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志异:进入科幻文学与新媒体艺术的交汇之处
发起人:另存为  回复数:0   浏览数:2507   最后更新:2017/04/26 09:34:21 by 另存为
[楼主] 毛边本 2017-04-26 09:34:21

来源:艺术界LEAP 贺婧


洛朗 · 格拉索,《太阳风》,2016年

长期灯光装置,水泥塔,位于巴黎十三区


巴黎环城大道上的水泥光塔,一亿五千万光年之外的太阳风暴,墨索里尼建造的罗马世博园,利比亚沙漠里的黄色矿石,上古扶桑树上的三足乌鸦,…… 这些事物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关联?

有可能是时间。时间可以将那些貌似毫无关联之物以一场风暴席卷之势交迭起来。风暴的中心即是历史的发源地。所以历史是无时无刻不在一种晕眩之中的,它穿梭于时间折叠的褶皱里,以自身的面目难辨增强了时间的神秘气息。但这一切最终还是无法远离 “当下”、“此地”,因为正是现实的坐标区分着世间万物的隐秘与显现,决定着哪些是可见之物,而哪些又是我们以为自己所看到的事物。

这种区分在矗立于巴黎环城道边的两个巨型水泥光塔上通过一种类似于转译的过程被艺术家显现出来(《太阳风》Solar Wind, 2016)):夜幕降临之时投影在塔身上的七彩光色,实际上直接来自于亿万光年之外的太阳活动轨迹,后者在光学、天文学和电磁学的共同作用下被最终转化为巴黎城市地平线上的一道光影,而它的样态会随着太阳活动的变化而产生实时的更迭。科技在这一个过程中显然只是一种手段 —— 以算法(algorithme)的演变公式将自然中隐秘生发着的能量在我们眼前展现出来。






洛朗 · 格拉索创作《太阳风》期间的研究文献


可琢磨之处在于,太阳,在我们的认识感官中,一直是那个处于人类星球之 “外” 的物体。当它的波动以另一种样态进入到 “我们” 的世界中之时,眼前所见之物,也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被看作是现实之中又嵌套入的另一个现实 —— 一个由外来物所引入的现实,它激起了感知启动的意识和欲望。而在另一个层面上,相距亿万光年的太阳一直在与 “我们” 分享着同一个时空,于其中,我们所感受到的光、温度,所看见的事物和色彩都无时无刻不存在于它的笼罩之下,这种笼罩却往往是无可顿觉的。于是恰是在这种错位的感知坐标之间,“太阳” 成为了蕴含着无限诗意的巨大母题,它以 “所见” 为疆域,开拓了关于光、时间、科学、历史和神话的源源不断的想象力。如果同斯多葛主义者认为的那样,世界有限而时间无限,那么,“历史” 就不仅仅是在人类世中可以被觉察和理解的时间。太阳所及之处,无论真实、再现或虚构,都可以成为历史风暴的起点。

这或许可以解释洛朗 · 格拉索(Laurent Grasso)一直以来在他的创作中对于 “太阳” 母题的钟爱(obsession)。他关心那些隐秘、不可见的,却同时对我们产生着巨大影响的事物。如同时间的风暴眼。这些事物的魅力正在于它们一方面基于一种无可辩驳的真实而存在,而另一方面则始终承载着记忆、信仰和神话所构成的神秘主义。艺术家通过发现和强调它们的存在,来质疑我们与自己所相处的这个世界之间的距离。而 “太阳”,正是得以包裹这一切的终极之 “物”。它造就了格拉索作品中同时混合又同时分裂的时间(《太阳风》)、真实与虚构碰撞的时刻(《双阳》,(Soleil Double,2014))以及被历史废墟所遮蔽的现实(《黑色的太阳》, (Soleil Noir,2014))。其背后所显现的正是一种现代性的恐惧 ——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身处何处?我们究竟要往哪里去?太阳所聚集的这一巨大的却几乎是不可知的能量所揭示出的真相在于,相比较于可见的事物所构成的困扰,无声无息的威胁(menace sourde)往往才预示了最危险的灾难,因为正是这些隐秘的力量被赋予了对历史予以阐释和结论的权力。






洛朗 · 格拉索,《黑色的太阳》(截屏),2014年

16毫米电影,11分钟40秒,循环播放






洛朗 · 格拉索,《双阳》(截屏),2014年

16毫米电影,11分钟,循环播放


所以无论是太阳风所输出的色彩(《太阳风》),还是两个太阳聚集而成的不同寻常的强(《双阳》),这些无非都是对于危险时刻的显性隐喻,其背后,是电磁风暴对日常生活不可置疑的干扰力,或是时时悬于人类文明穹顶之上的末世威胁。正是这种对未来的不安和恐惧,造就了格拉索通过太阳所构成的 “想象考古学” 的起点。也是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关于太阳的神话才脱离了虚构的剧本,成为历史编织的一个重要部分。在中国古老的《山海经》中,就记载了射日英雄羿的故事:天帝帝俊 [1]和他的妻子羲和生了十个孩子,即十个太阳,他们住在遥远东方的海上,海中有一棵大树叫做扶桑。这十个太阳,也是十只三足乌鸦 [2],他们睡在扶桑树下,每天轮流出现在天空中照耀大地、掌管时息。但当有一天他们十个同时升上扶桑树的时候,大地干涸,植物枯焦,人类面临着巨大的灾难。羿张弓搭箭,射向了其中九个太阳,—— 在天空中爆裂的火球中,坠下了一只只三足的乌鸦。从此,天上只剩下了一个太阳。—— 是为 “ 羿射九日,落为沃焦 ” 的故事 [3]。这则神话,据说喻指了古代水神部落与日神部落的残酷战争,战争的结果是日神的势力受到重大打击,而水神一系的羿,成为伟大的胜利者,也成为神话和历史叙事的强势叙述者 [4]

洛朗 · 格拉索,《进入过去的研究》(组图)

2016年,木板油画


而据说羿相通于希腊神话中的赫拉克里斯(Héraclès),二者都征服了很多古老而危险的原始力量,被汇编入拯救灾难的历史之中。而灾难从来都与这个世界是否文明、科技是否进步没有直接的联系,无论我们如何 “当代”,历史的脚本总是在反复重演。格拉索在他的作品中不断收集关于灾难、奇迹和隐秘力量的图像学,正是尝试去构建一种杂糅了真实、虚构、科学、信仰甚至记忆与权力的当代神话。正如我们在他的《进入过去的研究》(Studies into the Past,2016)那一组绘画里看到的,霓虹灯般的黑色太阳悬挂于欧洲文艺复兴的风景之上。这是一组真假难辨甚至彼此交换的图像,恰如《红楼梦》中的名句所描述的那样 —— “ 假亦真时真亦假 ”。



文|贺 婧




[1] 帝俊(di qun)。此处 “俊” 念作 “qun”,是通假字,通假 “夋”。

[2] 在中国神话体系中,鸟与太阳同义,或者说,鸟就是太阳的一个重要隐喻形态。参见朱大可著《华夏上古神系》(下卷)第440页。

[3] 引自唐人成玄英《山海经·秋水》疏引《山海经》。

[4] 参见朱大可著《华夏上古神系》(下卷)第4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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