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的potlatch理论对于当代展示的意义

-Potlatch原义是动词“营养”和“消耗”，它来自Chinook部落的语言。Tlingit 和Haida这两个部落住在岛上和海边，很富足，冬天他们就是在节日、欢宴、赶集和市场中度过，而他们总是将这些活动搞成很庄严的部落集会仪式。这些部落是根据各自的博爱方式和由此结成的秘密社团，来给自己分出等级。婚姻、社团的加入、萨满表演、对于神、图腾、群体或个人的祖先崇拜，也都发生于这些集会之中。还伴以仪式和总体的前定（prestations），以这些手段，他们就能确立亚群体之间、部落之间和国家之间的政治等级。很明显的是，在这些部落里，博弈和对立的精神始终占着主导地位。任何一个人都不惮于挑战与他对立的头领或贵族的。也没有人会害怕一掷所有积储的财富于毁灭，却仅仅是为了将他的对手也就是另一个头领（往往还是他的亲戚）在慷慨地比下去。我们在这里就面对了一种总体的前定：整个的家族，通过其各个头领的中介，要与其所有的成员订立一个事涉所有人和他们的所有占有物的一个契约。本质上讲这是篡夺式，并且是奢华的，首要地讲，是贵族之间互相斗争，来定夺他们各自的等级位置，一旦成功，就给自己家族里的所有人最终带来了好处。这种折磨式的总体前定，我们称它potlatch(莫斯，《论馈赠》，4-5页)。

2-莫斯关于牺牲、仪式和馈赠的社会学论述给哲学家巴塔耶带来重要启示，是后者的普遍经济学、被诅咒的共享、被质对的共同体等概念的源头。

3-莫斯的关于牺牲、仪式和馈赠的论对于当代艺术展示的意义，我觉得有下面几个方面。

首先是，展示就是那个“总体前定”，它事关部落的每一个成员的命运。展示行动是一下子把自己的全部积储都押出去了的。是要把所有对手（其实是亲戚和同行）都比下去，是要更潇洒地通过博弈和对立，来重新排出等级位置。对于部落内，这是重新与所有成员订正立契约，将每一个人都拖累其中，而对于对手，这是漂亮的孤注一掷，是用象征来羞辱。扔出去的，不是就都毁灭和消失了，而是期待、确信着这种失去会带来加倍的回报。

第二，展示是一种“节日”、狂欢和拍卖式行为。它是一种“牺牲”：一种象征式的支付，一种预付代价，我们这是想要换回什么呢？如果将展示理解成这种potlatch式行为，我觉得，在策展阶段，我们就应该多问：我们做这个展示，花那么多的力气和金钱，是想要“换回”什么？我们最终“赚”到了什么？我们到底想得到什么？

第三，展示如果是建立在对于这种potlatch或普遍经济或莫斯讲的在原始部落里就存在的“自然经济”的信念之上的，那么，我们就可以认为，展示是要将这种已存机制发扬到极端。隔壁部落是我的表亲，大儿子最近生了小孩，上次我们家生小孩他们送过来十头羊，这一次我们应该送过去十二头，因为，下一次他们可能就会送过来十五头。莫斯认为，我们对于这种后果的前定，是由那种早已存在的部落里潜规则、原则或法律担保的。我们的艺术展示应该顺着这种“总体前定”往下玩，但最后还应执行得更彻底：用新的展示来挑战已有的这些潜规则，把所有部落成员都陷害进新的情境里的新的潜规则中：倒洗澡水，不光将小孩也倒掉了，甚至将我们大人自己也倒出去了。这种勇敢地倒出去，哲学家阿甘本认为，是我们最终占用这个全球景观资本主义国家装置的唯一的手段了！展示是我们这种自我救赎的唯一希望了。

第四，艺术对于全社会可能就是这样的一种potlatch。当代艺术与投资和金融的勾搭，已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将财富当场甩出来，为了的是用艺术品来争奇斗胜：因为钱数的排位，是比不过齐白石和王羲之在拍卖名单上的价格排位来得明确和固定的（你说刘益谦有十亿，我有五亿，总还不如说刘有十张齐白石，我只有一张“吴山明”来得有“压倒性”；艺术作品向社会等级秩序提供了这种压倒性）。艺术作品一不留心就成了这种名望、地位和权力的排位工具。实际上它早就已这样成为了。