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艺术家昆特·约克展览 “致北京的信” –广州站巡展
发起人:小mo  回复数:1   浏览数:2873   最后更新:2008/04/11 02:48:52 by
[楼主] 眼镜兄 2008-04-11 02:36:02
同游四季




(一)
四季是一首诗,一首大自然以自体无可遏阻的变化来演示天道宏博和伟大的史诗。
四季是一杆尺,一杆每个生命都借此来丈量自我历程的无所不在、无时不覆的尺度。
四季还直接是我们人生的一部分。离开她,我们的青春失去依托;离开她,我们的记忆失去颜色。生命就是由不同的四季连缀而成。
中国的历史几乎就是一部农耕的历史,通篇浸透了农耕社会的根性,于是中国人重农时节令,重与天、与四季的相和,重人的安居和心灵的安顿;于是中国人将年时划作二十四个节气,让四季成为与生命成长相关连的结点,成为天地万物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生成契机;于是中国人将四季化为理解生命的返本复始的思想,化作“故者化为新、新者通于故”的通变今古新旧的生命姿态。
中国人深谙四季变化循环的要义,强调万物相安相伴的道理,所以,中国的文化倾向于内心,复又用心去体察四季,理解其中的彼此相照的道理,从而把人生视为天地间如同四季的生命旅程,建构起一种畅游天地的伟大的心灵。
这种心灵往往属于一些极其独立的、自主和自为的生命,如庄子《逍遥游》中的浩然之气:“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如《孟子》中的谆谆心语:“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游。”这种心灵又往往不满足于肉眼实见,而要让所见潜入心、溢于意,发而为饱游沃看、咫尺天地的中国式的山水和书法世界。这种心灵又往往让那发自肺腑的歌咏一唱三叹而又气遏云霄,凝成高度虚拟化、写意性的中国舞台天地。这种心灵还往往带着一种特殊的敏锐,为四季的流逝而感伤,善于酿造让可见与不可见相互映照、相互催发的绵绵的爱心与诗意。
一位近代中国教育家曾说:大学是一个大池塘,师生如鱼同游,他们的关系,就是同游的关系。学生跟着老师游,年长月久,也就知道怎么游和游向何方。

(二)
象山,群山的一隅,莅平野,临钱塘,环山伴水,正有山水的望境。山北,合院式的群落,隆起的高台,向着山麓呈开合之势,两条长廊深向山体,引领人们向着青山、向着四季瞻望。山南,重院与爬屋相叠,如卧如行,几条土坝筑起与山岚相望的格局,清渠与绿池在倒影中牵动相互映照的回想。象山的四季似不明显,但江南所有的季候变迁,在这里都凝成一份美的征候:春雨的迷濛,夏日的葱绿,秋岚的暖色,隆冬山头上孤独的寒林,尤其是初春至盛夏,那南来的鹭鸟,如飘如雪,在象山的峰岭上,洒下一派喧哗和生机。当万只鹭鸟在暮色中排空飞旋时,校园学子们青春激情亦被翔起。与这般林山相伴,那师生们的心灵都将与四季相亲,与自然变化的契机相蒙养。
这样的山水校园中“游”出来的人们将是一类“山民”,他们有一种林山依恋的症候:习惯于一个人在清寂无援状态下的沉稳前行;习惯于崎岖山路上没有尽头的不倦攀援;习惯于在人迹罕至的林壑中独自探求。这种症候正是无数次共同跋涉的心灵传递,还是与山川四季同游的家族式的濡染与薪传。
这样的人们常常具有一种纯粹的激情,在很多方面他们显得腼腆而踌躇,但当其生命面对某种不容回避的真实表达时,他们就会变得率真,变得刚烈,变得赤子般透明,甚至表现出几分偏执和激进,以及一个孤注一掷者的顽强和执拗。当这种激情凝定之时,我们将看到人类在某个方面所能够达到的深邃和神异。
很多人都只看到那山壑的风光,却并不准备承受那日复一日的攀援。事实上,并没有多少人了解这片林山。即便某些仰慕林山的人们,在他们有限的通融和可能的邀约中,真正的理解却难。在很多的情况下,“山民”们的攀援和迁徙在山下人们的眼中,总被看作一份累事,一份生命的徭役。
那同游的“山民”们总是遭遇误解和歧视。正是林山四季的生生不息、周而复始的力量把他们变成了一类精灵。这类精灵依助林山,与那世俗世界拉开距离,因此他们注定不能与山下的人们充分地沟通。那林山像是一个敞开的世界,但并不欢迎陌生人随意闯入。只有那种愿意把人生只拥有一次的生命投掷给林山的人们,才能真正进入林山,领受峰壑四季的熏养。因此,林山根本上就是一座迷宫,四季使它时阴时雨,忽明忽隐,却又格外磨人。初入林山的人会感到那是一团雾,一缕光,一种无可捉摸的沮丧。唯独当你将一生来做一次人世的漫游,林山才会因你从容而坚定的行走,显出分外的沉厚和庄严;林山的四季才会因你们体验而化作你生命渡筏的篷帆。
终于,在某个久雨初晴的午后,也许是仲秋晴岚的某次漫游,我们在象山、在西湖的三面云山中行走,从一眼山泉中远远地瞥见一群金鱼,像红云一般漂游,从泉的这头,向源头注水的活口,翩翩地游着。只此一刻,四季凝成一瞬,一瞬化成永远。
(三)
四季,说的是诗,指的正是大自然内在而勃发的生机。
中国的诗人对四季都有一种内在的敏感,通过他们的塑造,中国的四季也就具有了一种如诗的灵性。
杜甫在《春夜喜雨》中写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在这颗仁心关爱的触摸之下,由天而降的雨不仅有“知”,而且还牵涉着一种更为广大的自然之力,一种更为深邃的天地机契。雨是一个开关,被怦然打开的正是春天。“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可见与不可见的降临都是那般悄无声息,却又浸蔓着万事万物。这首诗所展示的,是融在千古之中的每一颗平常之心都可以感受到的、雨与春相约相牵的大爱。象山的雨很美,只是在春天,却又格外地冷冽。每年清明时节,春雨抽着细丝,如连天累日的网,用精细的滑苔一般的绿一层层地染着山树。从山上下来的人,伞与衣都发着绿意,想那人心也都温润,自是南山水的一番淋漓。
杭州西湖的春雨,千古闻名。北宋诗人陆游以一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将那样一个春雨初霁的清晨寄给湖畔,寄寓在中国人湿润而敏感的情怀之中。陆游在诗中还带出了某种季候的关联:春雨与杏花。正是这种关联之间的跳宕,洗去人心的忧烦,而让春雨明亮起来,让人心灿烂起来。从此,杏花与百年千载的春雨相伴,穿透所有充满期待的人心。
《赠卫八处士》是杜甫又一首写到春雨的诗。杜甫再一次把诗境带入日常的生活,却又照彻千秋。如果在今天,这一定会是一部令人眼目清新的影像短片。先是烛光,和光影中摇曳的苍鬓白发,接着是二十载往事闪回。突然,儿女成行,相与问候,问候还未及回答,已有人顶夜雨剪来春韭,清新的聚会就着陈年黄粱酒,道说山高水长,情深意远,这杯中的酒与窗外的雨,泌着人世苍凉的不尽主题。那图像也许可以很有意味,但与这诗,终还判然有别。诗中凝着的不仅是画面,更是那在口边和心中翻滚的熟句儿,那种人心畅想的提示,那包裹在四季变迁、人生奔忙之中的世情关怀。一边是庸常生活的倾慕,另一边又是“明日荡山河”的人世奔徙,诗人带着满腹的怅惘,抒发更为绵远的人世襟情。酒与雨,安顿与流徙,那朗照千秋的仁心爱意注定要选择后者,选择“世事两茫茫”的苍凉与牵挂。
杜甫也会醉酒,醉酒时写下中国最好也最敢骂的《醉时歌》。歌中有“但觉高歌有鬼神,焉知饿死填沟壑”这样的千古绝唱,也有“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这样的悲怆痛斥。这诗在“文革”中没有被挖出来编入中学课本却是怪事。诗仍然写的是春酌,仍然写有春雨,但醉酒发歌可谓字字血,声声泪。人们都只道狂歌高蹈如有鬼神,谁曾想那饿死者填满沟壑?那知识分子的命运,如此惨怆,但这相遇衔怀、高歌痛饮却是诗人的自由,灵魂漂泊的自由。
为了这种相遇衔杯、灵魂漂泊,诗人的命运就是“游”。
“游”,注定是诗人最后的归宿。


许江
戊子正月于西湖南山
[沙发:1楼] only_622 2008-04-12 05:30:41
鹅鹅鹅,曲波向天歌
[板凳:2楼] 老康 2008-04-12 10:26:11
南山路上的那一抹绿从天而降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