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赵赵ZHAO ZHAO”
发起人:天花板  回复数:1   浏览数:2607   最后更新:2016/09/06 00:10:41 by guest
[楼主] 理论车间 2016-09-05 20:34:08

来源:艺术-小说 文:陆兴华



韦伯的“学术研究作为志业(1918年)”是在与刚入学的有志于做学术研究的慕尼黑大学的研究生新生讲大学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通向教书和研究的学术道路到底崎岖在哪里。


首先,他将大学定义为一个资本主义式、官僚式的企业,是一种多人、多部门合作的结果,所以,在里面,总是资质一般的大多数先抢到了位置,如果你要进去,被提拔的机会将是所有资本主义职业中最小、最偶然的。还近亲繁殖,还使你要去的别的地方也都近亲繁殖,所以你的出头机会就加倍地小了。你得顶住这一机会的高度偶然性,才能坚持得下去,而韦伯认为,这是很难的。


然后是,如果你说想要做学术研究,那就表示你同时想做教师和学者,而这两者是不搭的。伟大历史学家兰克是好学者,不是好教师,最后混得就很惨。你可能是一个好学者,但不是一个好教师,如有偏废,如何混下来?


如果一个年青的学者问我如何坚持自己的学术道路,韦伯说,那我就要直白地告诉她他:请你假设你是一个犹太人,在德国的大学系统谋职,看到一个个中庸之材都将你挤下,而你仍然hold得住,这时你才能说你是在坚持你的学术道路。也许,有人会回答得很看得开,说:“我就是为这一志业活着的”。但是,韦伯显然很悲观,不相信这样的轻松的回答。他说:只有极少数的人是看到比自己差很多的挤掉自己仍能够看得开的。绝大多数人都因此而走掉了。


然后他就开始讨论什么是导师。我下面将从什么样的人才是导师这一角度来重新梳理韦伯的这一著名演讲。


学术研究的训练,他说是一种智性贵族的事务。这是对个人天赋的雕刻之艺术。你作为未来学者的研究资质,就这样同时被导师和你自己雕琢着了。韦伯这里一说就带过了,我想里面可能还有这样的意思他还没说出来:如果你不将导师当作对你的天赋的雕塑师的话,你将得不到你的基于你自己的天赋的学术研究能力。你在学术道路上跟从一个导师,是要与他们一起来雕刻你自己的天赋,不只是接收一点知识和做一点读写。也就是:你必须与导师一起努力,来根据你自己的天赋来反复敲实那一只属于你自己的研究方法论和你的总体研究资质。你是在与导师合作,去给你自己的基于你个人天赋的研究资质定型。导师是在根据你的资质帮你做一个最大程度发挥出你个人天赋的研究者。研究者个性?韦伯马上就给这种研究者的个性下了定义:“在学术研究领域,只有那些只忠诚地奉献于手头工作的人,才有‘个性’;不只有在学术研究领域才这样。艺术家里,我们也从来没看到一个不只为自己的工作去服务的艺术家能够成为伟大艺术家”。也就是说,在资本主义官僚机器里,学者只能是专家,越来越专,到很细很细。


然后,韦伯就进入专家和附庸风雅者之辩。结论是,你看到的导师的光鲜的一面往往不足取,是她他露出了附庸风雅者的一面。浙大的数学教授蔡天新就是一个例子。他总在证明他除了是数学教授,还是很多其它方面的专家。韦伯认为,这是犯了大忌。


韦伯认为,这是忘了学术研究的内在召唤,忘了这种外在的加持,是无法安慰你自己(!!!)的内心的!像蔡天新身上就是一种在理工科教授身上普遍流行的症状:他不安于自己的数学家分工,他要借用别的来安慰他自己的专业分工压迫的内心,他自己需要这种安慰,这种安慰有自欺的成分。他为什么需要这种我是数学里诗词写得最好式的自我欺骗呢?韦伯认为,因为,我们人人都受劳动分工之苦。我们都只好忍着。像蔡天新这样的附庸风雅者就认为自己有妙术可以躲开这种苦难,但他的这一躲,被我们看出了马脚。韦伯认为,个人只有在他们是一个严格的专业分子的情形中,才能够获得在学术领域里某种完美的成就的感觉!而且还只是感觉而已呢!那些附庸风雅者所以不是你导师,因为他们只想带你做黄蜂和蝴蝶,给别人去授粉;他们不能够帮你最后自己给自己找到安慰。韦伯认为,只有严格的专业化之下,一个人才能够获得一点在其一生中也许不再能达到、而且可能会流传的成就感。如果做了很长时间的学术研究,却还未达到以上的“灵魂的经历”,你将永远不会得到所谓的对于学术研究的“个人经验”。而导师就是能够将你带向这种个人经验的人。不能够在无论顺还是不顺的环境下达到这种对于学术研究的个人式成就感悟,韦伯说,那你还不如去做别的事比较好。因为,只有值得你为之激情地献身的事,才是值得你去做,才是你的志业,而你进入研究生阶段,跟从导师学习,就是在宣布要追求这个了。你得对你自己的这一宣布当真。


在演讲三分之二处,韦伯又回到了导师的问题上来。他说,你听学术老师的课,而且你将来也是要去做学术老师的!怎么来要求你的导师?韦伯列出:她他必须有智性上的正直,分得开下面两者:陈述事实,确定其数学或逻辑关系或文化价值的内在结构,是一回事;回答关于文化及其单个内容的价值,以及我们如何在一个文化共同体和政治联合中行动这样的问题,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你发现导师在教室里是将以上两者混淆,那就有问题了,因为,在学术平台上,预言家和煽动者这两者是什么时候都不搭的,这两者我们都不需要(也就是说,如果一个老师听上去像预言家或煽动家,那她他就不是你导师)。也就是说,如果老师将事实陈述与他们的个人的价值判断一起强加给你了,他们就不配成为你的导师。也就是说,导师只是你一路上的某一段的同伴。他们最终是要帮你去获得你自己的作为研究者的个性、对于学术研究的个人经验。他们最多只是一个陪练。


韦伯说,导师要当预言家和煽动者,那也没关系,他们去街上和市场里啊,为什么要到人人毕恭毕敬、没有一个反对者的教室里来这样?他然后说,导师的首要责任,是告诉年青学者那些不方便的事实--那些给他们自己所处的学科和团体带来巨大的不方便的事实。韦伯认为这是导师的道德成就:告诉其听众那些给其所在的学科带来严重的不方便的事实。所以,导师自然是一个最最不会、格外不会将其个人的价值判断强加给你的人!他们先是那样的人,这才成了你的导师!而且她他是一个最愿意将你与他们的共同学科道路上的障碍和困难向你和盘托出的人!


演讲到最后,韦伯从学生的角度来谈他们应该如何去评判导师。他认为,学生天然就想从导师身上找领袖,而不是找教师。这时,韦伯再一次回到前面说过的内容上:如果一个导师看上去很像一个领袖,对什么都很雄辩,那是因为,他们在将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强加给你,这才让你感到他们像法西斯领袖那么有魅力、给你带来安全感了,因为课堂里是没有人会反对他们这样说的,他们的这种雄辩真是太容易做到啦。韦伯认为,这样的导师只是拿出了廉价的勇气,如果真有这个胆和力的话,他们就应该到街上和议会里去这样老三老四,而不是在课堂上、在同学面前这样耍耍威风。


至少99%的导师自己也是像一个成功的足球教练那样的人物,看上去很风光,但也仍连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炒鱿鱼。导师最终也是不可靠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不可靠了。终极地讲,要去找一个人做导师,这事很渺茫了!因为这世界失魅了,人人都是在资本主义-官僚企业里谋职,找到一点莫须有的职业、人生、生命的意义,连教育部长和大学校长也都不例外的。你想要给你的渺茫的学术事业和信仰事务找到一个人间导师,在我们这个失魅的精神空间里,是根本不可能了。不可能,而且也不足取!因为,这违背我们的学术研究所需坚持的价值中立原则!没有一个人可以来带领你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你必须自己作出定夺。原文里,韦伯这样说:“请同学们注意,在生命的关键问题上,至少99%的教授都不可在你这个青年学生面前扮足球教练。”可被引申为:你们作为青年学生来大学,总是不把老师当作先知,就把他们当作了领袖。但是,老师们如想要扮领袖和先知,就应该到街上、市场中去发言,而不应在课堂内,在众人都闷声不敢反抗他们的情况下企图来影响大家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也就是说:学生以为的和老师想扮演的这两个位置,其实都是不在的。


小结


韦伯总体上是在学术研究的“内在召唤”这一点上来讨论学生和导师的关系的。每一个研究生入学时得到的那种内在召唤可能是有问题的,只有顶住了学术研究机构内的职位和升迁的巨大压力仍看得开的人,才能说是在追求其志业。而导师,是帮助你走向这一志业,在学术研究中形成自己的个性和很个人的体验、并最终从你自己认定的学术专业化眼光下的那么一点点贡献中获得到安慰的人。而正是考虑到在学术研究的后期,你是从社会劳动分工下的大学的高度专业化下的一点点只有你自己知道是千年等级一回、没你到来就不会被作出的那一小成就中来获得一些些安慰,让自己觉得这种“智性献身”的值得,所以,只有帮助你义无反顾地作出这种智性献身的人,才是你的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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