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宇辉:树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
发起人:橡皮擦  回复数:0   浏览数:1505   最后更新:2017/09/03 16:39:35 by 橡皮擦
[楼主] babyqueen 2017-09-03 16:39:35

来源:选择Choices 作者: Sophie Guo的


与艺术家林雅莉关于身体和雕塑制作之间及情感体验与材料的关系、迁移、语言和表演的讨论。


2017年伦敦大学学院斯莱德美术学院的毕业展上,林雅莉呈现的是一件用多重媒介制作的装置作品:《I Wish You Pluffy Pluffy》。这件作品来源于艺术家在其迁徙生活中所经受的那种不可描述的漂浮感。作品被精心拼装而成,却散发着某种有趣的未完成气质。通过作品的制作与为其赋予虚拟的叙事,这个装置被雅莉当作了对不安全感的应对机制。艺术家作品中材料的多元化经常能与心理体验和情感体验的复杂性联系起来。

© Yarli A. Lam

林雅莉(Yarli Ailison Lam,1988—)出生在加拿大的香港艺术家,现生活与工作于伦敦。她于2017年毕业于英国伦敦大学学院斯莱德美术学院,获得雕塑硕士学位。





Q & A





Sophie: 我在毕业展上第一眼看到你的作品时,其中的酱油瓶子和用水泥铸成的莲藕让我觉得这位艺术家可能来自亚洲。

Yarli: 我很高兴你能提出来,知道这个的人不多。我在亚洲长大,并且深受亚洲思维影响,尤其是当我碰见韩国人和日本人的时候,我们几乎都在谈论同样的事情。后来我意识到,亚洲的文化和加拿大是多么不同,所以我尝试着在实践中融入这些东西。


S: 你说你的大多作品来源于你生活中漂泊的体验,那么你的作品是你自身生存状态的隐喻或折射吗?

Y: 我的确在年少时想过这一点。当一个人永远都找不到家时,她会开始思考家的意义以及他们的归属。我的生存方式绝对是这些作品背后的强大动力。我也会特别指出“流动性”。当我想到家时,我会想到移动、转化、科技,还有它和船、视野以及那些帮助我们从远处观察的东西的相似性,多样性、不同的语言是怎么来的等等。然后我意识到,我的毕业作品和难民有着很强的关联。很多人关注难民问题,即使我并没有从难民问题出发来做这个作品,但我的确触碰到了这个问题,因为我与难民并非没有相似之处。就像一个人为了寻求更好的生活背井离乡,这和有移民经历的人的心理大致相似,而这种移民不一定是因为战争。


S: 你有许多作品都与情感以及情感对身体的冲击有关,你将这种经历转化为材料、在艺术作品的物性中表现出来。你装置中材料之间的相互作用十分有趣,你能谈谈你所使用的材料的具体作用吗?

Y: 我认为材料本身反映了我在思考某一事物时我的状态。比如当我在考虑将我自己围困在一个舒适的禁闭空间里,当我在铁铸的小空间里和自己对话,当我把我的头放入洗衣机然后开始自言自语时,声音会反弹。这好像是幽闭恐惧症的症状,但这种声音又像是身体内部发出来的,与我的内心体验息息相关。我似乎在倾听身体内部的声音,无法控制,而我的脑袋能反映这种反弹。

我也喜欢各种材料,尤其是柔软的材料,我把小时候用的软毛毯都保存下来了。不光是人,猴子也这样。有一个心理学研究,研究人员制作了两个猴子母亲,一个包裹着柔软的布料,一个用钢筋制成。虽然不是小猴子的亲生母亲,但小猴子还是更喜欢柔软的那个。


S: 这是关于我们对材料的态度以及材料对人类心理的影响。

Y: 并且材料能反映我们的情绪反应及其有效性。你每天都在经历各种材料,比如和建筑材料发生联系。材料能对我们的日常心理反应造成影响。也许我更多的是从雕塑的角度来考虑的。我和当画家朋友也聊过这些,他们更关注表面,我也注重表面,但我更注重空间或材料。我们关注不同的东西。


S: 你是以一个雕塑家的身份进行思考的。

Y: 对,这也许和我的成长经历和艺术熏陶有关。我不断地搬家,甚至跨洋,这让我不得不注意到我情感上的变化。我常常怀疑分类是否必要,所以我都以非二元的方式来对待作品。


S: 你的身体和你的作品之间的转化非常有趣,就像在作品《毛孔的习作》(Study of Pores)中,就是乳胶和蜡的转化。

Y: 乳胶的质地很像皮肤,蜡就没有那种灵活性,而乳胶就能任我使用,就像纸。这件作品是一个习作,试试我能把材料运用得在情感上和心理上与皮肤有多接近。在做了这个研究之后,我把它结合起来制作了影像作品《会说话的毛发Momo》(Momo, The Talking Hair),那时我仍然在思考如何处理这些材料,那时它们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这就像生小孩,你生完突然意识到,其实并不知道如何去把这个孩子养大。


S: 说起生育的概念,我在你的网站上看到你会烧制极小的人像。

Y: 是的!你真的好好做了一番研究。我在加拿大的时候会这么做,我没有家,没有工作室,所以那时候我很纠结要不要接着这么做。但现在我在这儿有工作室,有一个很棒的家,我能回家很好地充电。在斯莱德的这些年,我的创作改变了很多。我觉得我的作品变得更放松、更有嬉戏感,因为我变得更加心安。而且我会做更多作品,也不用担心其他事情。我就是把各种材料组装到一起,如果觉得某个行得通,那我会接着做下去。


S: 在你的作品中有一系列“转化”,比如火与陶、皮革与救生圈的之间的转换。一般救生圈都是用泡沫制成的,你却选择使用皮革,为什么?

Y: 这也和对身体诠释有关。我在这件作品中用了橡胶、泡沫、皮革和衣物的剩余布料。在作品《毛孔的习作》》中,我觉得虽然我想要制作皮肤,但它只是长得像皮肤而已。救生圈则不尽相同,因为它被看做是一种求生工具,是一种能够与我们的身体亲密接触的东西。所以当我选择皮革这种材料时,就是这么简单。


S: 我觉得皮革会给你一种保护,就像我们穿着皮鞋那样,或者古罗马那些勇士在上战场时会穿上皮革护体。因为皮革很硬,又很轻。

Y: 对我来说,他们上战场时会选择什么材料非常有趣。因为战争就是生死之间的斗争,互相捍卫、杀戮,思考为什么在那个时代和文化背景下工匠会选择皮革作为保护材料很有意思。


S: 还有天花板上用绒球作成的网,你怎么看待它?

Y: 我用了铁丝网,它本来是用来捉小鸡的。它能够夹住小动物,也会割到它们。我用绒球的合成材料试着创造一个柔软的环境,让大家都忍不住摸摸它,这和铁丝网这种冷酷残忍的材料形成对比。我想要创造危险感,但又不会真的划到别人。所以虽然要花更多力气,我仍然小心地把尖锐的铁丝藏了起来。整个展览是关于在一个安全的岩洞空间里的情感和心理回应。我想就算当我要死了,我也要包裹着能安抚我的柔软织物中死去。这也许是一种孩童式的做法,也和依恋理论有关。


S: 在斯莱德毕业展上,我马上就被你的作品吸引了,因为我对你作品中那些日常物品的重新排列方式印象深刻,我想到了Helen Marten,她谈到艺术作品中对材料的谨慎。我觉得你的作品从那方面来看也很有趣。

Y: 当我在蛇形画廊看Helen Marten的展览时,她提醒我雕塑和材料的结合方式是能引导眼睛顺着作品关注到她的制作系统或作品主题展开的方式的。


S: 说回柔软和危险之间的关系。我觉得坚硬一直和像盾、刀或者短剑这样的保护联系在一起,但也许你说的是那种心理上的危险感受,而非真正的事情。

Y: 是的,到目前为止,让我最不舒服的事情莫过于悬在半空那种不稳定的感觉。我觉得如果人们感到了不稳定性,他们会开始思考应对方式。所以我求助于科学,希望找到应对方式。柔软的物质就是其中一种应对情感危机的方式,这也是我探索其他材料的出发点。


S: 我看过你的作品《木-目,目-人》,你把一个投影仪用一根长棍绑在你的头上,然后邀请观众把小木片放在长棍一端,直到另一端投影出来的眼睛和投影在墙上的眼睛重合。我觉得在这件参与性作品中,你似乎在解构“相見”这个词。

Y: 是的。我在教外国朋友汉字的时候想到了这一点,我必须找到一个保持他们好奇心的出发点。我把汉字拆开、重组,然后发现历史是那么丰富。当我从加拿大回到香港时,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学汉字的好方法。对我来说,把汉字拆开然后编个故事会更方便记忆。所以我开始了对象形文字的研究,这也是教外国朋友记住汉字更加有效的办法。繁体字蕴含了许多老祖宗生存的智慧,比如“相見”这个词包含了树和眼睛、一个人和一双眼睛的相遇。这不不仅仅是“看见”,还是“相识”。根据香港中文大学的资料库,“相”可以追溯到人类爬上树探测敌人的到来。我觉得这些意思很有趣,它们应该和哲学、考古学一起延续下去。


S: 聊回你为毕业展制作的作品,它给人感觉很有表演性。

Y: 对,我是从对表演性的思考出发的。


S: 你有好几件表演作品都和“忍耐”有关,忍耐疼痛、坏天气,你的某个视频尤其让我震惊:你站在海边,你开始切割你制作的手臂。

Y: 通过这些表演,我发现了许多人对我的信任。在我表演《木-目,目-人》时,我信任我的观众,因为我可能会因为缺氧而死。我总是独自工作,但这次我就想,我们来玩游戏吧,把人们叫到一起来进行我的实验。铁棍非常重,我必须在头和脖子之间找到平衡。如果发生任何危险,我的助手Ismene会叫停表演。我的想法就是,观众将被投影出来的我朋友的眼睛和我的眼睛之间找到平衡,这两双眼睛会重合。有些人没有成功。最终,有些人成功了,我的朋友告诉我现场的气氛由紧张沉默转变为释然开朗。我的艺术家朋友Jiyoung Yoo提到她最后看到我鞠躬时特别感动。每场气氛都不一样,每场表演我都想带给大家能量,分享我的经历。


S: 谈谈你的影像作品《It Says There Is A Dead Body》,其中你和一个人体模型在一起睡了三天,而且就你一个人。

Y: 这是一件很私人的作品,我觉得它超越了我其他作品,我试着面对我想象中的危险。


S: 就像有妄想症。

Y: 对,所以我做了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偶,然后在他旁边睡了三天,这样我的恐惧就会消散了。这是一个实验,我做了这个逼真的恐怖的人形,然后观察我对它的反应,也许我会把它当成朋友。我和它一起睡了三个晚上,但我很害怕。我觉得它会活过来,然后用它没有手臂的身体触碰我。我整日整夜地想着如何应对它,但在最后我觉得,我满脑子都是恐惧。这些想象中的危险是那种强迫性的警告,我们不能自动控制它,只能在现实生活中加以克服。理解了这一点,我开始不再害怕独自生活。


S: 这就像一种治疗。

Y: 这是一种训练,我觉得训练是我一辈子要做的事, 是长期的、应对机制的自我训练。我在毕业展上的所有作品都是关于如何应对的。


S: 在你的毕业展上我们看到了这个和棍子连接起来的半圆形的东西,我发现在你的早期作品《Me(n)tal Skin Cage 02》中也有这个。这像是假体,你是把这个从早期作品中搬过来的吗?

Y: 对,这就像是一个活动的手杖。我想以那件作品为起点是很好的。当我开始制作下一件作品时,我总是想着这件作品,它是怎么开始的。


S: 你会和之前的作品和想法建立联系。

Y: 还有之前的声音。在现场表演中,我更注重的是人们触碰金属家具的声音。人们走来走去,我也走向他们。他们可以抓住我的笼子的把手,但没有人这么做。当我在地板上敲打钢铁时,在笼子里自言自语时,或者在笼子里丢钢铁的废料时,会发出叮咚的声音,这一切都是观众描述的现场音乐体验的一部分。从那以后,我开始注重声音,并且更多地发掘那一方面,甚至开始和音乐专家、音乐家合作。


翻译·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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