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虚拟·想像:印度之子多西
发起人:蜡笔头  回复数:0   浏览数:1752   最后更新:2017/09/22 20:31:52 by 蜡笔头
[楼主] 陆小果 2017-09-22 20:31:52

来源:艺术世界杂志


刘窗:没有观察者处在外部


蔺佳 | 采访

刘窗,《收购——名片》,“收购你身上的所有东西”作品过程中制作的名片广告,2005,艺术家 | 图片提供



晚清以来,广东地区就以技艺自成一派的手工制造业和随着对外贸易而兴盛的商帮行会率先步入了近代商业文明。不同于省会广府所代表的传统文化与重商主义的融会式发展,深圳这一南海渔村自从1980年被批准设置经济特区,经过短短24年的开发建设就一跃成为全国首个无农村、无农民的城市。


无农村整座城市充塞着四面八方的资本热钱涌入而开发建立的工业园区无农民城里城外往来着五湖四海来此寻找人生机遇的漂泊移民。效率是这座城市看不见的指令,时间则被金钱明码标价。


2001—2007年刘窗居住于深圳,他在中国以现代化工业和消费为导向激进发展的时代洪流面前,观察着“中国速度”“世界工厂”等被视为某种骄傲的主题。在这些激昂的词语背后,是对劳动者生活惯习的改造,他们被相近的梦想所驱动,身处同一空间,竞争、碰撞、聚散、离合,这些劳动者个体应和着同一频率,却因无根而无法形成群体。


居住在深圳期间,刘窗创作了《收购你身上所有的东西》《爱情故事》等作品,以带有侵犯和窥私的切入角度关注处于社会生产关系中低层劳动者的身份表征和精神生活,从他们面对自身的社会处境时的被动中发掘、提炼出他们不为人知的主动性,进而剑走偏锋地呈现个体与群体之间的对抗与关联。

刘窗,《收购你身上的所有东西(唐启元)》,120cm×240cm×20cm,2013,艺术家 | 图片提供,T恤一件,牛仔裤一条,皮鞋一双,袜子一双,手提包一个,智能手机一部,手机充电器一部,十字起子一把,香烟一包,钥匙和钥匙串一个,扳手一个,打火机两个,电池一个,圆珠笔一个,钱包一个,笔记本一个,驾驶证一个,运输证一个,身份证一个,说日语书一本,照片三张,银行卡一张,消费卡三张,名片七张,物流托运单一张,药物说明书一张,售后服务卡单张,杂志四本,报纸两份

刘窗,《收购你身上的所有东西(曹亚君)》,120cm×240cm×20cm,2013,艺术家 | 图片提供,连衣裙一件,牛仔裤一条,胸罩一件,内裤一条,鞋子一双,手提包一件,化妆镜一个,指甲油一瓶,化妆油两瓶,脂粉盒一个,项链一条,餐巾纸一包,电池两个,口红一个,太阳眼镜一个,钱包一个,皮夹一个,卡片两张,智能手机一部,照片两张,身份证一个,个人照片八张,写有字的四张纸,名片五张,车票一张,各类收据七张,笔记本一个,五张小票,贺年卡一张,宣传单张一张,英语书一本,舞蹈培训宣传单张,杂志内页一张,杂志一本,地图三张



ArtWorld深圳是一个以生产制造业为主要发展模式的新兴城市,你在深圳期间,也结识了东莞的艺术家李景湖,你们一同在东莞开设了一家工厂。能否讲讲你们当时分别是什么状态?后来,这家工厂为何关闭?当时你觉得做艺术家和经营工厂很冲突的两件事吗?


刘窗我差不多是2000年决定要去北京,去了北京之后感觉气氛有点压抑,展览经常被查。于是,我去了深圳,深圳和我之前呆过的城市都不太一样,城市面貌非常新,看不到老房子,也看不到老年人,小孩也很少,年轻人最多,他们找工作容易,所以就在深圳呆下来了。


当年李景湖辞掉工作,从深圳搬回东莞老家,按照他们当地的观念,年轻人是不能坐在家里闲着做艺术家的,一定要有工作,所以开厂这件事是李景湖想出来的。他来深圳找我入股,我想这样也好,可以靠这个生意来养活自己,就同意了。公司名字叫“东莞毕卡比亚家居饰品有限公司”,主要生产工艺品,就是酒店和家庭的装饰用品。李景湖是总经理,我担任副总经理,公司规模很小,只有一个工人。我们主要是想做外贸生意,设计生产一些样品,然后去接单。刚开始很顺利,我们研发了不少产品,和深圳、香港、广州的很多商场和家具品牌店准备展开合作,也在阿里巴巴网站注册了的付费销售平台。但是直到公司倒闭,我们一件产品都没卖出去。我觉得做艺术家和开工厂没什么冲突,只是我们当时没有找准市场。我们当时的想法是只要产品做出来,市场就会找上门来。


ArtWorld在深圳、东莞等地的生活工作经历,让你创作出《收购你身上所有的东西》《爱情故事》等非常贴近当地劳动者生存状态,包括他们的精神世界和身份背景的作品。《收购你身上所有的东西》一共收购了多少人的东西,每次收购的花费是多少?这些被收购者之间有没有明显的差别或共性?


刘窗《收购你身上所有的东西》这件系列作品开始于2005 年,地点是在深圳罗湖人才市场门前的广场上,我和去那儿找工作的人谈,提出收购他们由里到外的服装穿戴和随身物品,并告诉他们这些物品会在美术馆展出。经过耐心的沟通,只有少数人愿意交易(被询问的人中同意者大概占2%),我们在广场对面的服装店完成交易,他们在更衣间脱下所有的衣物,换上新买的衣服。被收购的人有些是刚来深圳的大学生,有些人刚失业,他们都非常年轻,来自全国各地。目前这件作品进行到了第16套,从物品外观上看,除了手机有更新换代,其他差别都不大。只是收购的成本越来越高,第一套成交价格是350元,现在5000元一套都很难向人收购到。


ArtWorld你在谈到《收购你身上所有的东西》时用到了“考古”一词。这件作品的“考古”是从哪个角度来衡量的?你认为这件作品主要的观察者应该来自未来,或者是来自这些劳动者所属的社会之外的人吗?


刘窗当时启发我的是在深圳博物馆展出的一件1980年代工厂女工宿舍的复原装置,房间外观看起来非常简朴,物品少得可怜。这是当时一贯的展示模式,无论是普通人还是领导人,发扬艰苦朴素的精神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核心价值之一。但这种展示也可以被对立的叙述模式攻击,它也可以被说成是青年工人在资本主义工厂里的悲惨生活的写照。在当时争论到底要走社会主义道路还是资本主义道路的语境下,这两种阐述都可以有效地激发出一种爱国心态、一种牺牲精神、一次规模庞大的现代献祭,其结果就是把物质成就设定为社会优先发展的目标。


在这样一种语境中,深圳变成了一个活着的人类现代遗迹,成为各种差异化极大的工业化模式的试验场,从19世纪条件恶劣的工厂到21世纪的后工业生产模式都混合在一起,这两者也同时拼接于南方地区民间的宗祠社群文化中,但这些种种差异性的因素并不妨碍各种相互矛盾的解释可以得到调和。这些是《收购你身上所有的东西》这件作品的起因和它大致的上下文,这一系列中单独的每一件作品都是对深圳博物馆展示的女工生活的一种回应,特别是对其物质和精神两分法逻辑的展示模式的回应。我也不排斥把这件作品理解为工业化时代变迁的度量衡,但是没有观察者处在它的外部。

刘窗,《爱情故事之九》,旧书,2006—2014,艺术家和香港Para Site Art Space | 图片提供


ArtWorld《爱情故事》这件作品涉及了东莞工厂附近的租书店出租给工人、服务人员等比较底层的劳动者的言情小说。你起初是被这些二手书本的“文学”内容吸引,但后来你兴趣转移到它们的读者在书页上偶然留下的文字痕迹以及他们的日常思虑上去了,能否谈谈你兴趣是如何变化的?你如何看待这种“文学”和决定这种“文学”的读者的社会处境之间的对等性?


刘窗:这种文学和读者的关系可以参考工业革命时期的哥特小说与当时新兴阶层之间的关系。只是我作品涉及的文学类型是在中文的语境中发生的,它有着完全不同的历史。言情小说在中文写作的历史中渊源古老——唐代的爱情传奇,近代发端于上海的鸳鸯蝴蝶派,又过了半个世纪之后台湾解严后成为亚洲的“世界工厂”,随着新兴的白领阶层大量涌现,言情小说在台湾复苏,而后随着“世界工厂”从台湾、香港地区向大陆转移,这一类型的书迅速捕获了数量庞大的读者,其中大部分是不同阶层的年轻女性,其后这类书中慢慢出现了写给“腐女”的男同小说和穿越、奇幻等各种分支门类。这一类型文学的流变历史是我当时很感兴趣的一点,我曾试图从中选择一本言情小说将它翻译成英文出版,那是2006年我为英国伦敦的煤气厂空间(GASWORKS)的驻村所做的计划,后来由于版权和资金问题而放弃了。


几年之后,我试图重新制作这件作品,我从东莞一家倒闭的租书店店主手中购买了店里所有的旧书,总数大概有700本左右。在翻阅这些书的过程中,我看到读者在书页上留下的大量文字和涂鸦,这些文字写在书页的空白处,有些像是信件的手稿,但仔细阅读后发现它们更像是内心独白式的东西,我猜这些信并不会被寄出,它们只是写给下一个租这本书的读者的。还有一些是读者留下的家乡地址和信手涂鸦,另有一些看起来是形式感十足的现代诗歌,我猜这些读者只是漫不经心地写下了一些他们眼中和脑中出现的词或句子。我仔细辨识这些手写的文字,让人惊讶的是,这些匿名读者使用汉语的能力显然区别于这些乏味的小说。


匿名写作推动了租书这一微型的经济形式,它将租书店变成了一个低版本的互联网论坛形态的平台。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书俗称“口袋书”,尺寸只有普通言情小说的一般大小,携带非常方便,而“便携性”正是当时互联网经济发展的一个导向。2008年智能手机出现之后,读者大部分能从网络免费下载这些小说,于是租书店纷纷倒闭,如今我作品中的书就购置于这些倒闭的书店。


艺术家简介

刘窗


刘窗1978年出生于湖北,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现生活工作于北京。刘窗现在正在使他的批判性艺术实践适应首都的多层次文化。刘窗基于过程的思维活动将变形艺术世界推展到新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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