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辛迪·舍曼上个月，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在上东区的Spence Chapin旧货商店里寻找她的创作灵感，然后她看上了一件绸缎的结婚礼服。这件礼服款式十分精美，小粒珍珠被手工缝制成了花朵的形状，在礼服的正面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数颗被绸缎包裹起来的纽扣则缝制在礼服的背面，礼服的拖裙像一款维多利亚式的裙衬一样高贵地垂落下来。“这款礼服是阿诺德·斯嘉锡（Arnold Scaasi）设计的，”售货小姐说，当她发现舍曼径直朝着它走过去时。店员拉开礼服后面的拉链亮出了一排标签，其中一个标签上写着这款礼服设计出来的时间——1992年，另一个标签上则写着当时那位准新娘的名字。“它从来没有被人穿过，”店员补充到。“它设计完成之后，那位新娘又觉得自己不喜欢它了。”舍曼开始怀疑这种说法的真实性。真的是这样吗，还是说这只是一个掩盖了新娘被人遗弃了的借口？于是她想要知道得更多。
这种诱人的神秘感以及心神不安与观众看到舍曼某件晦涩的摄影作品时产生的感觉是一样的。在她与众不同的35年艺术创作生涯中，舍曼将自己转变成过上百个人物角色：电影明星、乡村女郎、愤怒的主妇、沮丧的社会名流、文艺复兴时期的高等妓女、带有威胁性的小丑，甚至是罗马酒神巴克斯等等。它们中的一些近乎于裁剪的图像；在另一些作品中，舍曼则置于一个——用舍曼自己的话来说——“讲述了故事线索”的背景前。“没有任何一个角色是我自己，”舍曼解释到，“她们可以代表其他一切，除了我。如果她们看起来太过于像我的话，那么就是不合格的。”

在这个出奇的暖和的下午，58岁的舍曼从她位于曼哈顿下城的公寓里骑自行车去MoMA讨论她即将于本月26日开幕的回顾展的相关事宜。这次舍曼没有化妆，穿着紧身裤和运动衣，戴着能够完全将安全帽隐藏起来的斜纹帽子——这样的她显得一点都不引人注意，很难将她的这个形象与一位甚至连Lady Gaga都极为推崇的著名艺术家联系在一起。身材娇小、略带金黄的红色长发披肩，舍曼看起来与她塑造的那些人物角色的确一点都不相似。她的语气温和而且友善，既能谈笑自如地讨论男人、电影和化妆，也能严肃地说起关于文学与艺术的话题。
上面提到的那间旧货店有许多高端的二手服装，它为舍曼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选择余地。舍曼正是在这里找到了她创作于2008年的系列摄影作品“society portraits”里设计完美的服装。在这组作品中，舍曼“扮演”了某个年龄段那些打过肉毒素、化妆过度、通常都很不开心的女性角色。

即使她正在为这场14年来首次在美国举办的回顾展做准备，她仍试图创作出一些新鲜的东西来。最近她正在考虑创作一系列全家福的作品，她将扮演家庭中的每一个角色。“舍曼毫无疑问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有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一，”MoMA摄影部门的助理策展人Eva Respini说，她在过去的两年里一直在筹备舍曼的这场回顾展。“她总是能点出我们视觉文化的中心存在的一些问题。在这个充满了化妆美容、真人秀以及YouTube的世界中，这位艺术家与众不同的表现模式似乎比它们一开始被创作出来时更显得真诚。”曼哈顿经销商Philippe Ségalot在80年代时买了舍曼的一件作品作为其收藏生涯的开始，他说：“舍曼总是能采用一个看似简单的理念、然后保持它的不断创新，这点让我感到惊讶。我认为她是少数在整个艺术生涯中都特别重要的艺术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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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曼的这件作品在去年的拍卖会上以390万美元的价格成交。辛迪·舍曼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大概是第一批在电视与大众媒体盛行的时代中成熟起来的艺术家。她属于“图片一代（pictures generation）”的一部分，创作的作品结合了波普艺术与概念主义。
70年代时，舍曼凭借她的“Untitled Film Stills”系列得到了人们初步的认可，这一系列作品呈现了她受电影与少女杂志启发而创作的虚拟肖像。她与艺术家芭芭拉·克鲁格（Barbara Kruger）、谢莉·莱文（Sherrie Levine）、路易斯·劳勒（Louise Lawler）以及劳丽·西蒙斯（Laurie Simmons）相似，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试验了女性主题以及性别问题。但是直到舍曼在1981年创作出了系列作品“Centerfolds”之后，她的艺术事业才真正地开始腾飞。“Centerfolds”系列是受《花花公子》杂志上的照片的启发创作出来的——当然，这里的女性是穿着衣服的，同时还传达了更复杂的情感。“从那时候起，各博物馆就开始收藏她的作品，”切尔西画廊Metro Pictures的联合创办者Janelle Reiring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纽约客》的艺术评论员Peter Schjeldahl将舍曼称为其“在过去40年里最喜欢的美国艺术家”，他还能记起当他走进Metro Picture画廊看到“Centerfolds”时的场景。他被整个作品“打败”了，立刻跑到离他最近的公用电话亭里。“我给两个出版公司打了电话，查看是否有人已经写过相关的评论，”他回忆说。“我当时觉得我在那天一定要写点什么东西，结果发现我这种感觉太对了。”Schjeldahl花900美元买下了其中一张照片，并且是以每个月100美元分期付款的形式。
1982年时，舍曼在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举办了她的个展；同年还参加了第七届卡赛尔文献展以及威尼斯双年展。5年后，她在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举办了一场巡回式回顾展。1995年，舍曼获得了麦克阿瑟奖（MacArthur grant）。
舍曼的“Untitled Film Stills”——她故意为这系列作品添加了一些比正常情况刺激的元素，这使它们看起来有些古怪、廉价而又有纹理，就好像是促销活动里的赠品一样——现在被看作是20世纪后期艺术界里的“地标”（1995年，纽约MoMA以100万美元买下了一整套作品，这在当时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尽管是在数字摄影与Photoshop快速蔓延的今天，舍曼的其它作品也非常经得起考验。

“对舍曼作品矛盾而又复杂的解读增强了它们对多元化观众的持续影响力，”Reiring说。“此外，一个人的身份是可塑造而且易改变的，舍曼的作品也证实了这一点。”在Reiring看来，舍曼艺术成功的关键点在于“她不会告诉你应该去想什么，她的作品具有丰富的内在含义，每个人都可以从中发展起自己的看法来，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是不同的”。舍曼的作品通常以几张一个系列这种形式出现，但她很少为它们命名，因为她希望观众能够自己对作品做出归纳。Reiring称舍曼作品的名字几乎都是画廊、评论员或是公众为其命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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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曼是在长岛的Huntington小镇上长大的，她的父亲是格鲁门航空航天公司的一名工程师，母亲则在当地的公立学校教书，她记得自己从小“似乎就比其他的孩子爱打扮”。“有许多张我当时打扮成老妇人的照片，”舍曼回忆说。“和那些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公主、仙女或是漂亮的女巫的孩子不同，我更愿意把自己打扮成丑陋的老女巫或是怪物。”
舍曼在布法罗州立学院上大学时就开始画画。“我很擅长临摹东西，但是当时我并没有利用绘画来创作作品的想法，”她说。“然后我就想：我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精心描摹画作上呢？我完全可以使用照相机啊。”她在摄影课上被分配到的第一份作业就让她遭遇了某种困难。“我用相机拍下了许多自己的裸体照片，那就是我开始利用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她说。“但当时我并有把这看作是一次艺术实践，只不过是为了完成某些治疗或是其它什么东西。我会将自己化妆成不同的样子，但这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当舍曼开始和摄影师罗伯特·朗戈（Robert Longo）约会时，朗戈建议她可以穿上这些服装来记录自己。他们俩在1977年一起搬到了纽约，这之后舍曼就开始频繁地穿上戏服出现在各个地方。

在1985年之后的10多年里，舍曼会不时地创作一些与之前作品截然不同的东西。其中一个系列描绘了充满了呕吐物、鲜血以及发霉食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静物；另一个系列则捕捉到了以奇怪的姿势摆放着的解剖过的身体部位。舍曼称自己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创作过许多这类似的残忍、粗暴的画作，例如当她对某些男艺术家的艺术事业发展比她容易得多这一事实感到气愤时，或是当她刚与法国影像艺术家米歇尔（Michel Auder）结束了长达15年的婚姻生活时。但是，这些作品都没有像她的“Untitled Film Stills”系列或是“history portraits”系列那样在商业上获得很大的成功。“history portraits”系列（1989-90）记录了舍曼打扮成诸如提香、荷尔拜因、卡拉瓦乔等早期绘画大师时的样子。
舍曼经常独自地在她的工作室里进行创作——这里还储放着她的服装、道具及其它装备等。她在她的工作室里变成了集照片主角、摄影师、导演、化妆师以及服装设计师为一体的艺术家。“当我试着雇用其他人或是我的朋友和家人来为我工作时，即使我会付给他们薪水，但我仍然有一种我需要去取悦他们的感觉，”舍曼说。“而当我独自工作时，我可以逼迫自己做任何事，而我也不会抱怨。”
技术在最近几年里的发展改变了舍曼的作品。在数码相机产生之前，“我需要先化好妆，准备好一切场景，然后拍完一卷胶卷；等我脱下戏服、卸完妆之后，我还得去显影室里等上数个小时，”她说。“要等照片出来后我才能发现其中出现了一些小错误，于是之前的工作又必须重新来一次。而现在我就不用担心这些了，我还能用电脑软件进行微调。”

在此次于MoMA举办的回顾展里，舍曼将带来一些对于美国观众来说全新的作品——在其中，舍曼利用了数字技术改变她的面部特征。“我在这些作品里都没有化妆，”她说。“我利用Photoshop进行细微的改变，这使得所有的角色看起来都不一样了。”例如在某些作品中，舍曼放大并且分散了她的眼睛；而在另一些作品中她又重塑了自己的下巴或是垫起了脸颊。“如此简单就能实现这些改变，这让我感到十分恐惧，”舍曼说。
在谈及舍曼的作品时，Respini说：“你也许认为你了解它们。但事实上你越看着它们，你越觉得它们变得更加复杂而且黑暗。这样的话也能用在舍曼本人的身上。这样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子怎么会拥有如此异常的想象力来保持这些空想角色的创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