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沃尔德曼
发起人:活泼  回复数:12   浏览数:2598   最后更新:2012/12/25 18:15:59 by guest
[楼主] 活泼 2009-10-04 12:38:02
50年前的9月,经典文学著作《在路上》一经面世即震动美国。“垮掉”和“凯鲁亚克”成为家喻户晓的词汇。50年后,作者的恋人披露了小说历经磨难的出版过程,至今不衰的原因,以及两人短暂的爱情。

  1、许多出版商都拒绝出版《在路上》

  1957年1月,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来到格林威治村霍华德•约翰逊酒吧,买了份热狗和烘豆,等待着一位名叫杰克•凯鲁亚克的岌岌无名的作家。这是由艾伦•金斯堡安排的初次约会,艾伦总是不断地物色自己的男性朋友。正如他预料到的那样,凯鲁亚克在飞往摩洛哥的丹吉尔之前,必须在纽约找个地方作短暂停留,而我正是那个稀罕之物——拥有自己公寓的单身女孩。

  在今天看来,21岁的我自立是天经地义的,但在20世纪50年代,一个未婚女子这样生活毫无疑问是离经叛道的。白天,我为一家文学机构打退稿信,每周挣50美元;晚上,我奋笔撰写小说,讲一个女大学生决心献出自己的童贞,但一堵玻璃墙隔断了她进入真实生活的通路,她渴望打破这堵墙。在学校里,我的创意写作令老师斥责我是“一个小存在主义者”,“哦,你们女孩子的生活如此沉闷无聊。”我确信,他被我书中描写的女孩子的生活方式吓倒了。

  在我遇见凯鲁亚克的前几个月,这家文学机构的老板让我清理书架上以前作者的书籍。有本注定要成为救世军的书是凯鲁亚克的第一部小说,《镇与城》,出版于1950年。我的老板还很清楚地记得他——“疯疯癫癫,莫可名状”。他的照片显得神情紧张,透着哀婉的忧郁。晚上下班,我夹着他的小说离开办公室,在地铁里打开,开始阅读,大半个晚上就这样度过了。我仍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感受,我觉得我找到了一个与我心灵相通的作者——躁动、努力逃离家的束缚、难以遏制的孤独感和在生活中随波逐流。

  在霍华德•约翰逊酒吧柜台边,一个英俊异常、风尘仆仆的男人坐在我旁边。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但对自己的第二部小说《在路上》即将出版表现得出奇的冷静。他告诉我,他希望这本书能给他带来一些金钱收益,并在文学圈得到一定的认同。许多出版商都拒绝出版这本小说,即便维京出版社也担心引发诉讼和被禁——当时亨利•米勒和劳伦斯的小说《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在美国是禁书,因此把它压了长达两年之久。维京出版社选择的出版日期是1957年9月,整整50年前的这个月。尽管他们谨小慎微,但凯鲁亚克的编辑们和他本人一样,都没有料到这部书迅疾而深远的影响。谁能预料到,一部描写两个飘泊的年轻男子,情节乏善可陈的小说,能够引爆一场文化战争,而且延续到今天依然在隆隆进行?

  我的时代的学者们称我们是“垮掉的一代”。这样的称呼,我们大多数人或多或少地接受了。我们的父辈生活在风云激荡的20世纪上半叶,他们中许多人,尤其是出生于移民家庭的,基本上还是在19世纪的教养方式下成长起来的,我们是他们的乖儿女。他们的经历——两次世界大战、毁灭性的经济萧条、冷战、麦卡锡主义对反美者的残酷政治迫害以及核毁灭的威慑,使他们是战后时代现状最坚定的维护者。就像阿瑟•米勒《推销员之死》里的威利•洛曼一样,他们充满焦虑地追寻狭义上的美国梦,生怕丢失了好容易赢得的中产地位。

  成千上万的老一代人蜂拥前往观看米勒的戏剧,我父母便是其中之一,他们已默认了现状。米勒坚持说,威利•洛曼的悲惨故事有着美国悲剧明朗高贵的维度;然而,观众泪水汪汪离开剧院后,很少有人心怀希望,想自己的生活与其他白人中产阶级奋斗者有所不同,大多数人回到家中更觉压抑沉闷,而非阳光灿烂,他们仍一如既往地屈就顺从,循规蹈矩。他们继续教导自己的孩子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要与众不同,被视为“异类”。女孩子要珍惜自己的童贞,趁年轻貌美时结婚生子;男孩子自由度稍大,但也被期望早早成家立业。在那个时代,同性恋尚未正式存在。我是在突然之间获得了自由,当我的父母知晓我与学校一个离婚的心理学教师有过风流韵事后,勃然动怒与我断绝了关系。社会学家戴维•里斯曼把我们这一代描绘为“缺少自主性的”群体,如绵羊般的顺服者。当我环顾四周,我看到许多我认识的年轻人,在温文尔雅的面具后面压抑着自己的躁动、沮丧和性困惑。

  在我认识的大学生中,普遍弥散着对20年代繁荣兴旺的乡愁。我们努力向海明威和菲茨杰拉德小说里那些酗酒厌世的放逐者看齐,谈论着逃往巴黎。即便我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在她大学毕业后也去了那里。在精明世故的法国人当中,她逃脱了在美国遭受的那种责难压迫,找到自己所渴望的张力。除萨林杰的小说《麦田守望者》里16岁的主人公霍登•科尔菲德之外,我们那一代从当代文学里寻找不到任何偶像。直到凯鲁亚克的作品问世,他雄辩地道出了隐藏在许多美国青年心中的秘密情感,并驱使我们中许多人在自己的国家追求隐逸之梦。


在《推销员之死》里,威利•洛曼追求美国梦无果而终,以献出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凯鲁亚克塑造的两个主人公萨尔和迪安藐视所谓的美国梦,自由地行动,他们生活中的主要目标是“认识时间”,以便让他们能够在每个时刻都能逃脱现实的紧张。萨尔和迪安没有房子可供抵押,他们只有车轮,行驶在路上。他们不担心朝九晚五的工作,他们登上轻便的双轮马车,不断漂泊在冒险的旅程之间。

  他们相信,黑人爵士音乐家、沉重的流浪者和墨西哥葡萄园里的采摘者,比那些身着灰色法兰绒西服的人更了解生活的意义;他们不关心获得社会的承认和尊重;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去国外;美国的高速公路让他们得以在东西海岸之间纵横驰骋,沿途欣赏山峦、草原、沙漠与河流的壮观景象。他们等待着某个先知给他们传来讯息,这个讯息就是:“Wow!”1957年夏,当我第一次读到《在路上》的时候,我觉得这不仅是发给我的解放的讯息,也是发给男人们的解放的讯息,这种感受是其他众多年轻女性所共有的。

  2、小说影响至今,爱情却很快垮掉

  我与杰克•凯鲁亚克第一次约会让我们坠入爱河,2月,在他动身前往丹吉尔后,我们保持书信联系。他返回纽约后我们曾短暂团聚,然后他前往西部太平洋海岸,与他的母亲住在伯克利的一间房子里,这让我颇感吃惊。被他激情洋溢的句子击晕了,那些充满鼓惑性的图片和文字迫使你自己上路,我写信告诉他:“你一定以迪安驾驶汽车那般的劲头和自由写作。”至于我自己,我准备打起背包,乘坐灰狗长途巴士游览美国,或去墨西哥城与凯鲁亚克生活在一起。他母亲返回佛罗里达州的奥兰多后,他于7月动身去了墨西哥城,当时凭着前50页的精彩,兰登书屋刚买下我的小说。500美元的支票在那个时候是一笔财富,足够在南部边境生活好几个月。实际上,凯鲁亚克幻想着《在路上》9月份出版后,我们两人住到墨西哥一个小山村里,远离纽约的疯狂喧嚣。凯鲁亚克说,墨西哥将是我作为一名作家真正的“体验之所”。然而,就在我冲出去购买机票的时候,凯鲁亚克被感冒击倒,被迫返回美国。像过去一样,9月4日,他一文不名地回到纽约。我不得不给他电汇30美元购买车票。他回来得适逢其时,恰好读到了吉尔伯特•密尔斯坦撰写的、让他一夜成名——也让他一夜臭名昭著——的《纽约时报》书评。

  当时,这家保守的日报的评论家普雷斯科特肯定会痛贬这部小说,但他正好离开去过周末的劳动节了。更具同情心的密尔斯坦称它的出现是“一个历史性的巧合”,他比较了凯鲁亚克与海明威,欢呼他是垮掉的一代的“化身”。从此,凯鲁亚克成为媒体疯狂追逐的对象,无休无止,他不久后说:“我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如果说《在路上》的出版尚不算惊天动地的事件,那么1957年算不算是一个分水岭——直接导致60年代反主流文化运动的一年?毫无疑问,变化业已来临,但并不是那么剧烈突然。如同凯鲁亚克小说里的主人公,美国的年轻人正在等待某个讯息。如今,一个引人注目的新声音,已从饱受压抑的一代的躁动中破壳而出。美国文化正处于十字路口:电视信号越来越充斥着生活,但文字依然没有丧失其巨大的力量。尽管《在路上》只在畅销书榜尾徘徊几周,但由于生机勃勃的大众媒体所产生的巨大公开性,使“垮掉”和“凯鲁亚克”立刻成为家喻户晓的词汇。

  作者的形象给了这部小说影响力予以推波助澜的作用,他颓废的漂亮外表和流浪的生活方式,似乎是他垮掉的形象的好莱坞化身。但凯鲁亚克的真实面貌——缺乏自信、毫无防备之心的单纯和沉浸在酒精的昏沉中,让媒体感到困惑和灰心。大多数媒体从这样的角度切入:美国处于垮掉的危险之中?完全忽略了凯鲁亚克文学中的精神维度。

  事实上,垮掉的一代从一开始就是过去式。40年代末,“垮掉”就是凯鲁亚克、金斯堡、威廉•贝鲁夫以及一帮思想情趣相投的朋友的代名词,它意味着对筋疲力尽的现实体验的忍耐极限,期待着从更深层次探索寻找。虽然凯鲁亚克努力解释,他事实上是从“快乐”(beatific)一词中获得“垮掉”(beat)一词的,但媒体越报道垮掉的一代,这个词就越失去它本来的意思。不久,“垮掉的一代”(beatnik)这个词出现了,它是由旧金山专栏作家卡恩创造出来的。

  《在路上》出版后一年,我们的关系结束了,他在长岛为他母亲买了座房子,自己移居其中,从引人注目的中心退隐,越来越疏远昔日的老朋友。1969年,他因腹部出血在墨西哥去世,终年47岁。“凯鲁亚克轻而易举地打发时间,时间也终于轻而易举地打发他。”去世前,除了妻子和母亲,再也无人和他交谈。他坐在房间里,拉下窗帘遮蔽阳光,看关掉声音的电视,留声机上用最大的音量播放着亨德尔的《弥赛亚》。

  然而,垮掉过去了,但《在路上》从没有从读者的心中流逝。现代图书馆已将它列为20世纪最好的英语小说之一。《在路上》第一次出版50年后,凯鲁亚克的声音仍回环在读者耳畔:“环顾四周,置身旷野,试问社会赋予你的角色,永远不要放弃对联系和意义的追寻。”在这个惨淡的幽灵回荡的新世纪里,这些训诫听起来尽管急迫而危险,但却是必要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