活着”的状态,自私的说,这就是世界之于我的样子。


YT: 在观看之后,你又将所见分享给了更多人。


JW: 不,这甚至不是与更多人分享。我并没有那么特别,也并不是唯一拥有这种体验的人。我觉得这其实就是艺术家在做的事情:把普通变得奇怪。这里的“普通”或许并不是对所有人来说的“普通”,只是对艺术家来说的“普通”,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其他人看到艺术会觉得有些奇怪。但我们至少可以相信,既然我可以看到某些事物,那么一定有其他人也可以看到。

2017年惠特妮双年展上,观众通过VR设备观看Jordan Wolfson的作品《真实暴力》(Real Violence)(photo by Therese Öhrv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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