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法:上一代的浪漫,这一代的矛盾
发起人:天花板  回复数:0   浏览数:2206   最后更新:2017/08/21 21:27:48 by 天花板
[楼主] 欧卖疙瘩 2017-08-21 21:27:48

来源:artnet


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市,2017年8月12日,数百个白人民族主义者和新纳粹分子举行了“右翼集会“,他们身后的雕像纪念的是南方邦联时期的罗伯特· 李(Robert E. Lee)将军。图片:Photo by Chip Somodevilla/Getty Images

“一群人中有总有一些十分糟糕的人。但在争执的两方里,也有很好的人(very fine people)……我所看到的画面和你们一样。有一群人正在抗议把对他们而言极为重要的雕像推倒,他们不愿看到罗伯特·李公园被重新命名。”

8月15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发表了一段骇人听闻的可怕言论,挟带私心般地对近日发生的右翼暴动集会采取了含糊而回避的态度。

也许他口中所说的“很好的人”(very fine people)包括了那个神经兮兮、全副武装的绅士,他曾对媒体《Vice News》说唯一不喜欢特朗普的一点是他允许自己女儿嫁给了一个犹太人。

然而,我只是想谈谈关于这尊“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雕像”的历史意义,以及特朗普所称的那些“很好的人”来到夏洛茨维尔参加右翼集会仅仅是为了保护他们所认为的高贵南方遗产的象征,这一表态的历史意义。

总统先生十分狡黠地挪用了“假新闻”这一概念。因此,我希望当自己谈论到备受争议的罗伯特·李将军纪念碑最需要被强调的一点是,它代表了一段“伪造的历史”时,自己没有步入一个陷阱。

此外,这段虚假历史的烙印因正在发生的这一切而应运而生。这尤其能帮助我们理解上周末聚集在夏洛茨维尔,那群富有的民粹主义者和白人民族主义者之间的联系。

美国总统特朗普在2017年8月15日于纽约特朗普大厦大厅发表了有关基础设施项目的声明后,对媒体就夏洛茨维尔的抗议集会事件进行了讲话。图片:Photo credit should read Jim Watson/AFP/Getty Images

正如Karen E. Fields和Barbara J. Fields在《Racecraft》中所强调的,“月光与木兰”(译者注:指美国南部典型的月光和木兰花的浪漫景致)这样的画面、对于英雄主义式的“ 邦联制度的败局命定”的狂热崇拜,以及对南部邦联制的怀旧产业从整体而言就是一个新南方的产物,而非旧式的南方。它是在仿旧,而非真正的过时或老旧。“只有在1890年代,南部邦联才真正成为一种情感符号,”作者们写道。

从整个世界来看,19世纪末期正是如历史学家Eric Hobsbawm所说的”传统发明期”的中心时期。自由资本主义时期内发生的大规模经济和社会变革,使得回顾过去的苗头开始逐渐抬头,像是要给那个飞速变化的世界披上一层持续而和谐稳固的外衣。

然而,美国后重建时期(译者注:重建时期,1865-1877年,美国南方邦联制度和奴隶制度一并被摧毁后,社会进入了解决南北战争遗留问题的时期)的弗吉尼亚州却滋生了一种带有玫瑰色彩的浪漫主义形式,且尤其险恶。

成立于1889年的弗吉尼亚古文物保护协会(Association for the Preservation of Virginia Antiquities,APVA)是全美国第一个以整个州为范围的历史保护组织。

当时美国原南方邦联的那些女性们积极拥趸19世纪末期有关邦联博物馆、纪念碑和纪念馆建造的热潮。她们的目的十分明确,要制造出一个新的城市神话,将过去的历史作为抵抗她们当下所处社会一切罪恶之物的灵药。

美国重建时期(1865-1877)内,许多获得自由的黑人都以前所未有的程度——甚至在他们前主人的脑海中是无法容忍的程度——参与到了政治生活中,而保护邦联制度的事业将会帮助重新巩固传统南方精英人士的威望。就如James M. Lindgren所写,他们(南方奴隶主们)在试图通过“纪念碑和各种手册来重新夺回李将军在阿波马托克斯丢掉的一切”(1865年,李将军在阿波马托克斯投降,最终宣告了美国南北战争的结束。)

有趣的是,当时的这个新项目不仅仅是重申了南北战争前的种族等级制度,也反映了当代社会等级斗争的需求。

为什么弗吉尼亚州会成为邦联制度神话制造的中心?在重建时期衰落后,一股被称为修正党(Readjuster Party)的力量于1879年在贫穷的弗吉尼亚人之间诞生。这一党派的人士通过以资助公共教育和挑战金融资本的运动,集合了贫穷的白人和黑人们,希望“打破富人和享有特权阶级的权力”,也就是那些作为种植园主和商人的白人精英们的权力。

那些富人精英们就和在重建时期时一样发起了反击——他们通过挑起种族间的相互仇恨,瓦解修正党这一穷人间的联盟。在1883年的全州选举之夜,以黑人为主的Danville发生了血腥的暴力冲突。事件的起因是民主党和修正党人之间的一次冲突,但这一事件很快便被当作黑人统治所带来的威胁的宣传材料在整个弗吉尼亚州蔓延开来。因此,带有种族歧视的民主党人又从修正党的手中夺回了弗吉尼亚州。

以上这则事件是1880年代在里士满传播开的“败局命定”(Lost Cause)神话的政治背景。

对效忠于李将军的谦卑白人士兵表达自己的崇敬之意,为社会底层的人们提供了另一种被认同感,这也能让他们躲开那些令人生厌的阶级敌意。Reiko Hillyer写道,“如果忠诚的奴隶占据着神话般过去的中心位置——这也很好解释了黑人们的现状,那么忠诚的邦联士兵(形象)或许会鼓励新南方工人阶级的顺从表现(虽然白人女性一直在神话中扮演着永恒的后方忠贞女祭司的形象,但实际上南方女性们经常奋起抵抗战争所带来的不合理课税。)

如果说弗吉尼亚州与修正党人间的小冲突是催发了邦联纪念碑建造热潮的历史背景,那么一场席卷了整个南方地区的运动堪比另一次跨种族叛乱,而其影响力之大都已经让它的名字被编入了政治词典中。

那场运动就是民粹主义运动。在1890年代最初的含义中,“民粹主义”带有极为强烈的左翼色彩,而它最激进的分支就在南方地区

面对着快速发展的铁路建设和基本物资的垄断,南方的穷人们在剧烈的农业萧条期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左翼民粹主义者借由一个南方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独特方式获得了广泛的支持,”  Jack Bloom在《种族、等级和民权运动》(Race, Class and Civil Rights Movement)中写道,“他们建议组成一个以面临着相似经济处境的黑人和白人农民为主的政治联盟。”

与此同时,南方政治集团又再一次用针对黑人的投票造假、威胁、贿赂和暴力行径,来进行回应。“‘黑人统治’的危险又被再次提及,”Bloom写道,“值得注意的是,又是上层阶级的白人在鼓吹。”

因此,一种被强化了的邦联身份为人们提供了“黑人统治”威胁下一个虚假的可能性选择。南方贫穷法律中心(Southern Poverty Law Center)拥有一套邦联纪念碑建造时间表。从中我们毫不例外地看到纪念碑建造的高峰时期恰好是在民粹主义时期。(第二次邦联制度崇拜时期是在1960年代,当时是作为国内民权运动的反对者而出现的。)

到了1912年,邦联老兵们可能会自夸说这个运动“推动了更多邦联士兵纪念碑的建立,而且比世界任何时期因民事、政治或宗教而树立的纪念碑都要来得多。”

就这一部分来说,夏洛茨维尔那座14英尺高的李将军铜像是1924年由纽约雕塑家Henry Shrady设计的。当时,民粹主义遭遇了失败,而正式的种族隔离制度和《吉姆·克劳法》(译者注:Jim Crow Laws, 1876-1965年间美国针对有色人种实行的种族隔离法律)进行了合并。这座铜像则当时是作为1896年成立于里士满的“邦联之子”秘密会议的一部分而被公布于众的。

弗吉尼亚大学的博士候选人Sophie Abramowitz、Eva Latterner和 Gillet Rosenblit在一篇文章中追溯了散落于夏洛茨维尔的不同邦联纪念碑的传播不仅仅只是为了纪念过去。这些雕像摆放的位置,实则是为了巩固(白人)对城市中黑人群体的控制,在中产阶级化的过程中划清城市公共空间的边界。

2017年8月11日,新纳粹分子们拿着火把穿越了弗吉尼亚大学后,围拢在托马斯·杰弗逊雕像的底座前。图片:Zach D Roberts/Nur Photo via Getty Images

当特朗普总统声辩着那些“很好的人”并不能算在周末的“右翼集会”抗议中——那些无辜的南方历史爱好者被隐藏在了那些挥舞着火炬的白人民族主义者之下——他明显时在掩盖什么。

然而,他又恰好让这些纪念碑回到了它们最初建造时的用途:不是为了与真实的过去对话,而是编造一幅被浪漫化和纯净化的白人伟大画面,且足够为不择手段的白人精英们提供一个广受欢迎的外表。

“南部将再次崛起”便轻松过渡到了“让美国再次伟大。”

不过,我们也不能忘了等号的另一边。如此结合了幻想中的荣耀和实际的暴力因素,且被浪漫化的邦联制度,永远都会掩盖其他的事实:对于那些挑战了种族主义和传统等级制度的运动感到害怕。

如此看来,双方冲突的抗议者们实际上是多种族的人群——而且上周末至少有个姑娘为了坚守正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们能够在夏洛茨维尔讲述一段真正的英雄故事,比如罗伯特·李将军雕像的建立实际是为了镇压贫弱。


文:Ben Davis

译:Ela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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