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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起人:babyqueen  回复数:0   浏览数:1366   最后更新:2017/09/28 22:43:41 by babyqueen
[楼主] 陆小果 2017-09-28 22:43:41

来源:Hi艺术 郁婷


艺术家:张鼎 (摄影师:咖小西)


在见到张鼎之前,我Googel了关于他可查的一切资料,发现这个把演出做进白盒子,用金色监狱招待展览VIP的2015年艺术新闻亚洲艺术贡献奖得主,似乎是个狂傲不羁,甚至野心勃勃的家伙。


我由此对他产生了兴趣,不只因为作品,也因为他的“言述”里对于惯有艺术系统的直指和批判。


不想,我竟是错了。

张鼎  "控制俱乐部" 延安西路1262号 上海  2016  ©张鼎工作室



01

选择与被选择



见到张鼎那天,他穿白T恤,坐在香格纳靠窗的咖啡桌前,看着我推门走进去。略微生涩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随即引我上了二楼较为僻静的会客室。我看出他的不自在,心下犹疑这个将对艺术系统的批叛直接拉到台面上来的人,竟会如此内敛?于是尝试用玩笑缓解气氛,就这样开始了所谓的采访。

张鼎 “工具” 个展 录像静帧 2007  ©张鼎工作室


如果说2004年之前,张鼎学绘画、上大学、去北京游历,而后选择南下杭州继续读书是属于顺应环境形势变化做出的一些相对抉择的话,则2004年大学毕业定居上海,并最终决定成为艺术家,是张鼎真正意识到自己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张鼎 “工具”个展现场图  香格纳画廊  上海  2007  ©张鼎工作室

“当时干了两三个月的后期剪辑的工作,觉得这事儿我真干不来。所以就辞职了,领了最后一个月的薪水,买了台二手苹果电脑又把它给卖了,然后拿着别人给我的一笔钱去拍了两个记录片性质的短片。后来就跟几个朋友一块凑了个展览。展览之后没多久,Lorenz就来找我说想合作。我说:行啊,但是我没钱了……”


与香格纳的合作,对于彼时年仅26岁的张鼎来说,或者是幸运的。但他人生的第一个幸运,也许是成为中国美术学院开办的新媒体研究工作室的第一届学生,并在那里获得了认知事物的方式,更最终形成了自我的思维模式。


到此为止,我始终没办法将眼前这个内敛的,有些沉郁的,甚至说起自己的经历常常“忘词儿”的人,与他的创作关联起来。


张鼎 “定律”个展现场图 香格纳画廊 北京 2007  ©张鼎工作室




02

在非偶发的剧场,用体验将观看替代



对于张鼎,大部分人的印象应该是他2007年的个展“工具”上出现的那些“仙人球”——借以隐喻在暴力与抗衡、顽强与脆弱之间博弈的生命力。或者因为这件作品矛盾点的鲜明,或者是其隐喻内容的延展颇为暧昧,但不管怎样,观众因为这批“仙人球”记住了张鼎,而他自己也承认,“工具”对于他而言,是个很重要的转折点。从“工具”,他逐渐清晰了自己的创作方向。


如果说“工具”的时候,张鼎还在通过矛盾的对立表达自我的观点立场,并以此凸显自身的身份的话,则在“定律”上,他第一次将“暧昧(equivoque)”的剧场化元素,通过似乎无章的编排呈现而实现对场域气氛的第一次把控性的实践,不管他是着意还是无意。但似乎观众更感兴趣的,是那组安置在传送带上,更简单粗暴的灯泡装置。

张鼎 “工具”个展现场图 香格纳画廊 上海  2007  ©张鼎工作室


张鼎 “定律”个展现场图 香格纳画廊 北京 2009  ©张鼎工作室


再之后,是2011年的“开幕”。事实上,我认为这个展览对于张鼎来说才应该是一个更直接表明态度立场及身份的转折点。也是从这个“偶发”的事件之后,张鼎的创作开始出现了所谓“对既有艺术系统与体制的批判和消解”,但更重要的,是他开始将表演介入到展览,并最终将“表演=展览”。也是有了这个展览的铺垫,后面的“佛跳墙”、“一场演出”、“龙争虎斗”系列才有了系统性推演的线索和意义。通过“表演=展览”打破对艺术家的传统身份界定的同时,张鼎也在以自己更合适并游刃有余的方式,将自己逐渐打造成一个活动策划者,或者他更喜欢的称呼是“制作人”。


张鼎 “开幕”个展现场图片 香格纳画廊H空间 上海  2011  ©张鼎工作室

张鼎 “一场演出”现场图片 香格纳画廊 北京 2014  ©张鼎工作室

张鼎  “一场演出”个展现场图片 香格纳画廊 北京  2014  ©张鼎工作室

张鼎 “龙争虎斗”现场图片  ICA剧院  英国伦敦  2015  ©张鼎工作室


“风卷残云”的神话色彩,与一个严肃的体制所属“机构”——黄金监狱——有关。这件作品呈现出来的严肃性和批判色彩,来自于对两个同样严肃的机构所进行的重叠。当这两个机构在空间及概念上进行重叠,文化属性和职能的转换在意识层面进行延伸之后,这件作品在社会现实上的批判性,则相对于之前的许多作品要更鲜明,且立场直接得多。


不管张鼎的初衷是否是针对某个体制现象进行发问和思考,但到这里为止,张鼎以体验替代惯有的观看,将综合的剧场性场域/表演替代既有的展示,将“终结”替代“延伸”的方式,来实现他在现实里堆叠着矛盾冲撞的“乌托邦”——思考是主观能动的,体验却可以是直观的;控制是相对的,不控制是虚妄;意义是所有人都在追问的,而事实上无意义是常态。


或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厂牌才值得叫“控制俱乐部”。

张鼎 “风卷残云”个展现场图片 外滩美术馆 上海  2016  ©张鼎工作室

张鼎 “风卷残云”个展现场图片 外滩美术馆 上海  2016  ©张鼎工作室



03

在研点与刺点之间



罗兰·巴特在《明室》里有这样一个论点:大致上,摄影作品具有两个要素,第一要素是延展性,则除了画面表达本身,作品还具有其它外延意义(包括社会的、文化的、道德的、历史的等等),称为研点(Studium);另一要素是来自个人内心情感的,包括情绪或经历的共鸣,甚至可以直接用“喜欢”与“不喜欢”来作为标准的,称为刺点(Punctum)。


从罗兰的观点对应到张鼎的创作本身,我尝试去探究的两点疑问是,张鼎的创作与他的个人经历是如何关联到一起的?在研点与刺点之间,通过张鼎的创作,观者可以找到什么?

张鼎 “风卷残云”个展现场图片 外滩美术馆 上海  2016  ©张鼎工作室

张鼎 “龙争虎斗”现场图片  ICA剧院  英国伦敦  2015  ©张鼎工作室


在做了“一场演出”之后,他留下的唯一疑问是:“时间变了,但情绪能否被复制?”,包括后面的“龙争虎斗”的索引是1970年李小龙的同名电影,而“风卷残云”里金色牢笼的监狱场景,是上个世纪80年代许多香港狱匪片的经典画面,如“监狱风云”等。这些视觉上的刺点,被转借到张鼎的创作里的同时,不管他其实想表达的是什么,都已经带有某些必然的情绪痕迹,和来自同时代的不同个体的经验。所以艺术作品从完成那天开始就已经死了,其是否有价值的关键是在这具尸体上是否还能够被赋予或长出新的生命。


从这一点来看张鼎近期的创作“漩涡”,则不难发现在这个被艺术家同样费尽气力改造的视听剧场里,观众除了在移动的20块屏幕下获得第一瞬的视观体验之后,对于那个利用虚拟技术制造出来的金属漩涡,或者并不会太震撼。但对于场域里那段时长20分钟的特制音效,却很难不被感染甚至带动情绪。


张鼎  “漩涡”现场图片  香格纳画廊 上海 2017


以一个现代化工厂车间——头顶整齐排列着的白日灯板——的结构,打造一个移动的悬置屏,然后播放一段类似宇宙航拍的地貌景观。在一个画廊的空间里,以一种虚拟技术呈现一个类航拍的视角,并通过悬置的方式,改变正常的观看习惯,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很像是1972年,宇航员杰克·施米特(Jack Schmitt)在阿波罗17号宇宙飞船上拍摄的那一张“蓝色弹珠(Blue Marble)”。当然那张照片后来引发的一系列世界性的改变是今天不可能复制的,而通过时下正热的游戏引擎虚拟一幕类似宇宙航拍的视角也并不新鲜。但这件作品有价值的地方或者在于,当观众在这个现实的场域里被艺术家以沁入式的感官体验,致使观者产生知觉的误差,从而在现实与虚拟重叠的游离地带,观看到的那个所谓“艺术家”的位置,或者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自我角色的带入—— 在个体循环的人生轨迹里,前后因果的关系可能就如同这个漩涡一般周而复始。人如沙砾,在一圈圈的痕迹中移动滑行,然后在不同的时间和位置遇见似乎相似的风景。什么时候能够抵达漩涡的中心?也许我们至始至终就在漩涡的中心。


张鼎  “漩涡”现场图片  香格纳画廊 上海 2017


坦白讲,这个感受,不是那个需要仰首观看的视频图像带给我的,而是那段时长20分钟的音乐所渲染的感受;这个气质,也并不是张鼎在过往的作品里所呈现出来的气场,但是就像是“龙争虎斗”里隐含的个体观和世界观一样,张鼎自己也说,时间还太短,在这个时候去思考自己的人生阶段,思考自己终将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还太早,他只是在这个过程里,通过创作逐步地发现自我。

张鼎  “漩涡”现场图片  香格纳画廊 上海 2017



Hi艺术=Hi  张鼎=张



04

暧昧是当代的特质



Hi:2007年之前,你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张:我2004年刚从中国美术学院毕业,就来了上海,做了一些录像形式的记录作品。那个时候刚刚从学校出来,方向并不是特别明确,对于自己能把握的东西并不是很确定,于是尝试了很多。2007年做了“工具”那个展览之后,个人比较完整的创作面貌才开始呈现。我一直以来做作品也都是比较综合的,有装置有影像,包括这次的也是。所以慢慢的就发现,自己对空间、材料和整个形势的能力把控比较好,感性的那个点也找的比较准确,于是慢慢就沿着这个方向在寻找。之后才有了后面的“定律”、“开幕”、“佛跳墙”等的一系列作品。


Hi:将表演介入展览创作,是从2011年做“开幕”的时候开始的。什么样的原因让你开始想把表演,或者说剧场性的因素放到展览里去的?

张:当时就只是觉得装置的单一呈现,我不是特别满意。于是就总想要找一种或者对立的或者其它什么样的关系进来,打破一下。因此想到了表演。跟着就找了三个艳舞女郎在开幕式现场跳艳舞。在这个过程里有一点很重要,我觉得是“观察”。就是你开始会去关注作品与人之间的这种关系。“开幕”让我意识到了观看的无效,尤其是传统观看习惯的无效——当艳舞女郎开始扭动身体的事时候,没有一双眼睛事会落到艺术品上去的。艺术品没有活人来得那么猛,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但其实把表演加入到展览里,是我2007年的时候就想做的,只是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可能还不够能力去把控。经过了“开幕”,之后“一场演出”、“龙争虎斗”就游刃有余多了。

张鼎 “工具”个展现场图 香格纳画廊 上海  2007  ©张鼎工作室

张鼎  “一场演出”个展现场图片 香格纳画廊 北京  2014  ©张鼎工作室


Hi:这种“观看”方式的无效,在后面的“一场演出”、“龙争虎斗”的时候被直接转变成“表演=展览”。你当时是否有意识到这个方式对于观众和既有的艺术系统来说意味着什么?

张:没有,我由始至终关注的是我与合作者之间的感受。我不太在意观众的感受是怎样的。观众往往是被动接受的,你给他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他们就会从这个东西去反应和延伸了。把表演等同于展览,是因为我就是想要做一场表演。不一样的可能只是我给它换了个地方,但其实还是跟做一个作品一样,表达的东西也照样地在表达。



Hi:从影像到演出,想来音乐和电影美学对你的影响很大。

张:我觉得音乐是个更高级的东西,既抽象又具象。它不在你的视觉里,而是作用在听觉上,然后给人带来无尽的想象。它既是感性的,又同时是理性的。这样的感受,单纯的视觉很难做的出来。而电影是集视觉和听觉的产物,通过灯光、场景设置、配乐的渲染等等,可以营造的感染力是非常直接的。这种东西是单一的呈现做不到的。可能也跟我小时候看多了香港电影有关系吧,那种电影场景对你的刺激,是会留在记忆里的。也许是画面,也许就是一种感觉气氛。这种东西,哪天它突然就跑出来成为你创作的某一个转换的点了。

张鼎  “大时代”项目  录像静帧  2007  ©张鼎工作室

张鼎 “龙争虎斗”现场图片  ICA剧院  英国伦敦  2015  ©张鼎工作室


Hi:这次的展览,十来天的布展下来,感受怎样?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的转变?

张:特别逗!每天都在出现各种问题。工人做事的方式完全没有按我之前做作品的那些方式去做。或者我应该说,他们完全不是按照艺术品的标准在做的。但我觉得他们那是百分之两百的好,根本就是完美,你知道吗?我的框架设定的是一个工厂的框架,结果我请了一个工厂来帮我做这个东西的时候,他们也就真的以一个工厂的标准来做这个东西。我觉得这种现状是一种挺中国的工业美学的东西。这个状态是我没有想到的,但我觉得挺好,我接受。


Hi: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这样与各种人的合作中,不停地处理问题、解决问题、说服自己,然后重新看待的过程里一步步在调整自己的。

张:对,我确实会这样去做。因为我的脑子里一直在想,不停的想各种事情、问题,然后不停地调整,认知也就一步步的更清晰了。

张鼎 “控制俱乐部” 现场图片 延安西路1262号 上海 2016  ©张鼎工作室

张鼎 “控制俱乐部” 现场图片 延安西路1262号 上海 2016  ©张鼎工作室



Hi:这件作品对你来讲意味什么?

张:我觉得这件作品对我来讲挺重要的,但具体是什么,我也还没有完全清晰。之前的作品可能在视觉的娱乐化层面还是比较明显,我觉得自己该停一停,回到一个更严肃的状态来做一件事情。所以就又回到画廊来做了。


Hi:但事实上“工具”、“一场表演”、“龙争虎斗”、“风卷残云”,不管是态度,还是背后涉及的意识形态都是非常严肃的。虽然也许它们并不是你所想要的表达或者批判。但意义也正在于此,它们延伸出了这些内容和探讨。

张:我觉得我的态度是严肃的。但是这种严肃性,包括这种“严肃”的呈现方式,它很容易被这个时代消解。当然它们也很不错,并且容易跟公众产生沟通。但是不是太过简单了,甚至有那么点哗众取宠的感觉?当一个事物的严肃性不够直接明显的时候,它所延伸出来的这些内容和探讨是不是依然是严肃的?就好像你想要一个黑色幽默的效果,可是你玩笑开了,也幽默了,但是它“不黑”了。这也是个问题。


Hi:你觉得艺术应该解决什么样的问题?

张:艺术只能解决自己的问题,它解决不了其他人的问题。但艺术家与其他社会角色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不为了观众去创造什么,但是观众在了解一个艺术家的动机、逻辑、思考方式的时候,可以是在印证自己找到的东西,与他的是有多么的不同,或者又多么的相同。暧昧,是当代的特征。

张鼎 “控制俱乐部” 现场图片 延安西路1262号 上海 2016  ©张鼎工作室

(图片提供:香格纳画廊、张鼎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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